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槐说的惩罚,就是让想逼她晒太阳的殷豪站在太阳下,同时在他前后左右架上烧烤架,烤的当然不是肉,只是烧炭,让殷豪好好感受了一番被太阳暴晒的快乐。
极度暴晒之下,人的皮肤会裂开,炸开后露出的血肉是鲜红色,十分漂亮,阿槐撑着自己的小黑伞,坐在窗台上欣赏着,她其实知道的,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不是别人,正是爸爸。
是爸爸做了决定,其他人才附和了他,虽然所有人都有罪,阿槐也时常戏弄弟弟妹妹,可她最讨厌的无疑是父亲,看到他在太阳下站着,烈日炎炎,炭火几乎要将他烤熟了,但阿槐就是不松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殷豪被晒晕过去前,唯一的想法。
原本以为殷槐留在家中,顶多是让家里别扭一些,但随着时间过去,好像越来越不妙,真的不能再放任她了,一味的容忍不会让殷槐懂事,她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不至于要人命,却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这晒炸开的皮肉不知要多久才能好,晚上范桂玲给他抹药膏都心疼的直掉眼泪,殷豪咬着牙:“老婆,我们得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范桂玲带着哭腔,“她那样古怪,我们能怎么办?”
“肯定会有办法的,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小梵刚出生时,家里打水井,帮忙选位置的大仙?”
范桂玲想了想:“你是说隔壁镇上那个瞎眼老头?”
“对!”殷豪点头,“我现在想明白了,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青石镇隔壁镇上有个据说很灵的老头,天生瞎眼,二十多年前殷豪家里打水井不知道在哪里找位置,就是花了五十块钱请这个老头给看的。
那时的五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挖了井之后,瞎眼老头正好瞧见才三岁的殷槐,当时就又点头又摇头的,还说了一些囫囵的话。
殷豪听时觉得云里雾里,可是十五年前,他鬼使神差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现在想想,瞎眼老头是真的有本事,他所说的全都应验了,只有一点令人想不到,那就是阿槐她居然活着回来了。
殷豪跟范桂玲最清楚,他们亲手把女儿埋在了槐树下,之后每天都在家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把阿槐的尸体挖出来,那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阿槐,究竟是人是鬼?
“我得想办法回老家一趟。”殷豪咬牙,“我得去找那个老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活着吗?来看井的时候,他就得有六十多岁了吧?”
殷豪摇头:“我听人说过,他天生瞎眼,五弊三缺,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大,我去找他,你这边也别闲着,想个法子,联系一下太兰山,那里的大师德高望重,说不定能帮上我们的忙,至少比港城那个靠谱多了!”
范桂玲点头:“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可阿槐要是不许我们走怎么办?”
“那就让别人去,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了,早晚有一天我们全家都要被她给玩死!”
平日里风度翩翩温和慈爱的殷先生终于现出了原形,他因为身体上的痛苦龇牙咧嘴,又对那个名叫阿槐的女儿怀恨在心,说再多的悔恨都是虚假的,从他做了选择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爱真的会消失,不仅会消失,还会变成仇恨。
阿槐对他们是这样,他们对阿槐也是这样。
权势动人心,在金钱与富贵面前,爱一文不值。
殷豪在家里养了几天,但晒伤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范桂玲哭着求阿槐让她答应送爸爸去医院,阿槐答应了,于是殷豪被送去了医院,陪同前去的范桂玲回来抹着眼泪说,医生建议殷豪住院一段时间,不会太久,顶多半个月。
她跟阿槐说谎时,真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非常真诚,阿槐差点就信了。
“去吧去吧。”阿槐笑靥如花,“没关系的,我知道,妈妈答应过我,不会对我撒谎,对不对?”
多年来早已交际熟练如鱼得水的范桂玲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决不会在阿槐跟前露馅,她郑重点头:“是的。”
阿槐:“那我相信妈妈。”
结果范桂玲一走,阿槐就笑出声,一开始是轻微的笑声,然后变成银铃,最后她丢开小黑伞捶床大笑,殷家墙壁放音效果好,阿槐不怕有人听到。
她笑得实在是太开心了!
