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殷豪很会说话,阿槐差点就心动了,她很遗憾地看着范桂玲,其实要不是范桂玲先喊了一声让殷梵活,阿槐觉得以她这位爸爸的性格,肯定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再爱儿子,也不可能把儿子的生命凌驾于自己之上。
还以为这一家人真的多么相爱,也不过如此,十五年前换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也依旧会被舍弃。
“而且阿槐,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爸爸也不想那么做的!”殷豪试图晓之以情,格外真诚,“我们家那时候只是普通人,完全没有能力跟那些人抗衡,他们逼着我,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我们全家都要遭殃,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知道的。”阿槐点点头,“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女儿的命就不算什么了。”
说完,她笑得很甜,“爸爸跟妹妹一样,都喜欢撒谎,明明很多年后还有联系,还能合租,却对过去避之不谈。”
殷豪心一沉,没想到阿槐什么都知道,那她是在耍他不成?
范桂玲不知何时没了声息,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俩,窗外雷声一阵比一阵急,轰隆隆、轰隆隆,像是要把天都掀翻,看着阿槐的笑,殷豪如梦初醒,声音凄厉:“你是在哄我们!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其中一个人活下去!”
阿槐抬起手,殷豪看见她手心上凌空托着四个小小的光团,随后阿槐笑得更高兴:“是呀,恭喜爸爸,爸爸不愧是一家之主,终于发现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殷豪,看向外面狂风暴雨还有不停颤抖的老槐树,感慨:“十五年前,也是同样的一天,我们一家人在此分离,现在终于团——”
阿槐话没说完,一把刀刺透了她的脖子,使她的脑袋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歪到一边。
她缓缓转过身,以这副模样看向殷豪,“爸爸,你让我很不高兴!”
殷豪也是走投无路,除了硬拼没有其他办法,他狠狠诅咒着:“去死吧你这个怪物!去死吧!”
说着用力抽出水果刀,这是之前范桂玲拿出来削苹果的,接着又一次使出全身力气,扎进了阿槐的心脏。
阿槐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想发表一点全家团聚的感言,现在也被殷豪弄得没了心情。
殷豪扎完后火速后退,紧张地看着阿槐,阿槐却毫发无损,她的胸口甚至都没有流血,脖子上的刀口则非常迅速的自我修复,仔细看的话,人类应该有的血管与肌肉组织,在阿槐身上体现出的是类似树叶的脉络,很快恢复如初。
她不像是人,反倒像是有着人类外表的树。
但如果殷豪现在用刀剖开自己胸膛的话,他会发现,其实他的身体也像极了阿槐。
殷豪眼神空洞地倒下了,阿槐从他尸体中抓出灵魂,那同样是个小小的混沌的光团,然后,阿槐撑着小黑伞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将五个光团放到还没有被填起来的坑里,一边放一边数:“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小蔓,这个是小梵,这个是……唔,是那个能看到很多人类看不到的东西的瞎眼爷爷。”
就此化为老槐树的养料,也在地下躺上十几二十年,直到灵魂被吸收干净吧,像她曾经那样,感受着从地面上走过的脚步,拼尽全力求救,也不会有人察觉。
至于外头那圈栅栏,正好继续用,生门一堵,镇压的他们只剩下清醒的意识却没有反抗之力。
十五年前是从这里开始,十五年后也在这里结束,阿槐笑起来,几道怨气化作灵巧小蛇,钻进了屋子里倒在地上的人的七窍,随后,他们笨拙地站了起来,一开始还不大会走路,甚至同手同脚,但很快地,便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了。
第36章 问心有愧。
下过雷阵雨的夜晚凉丝丝的, 不比往常晚间闷热,村长带着村子诊所里的医生打着手电朝殷家老宅走,这雷阵雨实在是太大了, 没法出门, 这不, 雷声刚停,他们就过来了。
村长上前敲门,很快有人来开,是殷家那个小少爷,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 不知是不是村长的错觉, 小少爷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他们小峰村了。
“诶,你爸人呢?”
“殷梵”笑眯眯地回答:“我爸在屋里倒腾电呢,老房子电路可能是老化了,他在修。”
村长点点头,夸赞道:“你爸是能干, 以前他就常常给村子里修电路, 那会要是谁家收音机啊电视机坏了, 都找他帮忙看看, 基本都能修好。”
殷梵笑得更灿烂:“我爸这么厉害啊,快, 村长,您快进来吧, 外头还下着雨呢。”
村长走了两步, 突然想起自己干嘛来的了,他奇怪地看向殷梵:“你妈打电话来说你发烧了,让我带人来给你看看, 你这、这……”
这看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啊?气色可好极了,白里透红的,瞧着整个人都比之前刚到小峰村时活泼了很多。
殷梵说:“可能是咱们小峰村人杰地灵,我到这了感觉回到家了,所以特别舒服,我妈她就是太紧张我了,做母亲的,您懂,就是爱操心。”
村长被他逗乐了:“你这孩子,不管怎么说,还是让二民给你看看,来来来,你还不认识吧?这是你二民叔,以前你爸小时候还跟他一起玩过呢!你二民书读了卫校,毕业后就回村里开了个诊所,这些年啊,咱村子里要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小毛病全找他,保管能给你治好了。”
殷二民被老村长说得脸都红了:“这,叔,你就甭吹我了,我这医术也就能治个头疼发热,再多也没了,人家孩子大城市回来的,啥好医生没见过啊!”
