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盛霈小心翼翼地收拢她这一头长发,这样的长度必然会影响她打铁、练刀,可她却将它留了下来,他想不到她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掌心的发柔软、滑腻。
  比盛霈处理过的任何一条鱼都难,他不自觉地拧起眉,学着她平时的模样,试了一次又一次,始终不得要领,动作却不见急躁。
  “盛霈。”
  她轻柔地喊他的名字。
  盛霈一顿,下意识问:“弄疼你了?”
  山岚说没有,“你别急,不会弄疼我。你放下来,再试一次,在我指着的位置停下,别收的太紧,手往后放一点,对,左边绕一圈,前面留……”
  她耐心说了两次,盛霈终于挽好了发,他轻舒一口气,深觉打渔实在是件简单事儿,难怪别人总说他不正经打渔。
  山岚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发髻,又晃了晃脑袋,稳稳的,挽得还挺好,她抿起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盛霈强制自己移开视线,说:“快到月光礁了。船会绕着附近的礁盘开一圈,没找到人我们再往岛上去找,你和小风拿两个望远镜,看到异样就喊我。”
  “知道了。”
  山岚喜欢做这样的事。
  细致又有耐心。
  月光礁附近水文情况复杂,盛霈驾驶着船,他们三人都拿着望远镜,站在不同的位置,望向雾气散开的海面,看向不同的礁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盛霈绕着月光礁附近开始开第二圈。
  近处的雾气虽散了,但远处的雾仍朦朦胧胧,直到海风骤起,吹散大雾,山岚不再专注于礁盘,转而看向雾蒙蒙的海面。
  不多时,她视线停住,凝聚在船的右后方。
  “盛霈,慢一点!”
  她回头喊了一句,船速立即减缓。
  盛霈从驾驶室探出头,问:“看见了什么?”
  山岚没应声,只专注地盯着那块区域,直到雾气散开,露出飘在海面的那艘船来,她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海上好像有一艘船在飘。”
  船在飘,没在航行。
  显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盛霈立即掉转方向,沿着山岚指的方向开,离得近了,他们都看见了那艘船,是艘渔船,孤零零地飘在海面,甲板上乱糟糟的一片,驾驶室是空的,船上看起来没人。
  就在这时,那船上忽然有了动静。
  船舱口忽然爬上了个人,用力挥舞着手,大喊:“救命!我在这里!”
  盛霈减缓船速,拿起一旁的望远镜看了一眼,是个陌生中年男人,蓬头垢面的,不是齐容他爸。
  驾驶员提高声音问:“船上有几个人?”
  “一个!就我一个!”中年男人终于看见有船经过,松了口气,又哭又笑的,卸了力气瘫在甲板上,“我命真大。”
  半小时后。
  中年男人蹲在甲板上大口啃着馒头,说:“我和兄弟出海打渔,遇见暴风雨,船翻了,还好船舱里还有吃的,设备都坏了,开不了,不能发求救信号,本来以为要死在这里了,多亏遇见你们了。”
  盛霈上下打量他一眼,问:“你兄弟呢?”
  男人动作不停,随口应:“不知道,我们在海里失散了。”
  “你说你的船是飘到这附近的?”
  盛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男人咀嚼的速度慢了一下,眼神闪烁,他的船当然不是飘到这里来的,茫茫大海,他怎么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去,在这里说不定还有知道他们行踪的人来找。两周前,他落水后没离船太远,费劲游回了船上,一路过礁盘就抛锚,这样才在这里停了两周。
  今天风一大,那锚居然松了。
  船飘向一片雾气的海上,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对,我们是往南沙去的。”男人含糊不清地说,“打算等海参的夏眠期过了,捞点海参回去卖。”
  盛霈:“夏眠期十月结束,你们去得这么早?”
