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艺——木桃逢新
时间:2021-08-25 10:00:11

  “对了。”江慈给她揉完,又起话头:“今早不是为你做了新衣裳吗,我有个习惯,会将用完的边角料做成搭配衣裳的配饰,多是荷包花带之类,今日忘了问你一声,我便自作主张帮你加上了,不会影响制衣,算是物尽其用,若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放着就好。”
  江慈这个习惯玉桑是知道的,她眸光一动,笑道:“怎会不喜欢,如今已入春回暖,益州环山靠水,蚊虫生的早,在荷包里配些驱虫的药草,出门也不会困扰了。”
  江慈闻言,眸子着实亮了一下:“你也习惯配药草?”
  香包香包,顾名思义,是配香之用,江慈生来细皮嫩肉招蚊虫,更喜欢更实用的药草。
  玉桑点头,笑道:“我生来就易招蚊虫,若被咬了,身上不好看,所以习惯用药草。”
  这下,江慈是真的有些意外:“这可真巧了,我也是!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投缘?”
  玉桑:“当然。”
  抛开筹谋不谈,江慈倒真有一拍即合之感,她干脆道:“正好我过两日出门赴宴,配药草时也帮你配一份。那今日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慈作势要走,却忽然被玉桑按住手,原本笑盈盈的少女愣了愣,问:“什么宴席呀?”
  若是一般人这样问,江慈顶多觉得对方无礼唐突。
  可玉桑这样问,江慈自发理解为她是想知道宴席与太子有没有关系,可否借机套取消息。
  江慈莞尔一笑:“是我的父亲下首之女,也是我认识的一位娘子的及笄礼。”
  及笄礼三个字,宛若三颗钉子,将玉桑死死钉在榻上。
  她盯着江慈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与她另一番话的情景——
  修葺精致的庭院里,她兴高采烈拉着姐姐一起看府奴搭建葡萄架。
  江伯母拿来的帖子被姐姐撕碎,她好奇的问:“及笄礼听起来十分有趣,他们都送了帖子,姐姐当真不去吗?”
  江慈将碎片洒进埋桩的土坑里,缓缓道:“有这个功夫,不如督促你多练一首曲子。”
  玉桑立马保证:“姐姐去吧,你不在我也会好好学的。”
  江慈却是笑了,摸摸她的头:“着眼目标,不要被闲杂事分心。”
  见玉桑怔愣,她又缓和神情,半开玩笑道:“更何况,应小十的及笄礼只有闹腾与麻烦,不去比较好。”
  姐姐总是这样,会用笃定的语气说一些话。
  事实证明,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
  “那,我先走了。”江慈收拾好,起身离开。
  江慈离去很久以后,玉桑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那一闪而逝的念头,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曾以为,这个神奇的时空里,有相同的人,却发生了不同的事。
  可现在她才意识到,事情还是这些事情,是应对事情的人,做了不同的选择。
  因为见过鬼,所以怕黑。
  因为知道结果,才知如何应对。
  她尚且可以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于这一世。
  那上一世的姐姐,未尝不是带着另外一段记忆重活一世。
  从前,玉桑一直想不通,姐姐到底因何对太子恨之入骨。
  她不知原因,更不知如何化解,只能铤而走险,被逼上绝路。
  此刻她忽然懂了。
  或许,答案并不在上一世。
  答案在这里。
  时光往复,追根溯源。
  她可能重生在了姐姐恨上太子以前。
 
 
第21章 
  画舫荡至江中,侍童慢条斯理的添香续茶,韩唯茶盏见底,再度口干舌燥。
  今日本是想借商议益州之事来探太子的底。
  可没想,这个过程比韩唯想的要困难许多。
  无论他如何引导,将话头抛给太子,他总能三言两语又给抛回来,细腻缜密,滴水不漏。
  韩唯自诩沉稳冷静,竟被他四两拨千斤反将一军,终是生出几分躁意。
  韩唯来到益州后没少部署,捡着能说的润色一遍道明,已再没什么好说。
  至此,他索性瞥了小心谨慎,选择直接探问:“早知殿下会来此,臣也不会落得煞费苦心半月却无功而返的结果,臣斗胆请教,面对今日局面,殿下有何良策。”
  由始至终,太子都是一派谦和之态,听得十分仔细。
  闻言,他淡笑道:“漕运一事自古有之,可真要运筹帷幄的治理,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孤刚至此地,只是听韩大人粗讲了些概况。若这样都能论断决策,朝廷每年又何必指派那么多文武官员前往各地任命,众人稳坐朝堂,就着下面传上来的折子七嘴八舌商议一番不就够了?”