“二民叔能守在村里这么多年,也是很厉害的。”殷梵先是给予了殷二民肯定,然后招呼他也进来,“正好爸妈他们都在,进来坐会儿。”
老村长和殷二民都跟在了殷梵身后,殷梵在前面带路,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免得看起来过于僵硬不像人类。
到了屋子里,“殷豪”跟“范桂玲”一个打着灯光一个修电路,“殷蔓”则在一边看着,还有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坐在椅子上,老村长跟殷二民朝他看过去,两人都是见过殷槐的,那孩子长得特别漂亮,成绩也好,当初失踪了,村里好多看着她长大的人都心疼的不行,没少帮忙找。
这下见到阿槐都惊了,殷豪赶紧过来招呼老村长跟殷二民,“叔,你还没见过阿槐吧?她是我跟桂玲后来生的小女儿,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国外。”
老村长立刻就信了这副说辞,但不是很赞同殷豪把小女儿取了大女儿的名字,这对两个孩子都不好,殷二民面对殷豪则有点拘谨,不过这点拘谨很快化为乌有,因为殷豪实在是太会做人了!
阿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才是她想要的“家”的模样,只要是这几个人就行,内在的灵魂到底是谁根本不重要,它们继承了他们生前全部的记忆,并且能够根据情况快速反应,而且还和阿槐心心相映,会越来越适应人类的身体。
她笑得好甜,“村长爷爷好,医生叔叔好。”
两人赶紧跟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给阿槐派个红包,但不逢年也不过节的,谁随身带红包啊?
殷蔓则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殷二民先是给殷梵量了量体温,发现没问题,范桂玲见状,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刚才这孩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还说头晕,我以为他是发烧了,赶紧打电话给叔,没事儿就好,就是麻烦二民跑这一趟了。”
“不碍事不碍事。”殷二民连忙摆手,他在家里开小诊所,收入稳定,所以承包的果园要小一些,但每年基本不用自己多费事,这都是殷氏集团帮的忙,所以跑这一趟咋了?这是人殷豪给他面子,把他当发小,不然谁认识他殷二民是哪位啊!
就这样又寒暄了好一会,殷豪成功修好了电,屋子里又亮起了光芒,外面的雨也彻底停了,夏天雷阵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下的最急那会儿让人觉得天都要被掀了,现在停了,空气湿润而清新,感觉极好。
目送老村长跟殷二民离开,殷家人乖巧地走到阿槐面前,露出期待表扬的眼神,阿槐很满意地看着他们:“继续保持,明天也要这样,该怎么做都知道了吧?”
“是的,阿槐大人。”
“好,那就回去休息吧。”
次日,殷豪表示要给爱女殷槐迁坟,这样的话,小峰村祖坟里殷槐的衣冠冢就得拆了,殷豪亲自带人去拆的,这衣冠冢跟老家的老槐树一样,外面都有一圈堵了生门的栅栏,就是要把阿槐镇压在地下永久为家里提供财运,如今都被拆了个干净。
老槐树没了精魂,就只是一棵普通的老槐树而已,随时都有枯死的可能,阿槐把那五个人的灵魂埋在地下,同样堵住生门不让他们解脱,也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躺在土里十五年,与蛇鼠虫蚁作伴的美好日子。
而还在高山市的鄂潜这边,则带着虎子去找了一个人。
是他在市局里殷槐失踪案上所看到的负责人,十五年前,正是由此人负责了殷槐案件的调查,再结合先前在青石镇派出所那位前档案室女管理员的说法,这个名叫孔淞的女警,应该就是当初带人到青石镇派出所的那位市局带头人。
鄂潜已经查过了,孔淞当年可是高山市局刑侦大队副队,但也就是在十五年前,大概就是殷槐失踪前后,她从公安局辞职,打听得知,她辞职后在本市开了一家卤肉店,专门卖卤货,十几年过去了,在本地也小有名气,几乎没人记得卤肉店的老板从前还干过警察。
卤肉店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上,红底白字的招牌,瞧着有些年头了,刚到巷子口就闻到一股肉香,害得刚吃过饭没多久的虎子又饿了。
鄂潜也觉得很香,像是这种大肉吃起来,一口咬下去满嘴是肉,不仅是味觉上,还能得到精神上的巨大满足,好在他记得今天是来干嘛的,提溜住虎子衣领往后拽:“别整那些没用的,咱们今天又不是来吃饭的。”
“这吃点卤货怎么能叫吃饭呢?”虎子据理力争,“多吃点,吃饱了才能干活啊!”