然后掏出手机给热血正直的小警察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再去一次小峰村,这一次,可千万记得要带上跨省调查的证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槐留着的那条瞎眼老头的命,终于要派上最后的用场了。
第31章 问心有愧。
回到首都的鄂潜仍旧是忙得要死的状态, 一年到头就没有多少时间是能自己支配的,永远都有犯人在路上,警察跟犯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他刚破了一桩谋杀案, 大脑高速运转后处于短暂的当机状态, 然后就收到了来自殷槐的信息,让他再去一趟小峰村,还要带上跨省调查的证明?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意义是什么,鄂潜还是朝局长办公室去了,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拿了张证明出来嘿嘿直乐, 而且这回局长还把虎子也派给了他。
原本还想在宿舍睡一天大觉的虎子只能被迫跟随鄂潜踏上这段旅程, 当然,为了惩罚鄂潜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过分热血行为,来回吃住车票都不报销,鄂潜只能自己贴补,他还得帮虎子的钱也给付了。
虎子怪不好意思的。
鄂潜是本地人, 家里虽然不算有权有势, 但肯定比老家在西省的虎子手头宽裕很多。
虎子坐车坐的头晕眼花, 他其实不大知道他潜哥是想办什么案子, 但总归就是那些陈年旧案呗!一般同事破了案子都会想睡一觉吃一顿好好休息,只有潜哥, 他总是抽时间去看那些早已破不掉的老案子,然后一旦有什么线索就去跟局长磨嘴皮子, 挨最臭的骂, 再拿一张调查证明出来。
所以虎子也没多问,鄂潜吩咐他干啥他就干啥。
鄂潜跟殷豪出发的时间其实差不多,但人家殷先生有私人飞机, 早于鄂潜到达高山市,不过殷豪这一趟回老家相对比较低调,而且他是先去隔壁镇上找的瞎眼老头,在这段时间里,鄂潜正好带着虎子入住小峰村。
住的还是那户大哥家,大哥见他又来了,还带个兄弟,心里特高兴,他当初就觉得这个叫鄂潜的兄弟特别会说话,两人聊起天来,自己的嘴好像都没那么笨了。
虎子比鄂潜小几岁,长得圆脸圆眼睛,嘴巴还甜,人特机灵,这也是为啥鄂潜选他一起来的原因,交给虎子办事,不怕搞砸。
鄂潜不大擅长跟女人聊,但虎子不怕啊,他就蹲院子里帮嫂子杀鱼刮鳞,没一会儿便有说有笑起来,明明他们来之前,大哥大嫂还因为抽烟在冷战。
比不起比不起,虎子这妇女之友的称号绝对没人能撼动。
殷豪来得低调,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瞎眼老头名号响亮,来求他办事的人不少,但他天生命不行,村子里人人都盖楼房了,按理说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却还是住在破瓦房里,阴天下雨还会漏,孑然一身,身边连个猫猫狗狗都养不活。
殷豪一进门就闻到那股异样的气味,他掏出白色手帕捂住口鼻,眉头微微拧起,显然十分不适应这样脏破旧的环境,环顾四周,竟是连个干净的落脚地都没有,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瞎眼老头除了给人算命看风水之外,还喜欢拾荒。
这么有本事的人偏偏要过这样的生活,真是贱命。
殷豪想着,看着那破了一块玻璃的门,还有耷拉着蜘蛛网的屋檐,这股异味正是从屋子里散发出来的,再加上院子里垃圾堆的味道,在这种天气简直就是噩梦。
他来得谨慎,身边除了司机跟一个保镖之外谁都没带,司机保镖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心腹,哪怕这样,殷豪仍旧无比谨慎,没让他们进来,让人在车子里等,他自己来找瞎眼老头。
“……毛叔爷?毛叔爷?”