  男人笑了一下:“挣钱嘛,就是得不怕辛苦。”
  盛霈没了耐心,瞥了眼小风,小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山岚往船舱走,说:“姐,我们去船舱,外面太晃了。”
  山岚正听得认真,这么被拉走还有点愣。
  “我不晕船。”
  小风一听,把眼睛一闭,捂上脑袋,做虚弱状:“我好像有点晕船,头昏沉沉的,姐,你给我找点药,舱里肯定有。”
  山岚就这么被骗走了。
  等人一走,盛霈蹲下身,轻飘飘地看人一眼,说:“我呢,受人之托,出来找人的。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管不着。”
  中年男人闻言,把碗一放,别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兄弟、啊——”
  盛霈一手拧过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肩,把人往船舷上一抵,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凉凉道:“嘘,别叫,再叫一声就得掉下去了。”
  他用了点儿力,语气轻松,跟人聊天似的:“按理说,你在海上飘了那么久,再过几天,船上的东西得见底了,这时候得救了,可谓是命大。但错就错在,你遇见我了,今儿正好心情不好,总想往海里丢点儿什么东西。”
  盛霈懒懒地笑了声:“不像你们,还能从海里带回来点什么,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意有所指。
  中年男人一听就知道他就是冲他们来的,早知道他们到月光礁来是干什么。
  男人龇牙咧嘴地说:“船是在月光礁翻的,当时是晚上,海流很急,我真不知道他被冲哪里去了,船坏了,也不能去找他,嘶,我真没说谎!”
  盛霈问:“消息哪儿传出来的?具体时间。”
  “前阵子我在南渚一个夜摊喝酒,听了边上那桌人说的,说不光有瓷器,还有珠宝。还说好几年前,猫注就有人从这里捞上去一块铁矿,不是海里的东西。”
  “那夜摊,你常去的地方?”
  “啊?...对,我回回都去那里,老板是我老乡。”
  盛霈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这话一听就有猫腻,这种违法的事儿哪有人天天挂在嘴边,还正好让他们听见了。
  盛霈又问了一遍:“具体什么时间?”
  男人闷头想了一阵儿,说:“一个月多了,可能多半个月,我记不清了,反正不超过两个月。”
  盛霈松开人,说:“你来指路,当时在哪儿翻的船,日期、天气、水文情况,都给我说清楚了。”
  “...我、我尽量。”
  男人苦巴巴地应。
  .
  这一找,又是三小时。
  海上始终没有齐容父亲的踪影。
  此时天色已暗,盛霈看了眼时间,已是晚上九点。
  一船人还没吃饭,他就近找了座有人居住的小岛停下,打算让他们歇一晚上。
  驾驶员叹了口气,说:“两周了,附近岛上都没救上来过人,过路渔船要是救着人,岸上不可能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
  茫茫大海,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更何况,这都过去了整整两周。
  中年男人闷头没说话,大口扒着饭,也不参与他们的谈话,生怕盛霈又来找他麻烦,他胳膊现在还痛。
  盛霈丢了只剥好的皮皮虾到山岚碗里,自然地拿走她碗里的螃蟹,几口咬了,说:“你们在岛上休息,晚上我继续去找人。”
  山岚还发着懵。
  刚刚盛霈抢走了她的螃蟹。
  盛霈见山岚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呆呆模样,忍不住想敲她的脑袋,手刚伸出去,在碰到她之前硬生生止住。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前额,低声说:“你吃螃蟹太慢了,明儿再给你抓,今天将就一下,晚上你还有事。”
  山岚问:“岛上有什么事?”
  盛霈注视着她,补充:“晚上你不留在岛上,跟着我。”
 
 
第16章 岔口   这144个小时,她短暂地成为了……
  晚上十点整, 船重新起航。
  驾驶室内,盛霈掌控着方向盘,脑内推演着那日的风向和水流速度。
  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岛礁很多, 短时间不可能都找遍,尤其现在是夜里, 他只能先往可能性最大的方向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洗完澡的山岚推门进来, 拿了块毛巾, 自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湿润的水汽混进海风里,香气似有似无。
  这是第一次,船上只剩他们。
  另一只叫招儿的小猫咪被留在了岛上。
  盛霈侧头看了眼黑沉沉的海, 压下莫名的情绪,继续调整航线, 随口道:“明天给你抓三只螃蟹。”
  山岚擦拭着长发, 慢吞吞地应:“还要生蚝。”
  “行。”
  盛霈一口应下。
  夜里海风清凉,山岚的长发顺着海风斜斜地往左边倾斜,带着湿意的发梢划过盛霈的小臂,痒痒的,有些凉。
  “盛霈,夜间航行不能开灯吗?”山岚扫过顶上的夜航灯和背光仪表盘, 好奇地问,“两个晚上,船上都没有灯光。”
  盛霈“嗯”了声:“晚上能见度有限, 需要观察其他船只的信号灯,从而判断他们的方向和位置,开灯容易影响视线。”
  山岚点点头, 脱下拖鞋,抬起腿,抱起膝盖,静静地看了会儿海面,轻声说:“盛霈,其实我不光听他们说你不认真工作,还听到了其他的。他们说,你常在暴雨天出海,海面状况很不好,是开那艘木帆船出去的吗?”