两人在卤肉店门口站了半天没进去,一个穿着围裙烫着泡面卷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香烟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大概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十五年前的话,名叫孔淞的女警是三十五岁,在那个年代,三十五岁能干到市刑侦大队副队,还是一位女性,她的工作能力绝对非常出众。
她的容貌甚至都跟鄂潜看到的照片区别不大,只是变得更加时髦,大概是天气比较热的缘故,她就只穿了一件吊带加阔腿裤,可以清楚看见那拿着菜刀的手臂上漂亮的肌肉,一股“大佬”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们找谁?”
虎子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人?”
孔淞嗤笑一声:“我不仅知道你们找人,还知道你们找我,是同行吧?进来说话。”
鄂潜与虎子相视一眼,都没想到孔淞这样配合,跟着进了卤肉店,可恶,一进来就更香了!而且孔淞开的店里还有卤肉饭跟卤肉面卖,客人还不少,孔淞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坐,然后转身进了厨房,片刻后端了两大碗卤肉面出来,“砰”的一声朝桌上一怼,咬着嘴里的烟头:“吃吧。”
虎子忍不住了!
鄂潜其实也有点忍不住,他看了孔淞一眼,跟着拿起筷子。
这卤肉面是真好吃,面条劲道有弹性,麦香十足,卤肉汁水丰沛一口咬下去还弹牙,肉香四溢,吃的两人脸都埋进大海碗里。
他们吃面时,孔淞便叼着烟看,手里还把玩着菜刀。
一点都不夸张,真的就是“把玩”,锃亮的大菜刀应该是专门剁肉用的,在她手里跟学生转笔一样轻松,店里的柜子上有哑铃,墙上还挂着拳击手套,足以证明即便孔淞没有再当警察,基本功也一点没落下。
看她身材就知道了,绝对是天天锻炼才有这样健美强壮的身体。
虎子哼哧哼哧吃完一大海碗卤肉面,打了个嗝儿,挺不好意思,孔淞还给他俩一人开了一瓶汽水,依旧懒洋洋的:“来找我什么事?”
到底是老警察,真就什么都瞒不过,两人在门口站那会孔淞就注意到了,说句玄乎的,警察身上有股子普通人装都装不出来的正气,一眼就能认出来。
鄂潜看了看四周:“要不,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成。”孔淞也赞同,然后展开了令鄂潜意想不到的骚操作,她竟然直接起身赶人了:“别吃了别吃了!都赶紧走,今天不开店了!”
鄂潜:!!!
正在他想阻拦时,却见客人们驾轻就熟地快速几口刨完没吃完的面跟饭,然后头也不回的全溜了,看样子这样的事儿没少干。
“看什么看。”孔淞喷他,“有什么好看的?我开的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下店里只剩下三人,孔淞把门一关,暂停营业的牌子一挂,“说吧。”
“是这样的,前辈……”
“我早就不干警察了。”孔淞漠然地说,“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鄂潜抿了下薄唇,道:“我这里有桩十五年前的案子,想请你帮忙。”
孔淞手一抖,不用鄂潜说,她就知道是什么案子了,两人对视,谁也不肯退让,看得虎子一头雾水,这两位大佬是在看什么呢?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孔淞不干警察后就在老城区开了卤肉店,用的是她自己家的方子,小时候她妈就经常给家里做,后来传给了她,可惜当警察太忙了,孔淞没那么多功夫做,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不干警察也没别的本事,就靠着这手艺,一个人把卤肉店撑了起来。
“那……你没有家人吗?”虎子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怒这位大佬。
孔淞把烟嘴咬得更用力,她戒烟,就叼着闻闻味儿,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躲在厕所偷偷抽一根,毕竟是卖熟食的,烟瘾大不好,没想到这一戒,就戒了十几年。
干警察就是压力大,抽烟能解压,老警察几乎都是老烟枪,鄂潜也不例外,他精神紧绷时,同样以抽烟解决。
“早二十年前就离婚了,女儿在国外读书,一个人过。”
孔淞说得很坦然,女警察所遇到的困难远远大过男警察,尤其是像她这样出现场的,要是文职还好,但孔淞不乐意干文职,所以结婚没多久就离了,孩子被男方带走,因为她也没时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