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盛霈剥了最后一颗花生,往嘴里一丢,几下嚼碎了,拍拍他的肩,说:“今晚谢了,改日找你去南渚喝酒,我请客。”
  光头翻了个白眼:“你这一穷二白的,从来不存钱,这什么破习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不想想以后?”
  盛霈挑了挑眉:“我从不想以后,以后...招儿?”
  他轻嘶一声。
  又瞎跑。
  正说着话,山岚忽然起身,几步走到门口,倒是没往外跑,只探头往外瞧了一眼,盛霈跟过来,也往外看。
  “看见什么了?”
  他扫过漆黑黑的沙滩,没见着人。
  山岚凝神听了片刻,摇头:“没有,只有海风的声音。”
  盛霈盯着她认真的小脸,忽而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发:“说完了,走,回去吃晚饭。今晚想住船上还是岛上?我带帐篷了。”
  山岚想了想,说:“住岛上。”
  .
  告别光头,盛霈和山岚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再路过礁石滩时,盛霈停下来,眉峰微扬,微微倾身,凑到山岚眼前,问:“我抱你过去?”
  山岚用奇异的眼神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俯身,将脚踝处的刀取了出来,往掌心一放,似乎在说,你是不是傻的?
  盛霈轻啧一声。
  这女人,不懂情趣。
  山岚握紧小刀,慢吞吞地说:“盛霈,你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盛霈闻言,眯了眯眼,双手环胸,懒声道:“说吧,听别人说我什么了?”
  山岚老实回答:“你不正经打渔。”
  盛霈:“?”
  他轻哼一声,一点儿不客气地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腮帮子,不过才捏了一下,手就被人打开了。
  山岚没收着劲儿,“啪”的一声脆响。
  她慢慢绷起脸,说:“以后不可以抱我,不可以捏我,不可以敲我的头。再有下一次,我会……啊。”
  “......”
  又被捏了一下。
  盛霈就这么挑着笑,黑眸里映着灯塔澄亮的光,散漫道:“你想怎么着,拿刀砍我呢?真要砍也不是不行,下回试试。但我...”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下去,像海风一样飘下来。
  “以后不会了,再有,我会问你。”
 
 
第15章 海月   男子无才便是德。
  “以后不会了, 再有,我会问你。”
  他凝视着她,字字清晰。
  山岚盯着他眼里的光亮, 想捂住自己的胸口,里面热热的, 心脏似乎想蹦跶起来, 一下、一下, 鼓震着她的胸腔。
  “...我们该吃饭了, 盛霈。”
  她慢吞吞地说,移开了视线。
  盛霈的喉结微微滚动。
  半晌,从嗓子眼里挤出个“嗯”来。
  两人回去时,驾驶员正在杀鱼, 见着他们,打了声招呼, 指了指黑乎乎的礁石滩:“那小子翻螃蟹去了, 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刚落,小风拿着一个盆从后面冒出来,大声喊:“我捡了很多生蚝和螃蟹,还在石头下面翻到鲍鱼了,好几个!”
  岛上条件简陋,盛霈找了处平地起了口锅, 先煮处理过的海鲜,煮熟了放一边,开始炒辣椒和其他调料, 等爆了油,香味四处逃窜,再把海鲜丢回去, 加水,等锅里开始冒泡泡,拆了四包面往下放,煮到汤汁红艳艳的,冒出香气来,熄了火,准备拿碗盛。
  小风咽了口口水,眼睛都要掉锅里了。
  盛霈第一碗盛给山岚,再给驾驶员,然后是小风,最后才到自己。
  几个人都蹲在地上,大口吃完了面,最后只剩山岚,一个人慢吞吞地在那儿啃螃蟹。
  趁着他们收拾,盛霈多看了一眼。
  咬下来这点儿壳,每一片都干干净净的,一点肉都不剩下,像是拿什么工具掏的,但她分明只有一口牙。
  等驾驶员和小风去边上洗碗,离了点儿距离,他忍不住问:“招儿,在家吃饭你最慢?”
  山岚摇头,说:“我拿筷子,他们才能拿筷子,我没吃完,他们都得那儿等我。最先放下筷子的是我。”
  盛霈:“......”
  他心说这哪儿是公主,都快赶上皇帝了。
  盛霈挑了挑眉,问:“你们家这个家族,是套什么体系?”
