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稷旻所赐,将韩唯安插到了工部里掺和,她不去招惹,他反倒主动凑上来。
相较之下,众目睽睽的行宫之中,她想盯住太子就太难了。
除非他主动配合。
稷旻将玉桑的犹豫都看在眼中,眼帘轻垂,掩去几丝了然的笑意。
片刻后,玉桑作出认真思索然后妥协的样子。
“殿下说的是真的?”
稷旻:“什么?”
“就……只是短暂碰面,说说话而已。”明明想的是解决问题,可玉桑说出这话时,从心底生出的极力掩饰的感觉,让她的心虚得很。
好像有再正当的理由,都是一个借口。
之所以如此,仅仅是因为他那信口道出毫不犹豫的一句话。
稷旻看着她,浅笑道,“若你想做点别的,我也可以奉陪。”
谢天谢地,亏得有他这一句骚言骚语,直接盖住了那一句话的影响。
玉桑表情一凝,什么胡思乱想都没了,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那便按照殿下的意思。”
……
在稷旻的安排下,玉桑无惊无险回到了江钧跟前。
没想,江钧打头一句便是诘问:“你还知道回来?”
玉桑怔愣,难道祖父看穿了稷旻的谎言?
江薇站在江钧身边,换在往常,看着玉桑吃瘪,或是被江钧教训,她都乐不可支。
可今日,连她都愁眉紧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在玉桑凝神平息,飞速想对策时,江钧又道:“往后再叫我知道你与韩唯私下往来,便不要叫我祖父!”
韩、韩唯?
玉桑没反应过来,这又跟韩唯有什么关系?
江薇很怕祖父动怒,更不希望玉桑和祖父在这人多口杂之地冲突,传出去岂非笑掉人大牙?
她连忙上前,一把拉住玉桑:“祖父,还是让孙儿同妹妹说吧。”
女儿家的私事,还是女儿家来说更方便。
江钧沉着脸,默许了。
江薇如临大赦,赶忙把玉桑拉回房。
听完江薇的话,玉桑不由在心中将稷旻骂了个底朝天。
什么皇后娘娘留她说话,他分明让祖父得知,是韩唯绊住了她。
祖父的脾气的确不好,行事作风也难以捉摸,但在这件事上,他竟忍了。
不是因为韩唯,而是因为她。
“来时路上,祖父已经替你解围,许多人都看到了。现在你又被韩唯绊住,祖父固然是想杀过去将你拎回来,但他也要顾及你的名节,若让人以为你是要去做人家继室夫人,哪怕你舌灿莲花也解释不清!”
玉桑被“夫人”二字勾住,下意识道:“什么夫人?谁要做她夫人!”
江薇哼笑:“你聋了,是继!室!夫!人!”
“继室”二字,终令玉桑回神。
继室,她说的是韩唯。
韩唯数年前丧妻,一直没有再娶。
凭他的年纪,出身,样貌,早晚都要娶继室的。
江薇将路上便埋下的担忧说了出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别看是继室夫人,放眼整个京城,想做韩唯继室娘子的人不在少数。”
“你与太子有牵扯,早已招惹一些人的目光,再与韩唯牵扯,被他的拥趸盯上,再让这两股势力拧在一起对付你,那可有你受的!”
话粗理不粗,玉桑认真听完,露出受教的表情:“薇姐姐放心,我以后定会注意。”
江薇难得摆一回做姐姐教训妹妹的派头,挑了挑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声。
“但愿如此。不过……”江薇话锋一转:“我忘了问……”
玉桑认真聆听。
江薇神秘兮兮凑过来:“殿下和韩大人,你更喜欢哪个类型?你心里,想不想做韩大人的继室?”
玉桑:……?
……
得了江薇和江钧的提醒,玉桑觉得,对待韩唯还是得敬而远之。
她也有法子,稷旻或许得自己去盯,但韩唯这边,有祖父帮忙即可。
她不想多想繁杂之事,琢磨起当下的情况。
益州之事上,稷旻让韩唯半点好处都没捞到,针对之意很明显。
当然,韩唯也没多友善。
后来圣人寿宴,甚至衙署那日,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论理,稷旻不可能给韩唯铺路,让他如愿以偿。
如果说韩唯连副手都肯做,是真心参与而非设计,那稷旻的动机是什么?
