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对她笑了笑,他这辈子都被困在宫里,抬头便是四四方方的天,日复一日,像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
唯有遇到了皇后,才觉得这日子有了意义。
皇后不是他选的,却是他最爱的。
他也会担心他不在了,他的皇后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照顾不好自己,会不会……想他。
到底是存了自己的私心,他不想皇后忘了他,即使没办法在她身边,他也要在皇后的心里留下痕迹。
他眷恋的看着她,平和的说道:“这次朕不陪皇后了……”
瑟瑟看着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她贴在他的心口说道:“那臣妾来陪陛下。”
……
天子驾崩,新君即位。
二十年后,陆衡辞官归隐。
他这一生位极人臣,权柄在握,却仍然不畅快,越是老了便越容易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想来想去,才发觉与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竟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只可惜终究是错过了。
皇帝挽留不住,陆衡离京,时隔多年后再次回到了那个地方。
他已经老了,头发也变白了,站在那扇门前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你是……陆家相公?”
陆衡转身,看到了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妪。
“是了,我还记得呢,你们怎么说走就走了,你家娘子还特地来找我,说要给你做米糕,那双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又是淘米又是做枣泥,手都磨红了,好不容易做好一盘,当宝贝似的捧走了……”
老妪见着旧人,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往事。
“怎么不见你家娘子?”
陆衡愣了半天,低语道:“娘子生我的气,再不肯理我了。”
“哄回来不就好了。”
听着恍如隔世的话,陆衡已经一把年纪的人了,却难受的想哭,哄不回来了,再也哄不回来了。
……
陆衡鞠躬尽瘁了三十多年,人人赞他忠心。
可只有他清楚。
他推开了她一次。
却忠于了她一辈子。
第34章
一阵雷雨袭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在地里干活的农民都跑到了一个茅草搭的棚子下避雨,一时半会雨下不停,几个人凑成一堆聊起了地主家发生的奇事。
“白老爷家里就那一个小姐,还是个傻子,这些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听说连那种黄头发蓝眼睛的洋大夫也看了,个个都说治不好。我看呀,以后多半是要给那傻小姐找一个上门女婿,也不知道是谁能得了这万贯家财。”
“你还羡慕这个,你可不知道,这傻小姐不光傻,身上还邪乎着呢!”
“怎么个邪乎法,你快说说。”
“我家兄弟就在白家干长工,有次晚上出来解手,远远地看到墙头上好像挂着一块白布,他好奇的走了过去,你们猜怎么着,这一看,把魂都吓掉了。”
“咋了,咋了,你快说。”
“就是,快点说。”
那人往前倾了倾身,小声地说道:“那墙上挂的呀,压根不是什么白布,是那傻小姐大半夜的趴在了墙头上,一听到声她就扭过了脸,直勾勾的盯着人笑。”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发毛。
一人干笑几声,“都说是傻子了,哪能和正常人一样。”
“这你还别说,这傻小姐和别的傻子可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去年白老爷过寿,镇上的黄太太也来做客,那傻小姐一把抓住黄太太的胳膊非嚷嚷着让黄太太身上那个小孩跟她一起玩,可黄太太身边哪有什么孩子,当即就冷了脸,结果那傻小姐就指着黄太太的脖子说,‘就是那个搂着你脖子的小孩,他还盯着你呢’。”
几个人齐齐噤了声,不由自主的扭了一下脖子。
一人吞咽了几下,嘀咕道:“说的跟真事一样,你亲眼见了?”
“我虽然没亲眼见着,但当时在场的人可不少。”
“说不定那傻小姐真能看到那些脏东西。”
“谁知道呢,最近白家那边又闹腾起来了。”
“闹腾啥呢?”
那人压低了声道:“还不是那傻小姐,天天往坟地里跑。”
“去哪里做什么?”