  山岚:“我们家只有嫡系一脉,没有旁支,其余的山家人都是祖辈收养,每一代都有。山家家主的位置只由嫡系继承,往前八代,我们家八代单传,从没出过女孩儿,我是头一个,爷爷本来要退休了,把位置让给爸爸,爸爸对刀没兴趣,找机会跑了,家里就剩下我。长辈们都说,姑娘怎么能打铁,要从山姓里重新找继承人。爷爷不可能让嫡系一脉没落,于是想出了练刀一说,所以我会有师兄、师姐。”
  “我的未婚夫也是那时定下的。”
  盛霈眸光顿住,停了片刻,问:“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什么样一个人?
  山岚的记忆里关于未婚夫的信息很少,只知道盛家做船运已有百年,他是盛家这辈第一个孩子,听说他不爱读书,后来去了军校,长相应该和小时候一样,白净英俊。
  她想了想,从这些年的只言片语中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没有文化,但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家里有钱。”
  盛霈:“?”
  不就是个纨绔子?
  这样的人,洛京遍地都是。
  盛霈挑起眉,直问:“你喜欢这样的?”
  他不信山岚能看上这样的男人。
  山岚看向他,认真说:“爷爷说了,男子无才便是德,他只要能让我高兴,其他都不重要。”
  盛霈:“......”
  这话听起来,居然他妈有几分道理。
  她一个山家家主,整座山头的人都归她管,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还真不重要,只要老实呆着,哄她高兴,生个孩子,作用似乎也仅限于此。
  盛霈沉默一瞬,低声问:“你会和他结婚吗?”
  山岚没应声,只是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眼神,盛霈刚刚见过。
  刚才她说,你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安静而清醒,冷冷清清。
  又变成了海底的月,怎么捞都捞不上来。
  盛霈收回视线,眼底的热意散了干净。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别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儿,她再傻都懂了。只是,她是这样认真、清醒地活着。
  盛霈明白,山岚如今拥有的,付出了比旁人千倍、万倍的努力,情爱在她看来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玩具,可有可无。
  他也一样。
  是她不能带回家的猫。
  .
  海上风大,昨夜帐篷搭在木棚下,没怎么晃动,这一夜还算安稳,山岚听惯了这烈烈风声,一早就睁开了眼,拉开帐篷往外探头一瞧,她有点儿新奇。
  今日海上,大雾笼罩。
  天上云雾阴沉,半点阳光不见,似乎要下雨。
  这是她来海上一周,遇见的第一个雨日。但这样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的天气,对海上航行来说不是好事。
  山岚吹了会儿风,照旧去练了刀。
  再回来时,两个帐篷已经收好了,盛霈不知从哪儿打来一桶水,边上放了块干净的毛巾,见她回来,下巴微抬,示意她先用。
  山岚探身看向木桶,问:“岛上有淡水吗?”
  盛霈“嗯”了声,指了指那几幢房屋:“岛上有口井,淡水不多,达不到饮用标准,平时只用来生活,几口人用足够了。岛上的生活资料一般以水井为中心,房屋和石头庙的建造,都是围着井来的。”
  山岚:“猫注岛上怎么没有井?”
  “猫注岛上的淡水是保护状态,岛上人口多,淡水不能过度开采,会引起海水回灌。岛下的淡水经过千年、万年才形成,有的是岩层本身含有淡水,有的是积攒的雨水,需要一定的条件。”注[1]
  盛霈懒着声解释完,没再开口。
  颀长的身躯倚在木棚边,视线落在雾气弥漫的海面,耳边是她轻细的动静,他没有再往她身上看一眼。
  两人沉默地洗漱完,回到了船上。
  早饭是驾驶员准备的,馒头和苹果,还有牛奶。
  小风怕山岚吃不惯,凑到她边上,小声说:“姐,我带零食了,之前在岛上买的,你吃点?”
  山岚摇了摇头。
  这两人之间的沉默气氛,连小风都看出来了。
  他纳闷地瞧了眼盛霈,这人一句话都没有,也不往他们这边看,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儿,和前几日截然不同。他姐看起来倒是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不着不急。
  盛霈几口吃完早饭,叮嘱驾驶员:“用雷达持续观测,注意航道上的来船,听到雾号及时停船。”
  今日天气不宜,盛霈和驾驶员都呆在驾驶室内。
  驾驶室内寂静无声,盛霈打开驾驶室的门窗,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方位,鸣放雾号出港,船速稍有减缓。
  山岚坐在船尾吹风。
  小风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大多数时间她就看着雾蒙蒙的海,偶尔才给两句回应,他也不介意,照旧问得起劲。
  两人在后头坐了没一会儿,驾驶员探头出来喊:“船尾浪大,坐前面来!”