  韩唯唇线紧抿,喉头因干涩不自主的咽了一下。
  他讲了这么多,到头来被他随口定为“粗讲”,好得很。
  侍童煮好了茶,正要提来,太子竟亲自探身捞过茶壶,给韩唯斟满一盏。
  韩唯敛去眸色中的暗冷,躬身扶盏,“有劳殿下。”
  太子态度亲和,顺手给自己也斟满,浅笑道:“韩大人深受父皇器重,虽眼下受挫,但必有其他部署,你那些谦辞,孤可不听。”
  三言两语,又给韩唯堵回来,仿佛他再推脱,就都是刻意的谦辞,故意不愿说罢了。
  居下位者,本就容易被套入被动境地,吃亏在所难免。
  韩唯眼帘微垂,故作决绝:“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臣以为,这些三教九流固执蛮横,不妨直接出兵强力镇压,扫清障碍,以助统筹大计。”
  话音未落,太子竟嗤的一声笑出来。
  他坐姿闲适,不似往昔那般注重仪态身正背直。
  眼下,他更像是个与共事多年的臣子闲谈话家常的温厚君主:“孤此行为修身养病,父皇也命孤暂时放下政事,所以韩大人大可放心,孤不是来督工的。”
  “统筹漕运,益州只是伊始,若朝廷态度强硬,甚至不惜出兵镇压的消息传往大夏诸道,只会叫更多水域的地头蛇闻风而动,对益州用了兵,到了别的地方,他们便会针对这一招作出应对,此事会更难,朝廷的负担也更重。”
  “出兵镇压这种计无可施的下下策,连衙门的看门小吏都知不可,韩大人焉能不知?想来韩大人也知孤身体抱恙,是不想孤操心。罢了,不想说便不说吧。”
  韩唯再次被堵了回来,搭在膝上的手指轻点的频率快了些。
  少顷,他喟然一笑:“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除此下下策,臣的确还没有其他对策。
  太子神情丝毫不变,仍是笑道:“无妨,孤知道此事急不得。”
  说到这里,话语一转,又添热肠:“但若韩大人相出对策,且需要助力,孤绝无二话,必定竭尽所能相助。”
  韩唯觉得,再谈下去也难探出些什么,随将话题一转,问起了太子的身体。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虚假又体面的嘘寒问暖后,韩唯借太子应多休养为由提出散局。
  太子毫不恋战,待船停靠岸边,两人一同下了船。
  韩唯站在岸边,回首江边荡着的画舫,想到了那日在船上发现的玉桑。
  他看太子一眼,按下心中疑虑,问道:“殿下接下来是否要留在刺史府休养?”
  太子道:“此事待定。”
  韩唯回敬道:“若殿下有别的出行安排,或可提早告知臣,臣必定为殿下妥帖安排。”
  太子笑一下,负手离去:“韩大人还是关心自己的事吧。”
  韩唯眼角轻跳,沉下气作恭送姿态。
  走出一段后,飞鹰低声道:“殿下,韩唯已走了。”
  太子早已褪去笑意,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黑狼道:“韩唯说一半藏一半,并不可信。”
  太子看向黑狼,眼里颇加赞许,语气却满含嘲讽:“韩唯此人,心思重得很,他自然是有对策的。”
  再者,他明明在船上瞧见了玉桑,也知玉桑是他的人,如今却只字不提。
  不是有所保留是什么?
  飞鹰疑惑:“韩唯已有对策?殿下如何得知?”