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苍老的声音应着:“谁啊。”
“是我啊,小峰村的殷豪。”
“我现在不给人算命了,你来错了。”
“我不是找您算命的,是想找您问件事。”
里头沉默了会儿,“进来吧。”
殷豪一点都不想进去,这十五年他都是成功人士,还是高山市十大杰出人物,这种脏乱差的地方他都多少年没来过了,记忆中毛老头家里不像现在这样乱啊。
但有求于人,殷豪忍住了这股逼人的气味,还是走了进去。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阴暗潮湿,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明明是砖地,但踩在上面,总觉得连昂贵的手工皮鞋都被弄脏了。
屋子里的墙上是一片焦黑,可能是曾经有过火灾,桌上横七竖八放着些碗筷,看起来是挺久没刷的了,凳子缺了条腿,房梁上垂挂着厚厚的蛛网,外面的阳光好像照不进来一样,一个拄着拐杖的瞎眼老头坐在椅子上。
他头上只剩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因此连那头皮都显得皱皱巴巴,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风干橘子皮的状态,眼皮耷拉下垂盖住眼珠,曾经因为瞎眼的缘故,毛老头总是戴着圆片墨镜,但现在却不带了,那双眼睛显得愈发吓人,偶尔撑开时,殷豪能看见浑浊的眼白以及死鱼般的眼珠。
整个人也是瘦得皮包骨,一层皱巴巴的人皮,紧着暴突的筋,看起来非常吓人,殷豪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眼神,还往后退了一步。
当然,他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连忙站定不动,随后庆幸毛老头是个瞎子,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就连站在这屋子里殷豪都觉得自己是被弄脏了。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毛叔爷,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小峰村的,叫殷豪,就是家里有棵老槐树的人家,二十多年前,你给我家看打井位置,还夸过我家那棵老槐树。”
毛老头没应声,就跟死了一样。
殷豪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就说:“这些年我带全家人出去了,也算小有成就,但是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就想请毛叔爷帮个忙,帮我想想要怎么破这个局。”
听了这话,毛老头精准地抬头朝殷豪“看”过来,殷豪心里一凛,竟觉得那瞎眼老头目光如炬,仿佛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小峰村的老槐树啊……”毛老头声音十分苍老沙哑,像是在砂纸上划拉过一样,又仿佛含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浓痰,令人听了倍觉别古怪,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后背啃啮。“我有印象,那棵老槐树……少说得有千年历史了,但槐树这东西,它虽能镇宅,却也招鬼,阴气重得很哩!”
他又慢吞吞想了很久,“喔,我记得,你家里有个体质很特殊的女娃娃……若是好好长大,成就肯定不一般,那女娃娃,现在咋样了?”
殷豪一咬牙,壮士断腕般说:“我不跟您兜圈子了,今儿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孩子的事儿求您。您要是能帮我解决了,我给您在市里重新买套大房子,给您养老,平时让保姆照顾您,您不用再住在这种地方。”
一般老年人都最担心养老问题,可毛老头听了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缓缓地问:“你先说来听听。”
“那孩子……十五年前,出了一场意外,那孩子死了。”殷豪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我跟孩子妈妈是想着把她好好安葬的,可当时鬼使神差,想起了毛叔爷您曾经随口说过的话,我家那老槐树成了精,要是能有个镇宅物件埋下去,能给家里招财……”
毛老头眯起那双眼皮耷拉的眼,拉风箱似的笑了两声:“是是是,老槐树阴气重,但物极必反,所以那女娃娃死了,你们把她埋在树下面了?”
殷豪不得不承认:“……是的。”
毛老头摇摇头,“人就是这样贪心,你说说看,是什么时辰埋的?”
殷豪确实还记得,于是说出了时间。
毛老头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突然脸色大变,当场吐出一口血来:“这、这!”
他重重敲了下拐杖:“时辰不对!时辰不对!”
殷豪连忙问:“什么时辰不对?”
“埋的时辰不对!老槐树是至阴之物,那女娃娃是纯阴之体,本来这两者相接,是物极必反,变成了极阳之相,能转财运,且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你埋得时辰却是至阴之时,越是风生水起、越是富贵滔天,越是容易出事!”
殷豪只觉头皮发麻!
他赶紧乞求:“您说得不错,这些年我们家蒸蒸日上,攒下好大一笔家当,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可、可就在不久前,那孩子她、她又活着回来了!”
“不可能!”毛老头摇头,“已死之人不可能还活着,那是厉鬼!”
“她有心跳有呼吸还有影子,也不怕太阳!”
“不可能!”
短短这点时间,毛老头不知说了几个不可能,他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也就那样,不算多么厉害,“那肯定不是你家的女娃娃,如果不是鬼,便是其他精怪假装。”
“求毛叔爷救命啊!”
毛老头沉思片刻:“若要消除她的怨恨,没有别的法子,你得把那女娃娃的尸体挖出来,在正午之时暴晒三天三夜,再以烈火焚之,方可让她粉身碎骨,再也不能回来报仇。”
“至于你说的回来的那个女娃娃,应该是老槐树成精,将老槐树一起烧了就行。”
他又掐着手指头盘算半天:“对,对,就是这样……土生金,你把女娃娃埋进去,有了镇宅之物,她就是你们家的财运之眼,金克木,这财运就能摁住老槐树的阴气,木克土,有老槐树在,那被埋的女娃娃体质再特殊,也不能化鬼伤人,只能被困在地下;现在想破,就只有以火烧之,火可克金,破了这财运之眼,你们家的灾祸自然也就消除了。”
什么五行相生相克,殷豪听不懂,他只知道按照毛老头所说,把阿槐的尸骨挖出来暴晒三天三夜再烧掉,就能让家里那个怪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