  小风翻了个白眼。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盛霈说的。
  从驾驶室正对船头,把他们喊到前面去,不就是要看着人吗,才一会儿工夫,就巴巴地把人喊回去,看来那男人也不会别扭太久。
  “姐,我们坐前面去?”
  “上面风太大,我去下面看书。”
  小风一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山岚进了船舱,他几步跑到驾驶室,探头问:“二哥,你惹我姐不高兴了?”
  盛霈瞥他一眼:“怎么就是我惹她?”
  小风:“我姐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难不成还能是她惹你?”
  “......”
  盛霈不耐烦理他了。
  小风扒着窗盯着盛霈看了一眼,忽然恍然大悟:“你失恋了?但我姐本来就有未婚夫,没几天就回去了,你就别多想了。”
  盛霈眉心一跳,问:“你很闲?”
  小风做了个鬼脸,跑底下船舱找山岚玩儿去了,一下去,他松了口气,山岚好好地在看书,也没发呆,看起来没什么事。
  “姐,你看什么呢?”
  小风坐在对面,探头过去看。
  山岚轻声应:“盛霈的船长日志。”
  小风嘀咕:“这东西好无聊。姐,你和我说说那把刀的事吧?我一直以为刀客只有武侠小说里才有。”
  山岚抬眸看他,忽然问:“你很喜欢我?”
  小风一怔,慢慢安静下来,好半晌,他小声说:“姐,在派出所的时候,你可能听到了。我其实是爷爷一家收养的,那时候我虽然小,但记得我有个姐姐。她和你差不多大...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山岚:“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小风闻言,垂下眼,藏在底下的手攥紧了拳,说:“不记得了。”
  山岚注视他片刻,说:“等我回了岸上,我可以替你找姐姐,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她。”
  小风眼睛一亮:“真的?”
  山岚温声应:“真的。”
  低落的少年又活泼起来,开始叽叽喳喳,偶尔跑上去看钓竿有没有鱼儿上钩,偶尔去驾驶室看一眼,再往下跑,往往复复,从不知道疲倦。
  这一日,到了下午四五点。
  海上的大雾渐渐散了。
  小风跑到船舱喊了一声:“姐,月光礁快到了!”
  山岚上了甲板,立在船头遥遥看向小风指的方向。
  海面雾气朦胧,隐约可见远处的礁石,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附近也没有船只经过。
  他们这一路过来遇见的渔船都很少,上午还能偶尔在航道上听见几声雾号,每当那时,盛霈都会停船避让,等那船过去了,再继续前行。到了下午,越靠近,附近的船就越少,底下的浪逐渐汹涌,船身摇晃,越来越不稳。
  昨天,山岚听盛霈的那个光头朋友说过。
  月光礁多暗礁、暗流,这里水流湍急,没有鱼点,少有渔船经过。
  从另一个方向来思考,这里确实容易发生沉船事故。
  “这里为什么叫月光礁?”
  山岚问。
  小风挠挠头,这他也不清楚,刚想进去问盛霈,这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倚在舷侧,淡声说:“俯瞰这块礁盘,是一轮弯月,晚上退潮的时候,整块礁盘露出来,月光洒在上面,很美。渔民们叫它月光礁。”
  山岚回眸,黑眸落在他脸上。
  盛霈回看过去,她散着发,长发被风吹乱,面容也模糊起来,唯有那双清透的眼,像海面上的灯塔,一眼就能捕捉。
  整整一天,他们没怎么说过话。
  “簪子呢?”
  盛霈低声问。
  山岚从口袋里拿出那支血红的珊瑚簪子,玉一样清透的指腹握着它,递到盛霈眼前。
  他垂眸,仔细看她的手。
  这双手,打过铁、练过刀,和公主的手不同,她的指腹、掌心有薄薄的茧子,还有细小的划痕,再仔细看,手背上还有一个浅浅的伤痕,还没完全褪去。
  山岚见他一直盯着,轻声说:“烫伤的。打铁的时候铁屑会飞溅出来,温度很高,因为次数频繁,再小心也会受伤。”
  “...我帮你挽发。”
  他抬起眼,嗓音微哑。
  这一次,山岚没有拒绝。
  她知道,盛霈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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