“找吃的呀。”
“净扯蛋,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吃的,全都是坟。”
话音未落,这人忽然意识到不对,他们中间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女人。
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个人被吓的屁滚尿流,连叫带跑的跑出去老远。
这时,从草垛后露出了一张脸,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
瑟瑟蹲在地上,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稻草,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敲敲打打的蹦哒着走了。
系统已经不对瑟瑟抱有期望了,宿主已经傻了。
[系统:请宿主规范自身行为,清醒一下。]
[瑟瑟:我很清醒啊,我又不傻。]
[系统:傻子从来不说自己傻。]
“找到人没有?”
白老爷在堂中走来走去,眼看着天又要黑了,心里更是止不住的烦躁。
“回老爷,已经让人去找了,小姐就爱去那几个地方,肯定没多久就能把人找回来。”
白老爷眼睛一瞪,“你们全都出去找,把那死丫头给我拎回来!”
老爷发了话,几个下人不敢不去,出了门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往北边的坟地走去,那种地方白天的时候都要绕着走,眼看天要黑了,谁的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
“你说那傻小姐也是,哪里不够她胡闹的,偏偏专爱往那种晦气地方钻。”
“还说这个干啥,赶紧把人找到要紧,再啰嗦,等到太阳下山,谁还敢往坟茔里进。”
“对对对,快点走,早找到人早完事。”
把家里的人都派出去找人后,白老爷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的想起今日在镇上遇到的事情,越想越心惊,真是桩桩件件都让那人说着了,让人不信都不行。
“老爷。”白夫人走了进来。
白老爷兀自出神,乍然听到白夫人叫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瞬间生出一身冷汗。
“走路也不出个声!”
白夫人疑惑的看着他,“想什么呢,吓成这样。”
白老爷烦躁的摆了摆手。
“你不是去黄老爷的府上了,是不是他们怠慢你了?肯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让他们记住了,他们也忒小家子气了,跟个傻丫头计较什么。”
“你别胡猜了。”白老爷不耐烦的说道。
“不是因为这个?”白夫人更迷糊了,“那还能有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
被白夫人不停追问,白老爷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那个死丫头!”
“瑟瑟啊。”白夫人哑了声了,这就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心头病,平日里没少为这事发愁。
“她又惹你生气了?她就是一个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咱不早就认命了么,犯得着气成这样?”
白夫人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在一帮同龄的姑娘中谁也没她出挑,她本身条件好,眼光高,性子也要强,样样不肯输人。
后来嫁给了白老爷,那是十里红妆的娶进了门,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的眼红。婚后老爷也疼她,就是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四处求医问药,好不容易才得了那么一个宝贝旮瘩。
那时白夫人摸着她的肚子得意的想,看哪个碎嘴的还敢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她这不就怀上了。
怀胎十月,白夫人和白老爷成日里小心翼翼,吃的用的都按着最好的来,就盼着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一朝分娩,白夫人疼了一整个晚上,在清晨才把孩子生了出来。
虽然是个丫头,所有人心里都失望了一下,但瞧着那小小的一团也让人心生欢喜。
孩子的百日宴,白老爷大摆流水宴,认识不认识的,只要去给他家闺女送上几句吉祥话都能坐下随便吃。
大鱼大肉不停的往上摆。
附近的村人平时不见荤腥,在这时候敞开了肚皮吃,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各种吉祥祝福的话车轱辘一样的冒出来。
听的白老爷和白夫人笑容满面。
白夫人抱着孩子,不辞辛苦的在那群背地里碎嘴的女人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可是后来,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夫妻俩发现了不对劲,那孩子眼神呆滞,没有一点神采,无论别人怎么招她,都是一副木愣愣的模样,连尿了拉了也不哭不闹。
这下白老爷和白夫人着急了,赶紧请了大夫来看,结果让他们彻底傻眼了。
他们千求万盼的孩子竟然是个傻的。