  太子道:“规劝曹広,避免干戈人尽其才,是上上策,出兵镇压清扫障碍是下下策,可这二者中间,还有一个可行之法——曹広不配合,那就选一个同样熟悉行情清楚门道,且愿意配合的,取代他。”
  两人立马懂了。
  韩唯正面劝降曹広未果,可能早已进安置了自己的眼线。
  这种不受朝廷安排自行发家的帮派,内斗最狠。
  曹広已经坐在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享尽荣光利益。为朝廷做事,他考虑的是自己得到的会不会比单干少。
  可对那些久久努力都爬不上这个位置的人,只要愿意相助朝廷,怎么都比原样强,自然两横一竖就是干。
  让这人取代曹広,由他劝说手下,再行归顺,一样能避免干戈,甚至为其他水域竖了标杆。
  飞鹰担忧道:“韩氏与三殿下母族有姻亲,如今韩唯出马收揽人心,分明是暗助三殿下,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太子没有骑马,负手踱步,闻言轻笑,“有什么好应对的,好像他办得成似的。”
  两人一怔,正不知如何回应时,就见太子停步驻足,侧首看向路边一家医馆……
  ……
  大概是得了江慈吩咐,留在院外听候吩咐的府奴对玉桑十分客气。
  所以,当玉桑希望在屋里的窗边多安置一张斜榻,以供郎君闲时晒太阳小憩之用时,府奴二话不说,七手八脚搬来一张,还给擦得干干净净。
  太子进门时,玉桑正喜滋滋给斜榻铺软褥,珠帘声动,她立马回头,结果扭到了腰。
  飞鹰和黑狼眼见着太子端一路的冷漠,在夹着强烈情绪的皱眉中破碎。
  玉桑原以为太子很晚才回,这会儿天都没黑,他就归巢了。
  一回来就折腾她。
  “热水不是该早就备好吗?”太子褪去外袍,抱臂靠在床边。
  玉桑面上作出惭愧的样子,并不与他争辩。
  一手扶桶,一手捏瓢儿,频频弯腰,一勺凉水一勺热水的兑。
  腰好痛哦。
  “水已兑好了,郎君试试吧。”
  太子嘴角一挑,走到澡桶边看了一眼,明明都没碰水,却道:“太烫。”
  玉桑面露微笑,心中磨刀:“是。”然后加了一勺冷水。
  太子:“又凉了。”
  玉桑微笑的嘴角有些僵,加一勺热水。
  太子直直的盯着她:“又烫了。”
  你是靠意念试温的吧?
  玉桑疼了一天本就生气,此刻同他卯上了,随着他的话,一勺冷水一勺热水交替的加。
  数十回合下来,太子面不改色:“太烫。”
  玉桑却停了下来,漾着体面的假笑,温温柔柔道:“可是郎君,再多一滴,水都该满出来了呢。”
  两人面前的澡桶,水位线已经与桶沿平齐。
  太子并未因她顶嘴生气,反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转身拿过外袍披在身上,拢了拢,一招击毙:“那就再舀出来。”
  玉桑从腰开始,一路直冲灵台,一路贯彻脚心,整个儿僵在原地。
  咚。
  瓢儿掉落,砸在水面,似一艘被水波耍弄的小船,胡乱荡来荡去……
 
 
第22章 
  当里间终于响起水声时,玉桑终得解脱,扶着腰走了出来。
  飞鹰与黑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将开口的任务推来推去。
  玉桑发现二人眼神有异,开口询问时,刚好轮到飞鹰。
  盯着少女水灵灵的黑眸投来的目光,飞鹰的目光微微闪烁,随后道:“玉桑姑娘,我看你行动不便,是不是伤了腰?”
  玉桑点点头,飞鹰又看了黑狼一眼,黑狼直接转过身去假装不知。
  飞鹰硬着头皮道:“我们随行带了上好的良药,其中就有治跌打损伤的,若娘子需要……”
  玉桑心头微动,她只记得他对太子忠心不二,并不记得他何时这般热心。
  “……不妨去求求郎君,讨要一些,也好早日康复。”
  玉桑眼一眯,慢慢从这话中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嗤!你们两个狗腿子,坏得很!
  她轻轻垂眼酝酿片刻,抬眼时露出乖巧甜美的笑,语气温柔,字句清晰:“有劳大人挂心,江娘子晌午送了药酒过来,我用完已好很多了。”
  里间的水声忽然静了一瞬,旋即传来太子的声音:“来人。”
  人家已经有了药酒,自然没有强迫她求人的道理。
  飞鹰轻咳一声,茬开话:“玉桑姑娘,殿下在唤你。”
  我听见了。
  玉桑含笑点头,转身入内。
  太子坐在澡桶中,看着进来的人,当即蹙眉:“怎么是你进来?”
  你叫的难不成还有别人?
  玉桑算是看清了他的黑心,就是不想让她安生。
  腰疼使她惜字如金,她也不辩驳,转身取来干净的澡巾与浴衣准备伺候出浴。
  身后传来男人的询问:“这是伤了腰?”
  是可忍孰不可忍,玉桑拽着浴袍的手猛握成拳,硬邦邦的。
  你不是早晨就知道了吗?
  是何等心态让你稳如老狗的把这话当问句说出来的?
  她转向太子,佯装惊讶:“这都被郎君发现了?”
  大约是受了太久身体折磨,玉桑连最擅长的表情管理都失控了。
  努力平息时忍不住瞪大的黑瞳,写满了狰狞的味道。
  像刚断奶的小兽在龇牙咧嘴的扮演地狱凶兽。
  是太子从未见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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