  沉寂半晌,盛霈盯着前方无尽的黑。
  半晌,从喉间挤出了个字来:“是。”
  山岚转身对着他,说:“你知道很危险,为什么要在那时候出海?”
  盛霈来海上三年,从未对他人吐露过,他究竟到海上来干什么。可今晚,或许是因为问的人是山岚,又或许是因为,这一段短暂的心动。
  她会离开这里。
  然后忘记他,忘记盛霈。
  盛霈张了张唇,忽而扯起一个笑:“我是来找人的。我...我一个战友在任务中出了意外,最后留给我的话,是帮他找到弟弟。”
  山岚微怔:“你找了多久?”
  “三年。”
  盛霈轻舒了口气,这三年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包袱缓缓松动了。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结局。
  山岚问:“找的到吗?”
  盛霈转头看她,扬唇笑了一下,眉眼间又带上少年的轻狂和冲动,他说:“不知道,找不到我就一直找。”
  山岚盯着他黑亮的眸。
  许久,她说:“盛霈,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盛霈唇边的笑缓慢滑落,她的黑发又一次拂过来,轻轻柔弱,他伸出手,握住那一缕发,片刻后,又松开。
  “希望是在岸上。”
  他低声说。
  这一夜,盛霈开了多久的船,山岚就在边上坐了多久,不曾合过眼,偶尔两人会聊起大海,或是说到她孤身一人进矿山。
  世人皆说,撑船、打铁是苦事。
  这一个晚上,他们将自己的苦说给了另一个人听。
  苦吗。
  或许此刻不苦。
  .
  隔日,天正破晓。
  海风卷进驾驶室,带来暑天的热意,海面初红,一轮圆日自海平面升起,映下一道粼粼的光,深蓝夹杂灰白的海水渐渐清晰。
  日出了。
  这是山岚第二次在海上看日出。
  两次,她身边都是这个男人。
  山岚抱着膝盖,下巴自然垂放在上面,稍显困倦。
  昨晚,他们将附近能呆人的岛礁都寻了个遍,没看到人,再往前就是居民们居住的小岛。
  “饿不饿?”
  盛霈问。
  一夜未睡,男人嗓音发哑,细看下巴上长出了点儿青灰色的胡渣,深色的眸淡淡地移过来,落在她身上,眉眼间不见憔悴。
  山岚摇头,想了想,她说:“我会做面。”
  盛霈一顿,那点儿淡色褪去,眼底染上兴味,笑问:“公主还会做面?你们那么大一个家子,怎么会让你进厨房?”
  山岚:“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办过社团,我报的家政班,教过怎么做点心,还有面,在那里学的。”
  “家政班?”
  盛霈一顿,一时没从中理出什么逻辑来。
  山岚乌溜溜的眼看着他,如实说:“我们打铁,对火的把控至关重要,我对此更是炉火纯青。那年爷爷过寿,我想给他做碗面,虽然没下过厨,但隐隐的,我总觉得我精通这一行,就和我打铁一样精通。”
  盛霈眉心一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呢?”
  山岚一脸无辜:“那天云山冒出的烟招来了消防队,他们以为山里起火了,所以我去报了家政班。”
  盛霈:“......”
  盛霈忍着笑,像回到了学校里。
  那时,烈日下,教官神情严肃,在他们周围打转,边上兄弟总是逗乐,趁着教练走开挤眉弄眼,他们便强忍着,忍耐力极高。
  他轻咳一声,握拳挡住唇角的笑意。
  半晌,说:“快靠岸了,我们上岛吃。”
  山岚“嗯”了声,又问:“你今天是不是不休息?”
  盛霈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发:“休息,吃过饭我们回去,你去船舱里睡。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正好船快没油了,下午我们歇歇。”
  山岚没躲开,只是垂下眼。
  她感受着发顶的力道,轻轻的,没弄乱她的发。
  盛霈宽厚的掌心温热,和爷爷那双总是很重的手不一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