小孩躺在白老爷托人买回来的婴儿床里睡得正香,白老爷和白夫人抱着哭了一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蜚语长了翅膀似的传开了,人人都知道白家的那位小小姐是个傻子。
要强了一辈子的白夫人在这事上受了打击,见她憔悴的样子,来往的那群夫人这时候都成了好心人,纷纷给她出主意、想办法,私底下又窃窃私语,让白夫人在中间抬不起头,渐渐地以往爱出风头的她也就不爱去各种场合里凑了。
别人都说没治,可夫妻俩不死心,孩子长到五六岁了,还不会说话,呆呆傻傻的像个木头人。
伺候的婆子见小小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在没人的时候直接把她扔到一边不管,要是尿湿了裤子,就会死死地掐她的胳膊让她长记性,傻小姐不哭不闹,更是助长了对方的火焰,背着人时经常拿孩子撒气。
有一次,那婆子和人聊天笑得前仰后合,而被她扔在一旁的小小姐伸手去抓蝴蝶,结果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白家乱成了一锅粥,小小姐溺水,被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心跳,白老爷和白夫人赶了过去,白夫人看到那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孩子,一下子扑到了地上。
抱着孩子就嚎啕大哭。
白夫人哭的喘不上气,就在她差点岔过气去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她的袖子被扯了扯,她低头看去,怀里的孩子睁开了乌黑的眼睛,歪了歪头喊了她一声“娘”。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白老爷急急的走了过去,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蹲在白夫人的身边,看着转着黑葡萄般水润眼睛的闺女,两个人喜极而泣。
面对失而复得的宝贝闺女,白夫人抹了抹泪,“咱们瑟瑟都会叫娘了,再叫一声。”
脆生生的小嗓子软软的喊道:“娘。”
“诶。”白夫人高兴的应了一声,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当天晚上,白老爷和白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就说咱们瑟瑟不傻,就是比一般小孩开窍晚,你看这不就好了,都会叫娘了,那小嗓子喊起人来甜丝丝的,随我。”
“是是是,都随夫人。”
夫妻俩没高兴多久。
发现这孩子是会说话了,也不像以前那么呆呆的了,但她还是傻的,除了傻以外又多了“坏”。
落水后的第二日就把伺候她的婆子的头发给剪秃了。
那婆子跑到白夫人的面前哭诉。
“夫人啊,您看看小小姐给我剪的呀,我可没脸见人了!”
白夫人扫了一眼那婆子秃了一块的头顶,把瑟瑟叫到了身边。
“这是你做的?”白夫人不太相信她的傻丫头能干出这种事。
瑟瑟依偎到白夫人的怀里,把小胳膊伸到她的眼前,“娘,疼。”
白夫人一看那莲藕似的小胳膊上露出的青紫掐痕,当即就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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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万万没想到傻小姐也会告状了,那婆子一瞧夫人的脸色难看,立马就跪在了地上求夫人饶恕。
白夫人哪能轻易饶了她,从来没动过手的白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一抬手就朝着那婆子的脸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耳光清脆响亮,那婆子“哎呦”一声捂住了脸,瑟瑟拍着小手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夫人扭头一看,那傻丫头笑眯了眼高兴的直拍手,她是又好气又好笑。
傻丫头能说能笑了,再不肯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的待在一个地方了,整日里到处乱窜,仿佛要把之前没玩过没看过的通通玩一遍看一遍,白家的下人跟在她屁股后面,满院子的追着跑。
白夫人在边上看着,笑着让她跑慢点。
这孩子啊,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夫妻俩想着闹腾点就闹腾点,最起码她能有说有笑、快快乐乐的长大。
然而老天爷像是故意跟他们过不去似的,他们就这一个傻丫头,还让她多灾多难。
也不知是冲撞了什么还是怎么了,随着那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行为就愈发的诡异,尤其是到了晚上,不在床上好好睡觉,一个人爬到墙头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白老爷和白夫人偷偷的去看过,一到深夜里,她就推开门往外走,身影飘飘悠悠的,吓的人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爬到墙头上,然后整个人就在上头趴着,一动不动,过上许久再从上面下来,慢吞吞的回了屋。
白老爷和白夫人一合计,这是中了邪了呀,得赶紧找人给治治,于是一些道长和大师就被白家请上了门。
又是撒黄符又是做法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临走还奉上丰厚的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