是八十年的老王八成了精,看出了韩唯叛逆狡诈的皮囊下那颗赤子之心?
如果韩唯真能在此事中获利,他会不会就此与稷旻冰释前嫌?
原本就是一君一臣,若韩唯能成为稷旻最大的帮手,那结果又会如何?
思及此,玉桑越发觉得,稷旻的决策源于他此世的不同,或许会是个转机。
她还是先不要自作聪明去掺和,静观其变才是王道。
理顺心思,玉桑竟不由在心中设想。
韩唯和稷旻友好和睦,这场面仅仅是想想就觉得瘆得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1 23:24:47~2021-06-01 23:5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英缤纷、予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负今生 10瓶;栖栖栖栖栖枝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经过一夜休整后, 一切步入正轨。
“我们穿这个?”江薇看着玉桑拿出的男装,虽没拒绝,但多少有点质疑。
衣裳是玉桑出门前准备的, 连着江薇的份一起做好。
也多亏有此准备, 才好挡住身上那些红痕。
稷旻这个混账。
玉桑收敛心思, 平声道:“不穿这个, 姐姐想穿什么?还是姐姐忘了, 你我都是祖父的副手, 打扮的花枝招展, 旁人会要如何非议?”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薇只是觉得, 正因她们是以副手身份去帮忙,往来又都是男官, 别说一般不会有这种情况,即便有,也难免生出骄矜姿态,有心彰显自己的独特和与众不同。
玉桑倒好, 从源头上拿捏得死死的, 压根没有因为自己凭女儿身参政而生出玲珑心思。
两厢比较,自己所思所想平白落下一乘, 也叫江薇对玉桑越发刮目相看。
她乖乖去换了衣裳,又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出错。
谁料一出来,看着换了衣裳的玉桑,她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
这妖精穿什么不惹眼?还不如正经穿女装!
“你……”江薇抬手虚点她几下,支支吾吾。
玉桑正低头整理革带, 闻言抬头看她:“我怎么?”
怎么?
若穿长裙披外袍,纵然衣料纤薄,宽松的裙袍到底能遮去大半的曲线。
现在穿束身的窄袖圆领袍, 这肩,这胸,还有这腰,甚至行路间露出裹着长裤的腿……
江薇身为女子,都觉得这身明明遮的严严实实衣裳,比那轻飘纤薄的裙子更……
引人犯罪!
江薇轻轻吞咽,快速道:“腰已经够细了,还勒什么!”
玉桑也很苦恼:“这革带尺寸好像错了,怎么都系都松滑。”
刚说完,玉桑微微一愣,抬眼看向江薇。
江薇脸色涨红,手不自然的贴在腰上,挡着自己明明和她同一尺码,却稍稍紧了点的革带。
玉桑:“那个……”
江薇忽然大声道:“穿不了就换一身,腰细了不起吗!”
玉桑直接松开手,任由革带松松的挂在腰间,利落道:“我好了,走吧。”
江薇更加赧然,扭头就走。
两人一路去找祖父,越接近目的地,江薇越是紧张。
“我们都要做些什么啊?万一做错,是不是会给祖父丢脸,给家里惹麻烦?”
反观玉桑,完全担得起一句四平八稳。
她眼珠轻转,掩去几丝狡黠:“姐姐是在诚心请教我?”
不可否认,玉桑胆子大,本事和胆子一样大,这种情形她的确更擅长。
江薇咬咬唇,默念一句“大局为重”:“是!我在请教你!”
玉桑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端架子,反而严肃道:“其实,当日我想带姐姐一起来,并非突发奇想。想来姐姐也知道,韩唯与江家虽都与三殿下有亲,但到了今日,早已谈不上亲近。”
“祖父还朝任职,肩负重任,半点差错都不可有,韩唯明争暗夺在先,强行掺和在后,要说他全无可疑,也没人相信。”
“你等等!”
江薇也不傻,边听边思索,终于打断玉桑的话。
“难不成你之前频频接触韩唯,是因为这个?你防备韩唯?你把我扯进来,是想叫我同你一起?”
这个很好想,如果只有玉桑一个人接触韩唯,结果就会像昨日那样,觉得他二人有私。
可现在,她们都是祖父副手,若同时或交替与韩唯接触,怎么看都只是公事公办。
玉桑心中无比安慰。
真棒,你都会抢答了。
她没有明确回答,只道:“若姐姐做不来,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江薇当即道:“我当然做得来!只、只是……”
她四顾左右,凑近些:“韩唯狡诈,手段狠毒,我心有余,就怕力有不足,反而添乱。”
气氛烘到这里,玉桑终于开口:“我没有指使姐姐做事的意思,但在韩唯的事上,桑桑颇有一些想法,若是姐姐……”
“不必说了。”江薇果断打断她:“我当你为何忽然叫上我,原来是需要个帮手。”
她爽快点头:“行,只要你的法子可行,我愿听你的!”
玉桑欣然:“那再好不过!”
……
同一时间,稷栩与稷旻,亦在谈论韩唯。
稷旻:“今早在祥云殿上,韩唯那些表现,你如何看?”
稷旻任用韩唯一事,稷栩根本不知情,当时得知此事,他心里颇有些不快。
直至今日,稷旻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做出半句解释,稷栩却已不需要什么解释了。
今日早朝,父皇只是随口问了句工部的准备进度,韩唯便站出来作了答。
通渠或开渠,前期准备都有轻重粗细,重点与大略,谁都能说两句,但涉及细致部分,若为用心尽心,是不可能如他那般信手年来张口作答。
韩唯年少入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凡他经手之事,哪件不是风风光光被委以重任的?
而今,他放低姿态插手治漕一事,非但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刻薄压人,反倒将事情做小做细。
老实说,稷栩自认掌控大权,很多时候都不在意小事细节。
如今被韩唯一对比,他羞愧之余,亦反省警惕起来。
成大事者,必作于细,韩唯都能做到,他岂能轻视放过?
也是这时候,稷栩隐隐察觉太子皇兄任用韩唯的深意。
不过是让他以人为镜罢了。
是以,稷栩定声道:“韩唯虽诡计多端,但能力不俗能屈能伸,若不考虑他的立场,臣弟其实乐得有这样一个辅助之人。”
稷栩说这话时,一直默默观察着稷旻的脸色。
见稷旻眸色骤亮,含肯定之意时,他心中不免生出雀跃。
谁料稷旻又问:“那你觉得,他是何立场?”
这算什么问题?韩唯与稷阳母族有亲,一直以来也都帮着稷阳,他的立场自然就是三哥稷阳!
然而,稷栩还未答话,又默默顿住。
太子皇兄并非无话找话之人,他专程提出来问了,多半有别的答案。
稷栩:“臣弟愿闻其详。”
稷旻闻言,竟轻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不知,那便自己潜心观闻吧。”
说完,稷旻起身走了出去。
稷栩莫名其妙,迈步跟上去:“皇兄,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去在意韩唯?他如何你倒是说啊!”
……
“玉娘,薇娘,将这份图文描画誊抄,人手一份。”
“是。”玉桑接过,分给江薇,简单翻看了一下便开始伏案描画。
江钧趁此机会,和其他人谈及治漕花销的事,这也是前期之内中最重要一环。
治漕涉及的难题未必人人擅长,但钱财花销就简单多了。
耗材,人力,只要打听行情,谁都能说上一两句,好过一问三不知。
是以,秩序有度的议事厅陡然喧闹起来。且很快分出两种立场。
一种是以稷栩为首的重质派,认为治漕声势浩大,既然做了就该面面俱到,力争不让这份辛劳白费,能实实在在解难生效。
所以,要广招工人,用料实在。
另一种则相反——正因治漕是长久之计,所以才要能省则省,人力物力都不可让圣人感到有负担,否则,它很有可能半道夭折。
提出这点的,便是韩唯,一些不敢得罪韩家的,也纷纷站了韩唯这头。
稷栩眼看韩唯镇定自若坚守本心,也极力让自己不要激动失态。
双方争执不下,便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希望能有个分晓。
稷旻稳坐上首,目光从容的自玉桑腰上收回,先端起茶盏,意外发现没茶了。
从他们争论开始,玉桑就一心二用在留心这边。
当众人转向稷旻时,她自然也留意起稷旻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