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存宁
时间:2021-08-27 10:07:51

  她说着,眼神变得恍惚起来,“那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三十来岁,办过一些大案,捣毁了许多大型犯罪团伙,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是我鼓励她不要忍气吞声,不要就这样算了,我让她坚持继续告,可最终却是我退缩了……”
  前夫和女儿出车祸的事让孔淞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为了孩子,她不得不选择了装聋作哑,对殷槐失踪一事不再追查,于是性|侵案就此结束,而她也选择了辞职,没有脸再在市局待。
  “我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是她从家里偷跑出来在小卖部给我打公共电话,她说她要用自杀威胁父母继续告,我让她不要冲动,可那孩子好像没听我的话……她太倔了,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她永远都做不到的。”
  “等一下!”鄂潜沉声打断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殷豪就有动机杀殷槐了!殷槐的死就不能定性成意外!她的死因可以说是意外,但也很可能是殷豪故意造成的,我们可以——”
  “你有证据吗?”孔淞反问,“你能说服法官吗?现在的殷豪是你能随便撼动的吗?”
  “那当初的犯人呢?他叫什么?性|侵案的卷宗呢?!”
  孔淞看着他:“你怎么还不明白,能犯下这种事还全身而退,除了未成年之外,就是因为他们身份不一般!”
  鄂潜听了这话彷如遭了雷击:“他……们?”
  孔淞别过脸。
  “那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啊?”鄂潜开始头皮发麻,“我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她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查清楚!”
  “案子虽然是我经手的,但犯人未满十八周岁,当时的法律又不完善,再加上家里走关系疏通,跟女方家长自愿私了,就算是警察也没办法,哪怕殷槐坚持要告,她父母也不肯答应。”
  “十五年前殷家发家,说是殷豪做生意赚了一笔本钱,现在看来,这钱是殷槐的……”
  “是殷槐的赔偿款。”
  殷豪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鄂潜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孔淞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眼神冰冷:“所以你明白了吧,想翻案是不可能的,不仅因为档案被毁,女方父母还拿了赔偿款接受了调解,至于犯人,人家一转身改个名字就能重新开始,连案底都不用留。”
  “而殷槐……”
  而深爱着家人的殷槐,从此长眠于老槐树之下,再也不会拥有未来。
  事情就是这样,十五年前殷槐遭受了多人性|侵,她选择报案,但因为犯人同样未成年,家里又有权势,所以哪怕殷槐要告,她的父母也还是选择了私下和解,犯人家赔了很多钱,殷槐父母出于各种原因都想息事宁人,但负责此案的孔淞不愿意,身为受害者的殷槐也不愿意。
  随后殷槐在家中出了“意外”,殷家人报案说女儿失踪,其实殷槐是死在家里,又被埋在老槐树下,孔淞原本不信,想继续追查,前夫和女儿却出了车祸,她明白那是警告,只能选择放下,从此离开市局。
  而殷家靠着殷槐的这笔赔偿款发家致富,可能是出于愧疚?也可能只是想要安心,他们开始做慈善、开始回报家乡,做了许多好事,换来美好名声,如果不是“小女儿”突然出现,殷槐就会被彻底遗忘,这个尘封已久的故事也将永埋地下。
  现在去查,查什么?
  受害者已经死了,档案也因为火灾等缘故消失无踪,只剩下“失踪案”的卷宗,信息少得可怜,未成年罪犯的隐私还受保护,鄂潜想查?他连这权限都没有,这案子是属于高山市的!
  就算查出来又能怎么样?性|侵案已经结了,以受害者父母接受赔款私了告终,鄂潜拿什么翻?
  孔淞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有父母吗?你有兄弟姐妹吗?有妻子儿女有朋友吗?你能保证他们会被保护的很好吗?就像殷豪一样,明明是他亲手埋葬的女儿,可照样有人愿意为他顶罪,你斗得过他们吗?鄂潜,有必要吗?”
  孔淞又坐了回去,她还想再抽一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心情。
  这些年,她一直良心不安,却也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有必要吗?连受害者的父母都不愿追究,她这样一个已经不是警察的人,有必要再为此耿耿于怀吗?
 
 
第38章 问心有愧。
  有。
  当然有。
  真正能够脱离人群斩断羁绊独自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谁都有不能失去的人,鄂潜也一样。他的父母,他的好友, 他在市局的同事们, 甚至是任意一个陌生人, 对他来说,如果会因为他而失去宝贵的生命,那么他都会因此感到痛苦。
  他并不算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从当了警察后基本就不怎么顾家,还要连累二老为他担心受怕, 没少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 伤筋动骨躺医院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亦是常有的事,甚至只是听着孔淞这样说,鄂潜就开始害怕了。
  想要给殷槐讨公道,就要触碰禁区,而那些已经脱身干净的人, 他们会从各方各面报复他, 害怕啊, 真的很害怕, 尤其是父母,鄂潜亏欠他们太多, 要是因为这件事害得二老出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会小心的。”鄂潜沉声对孔淞说, “不到十拿九稳,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察觉。”
  孔淞惊奇地看着他:“你没听懂我的话吗?万一……”
  “我会小心。”鄂潜再次重复,“我自己来查,不让任何人帮忙, 这样就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可能性降至最低,我自己这边也会斟酌,决不引人注目。”
  孔淞怔怔地看着这个青年,他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再小几岁,却是一样的热血正直,明知前头是危险却还要去闯,“为什么?你不一定查得出来,也许最后还是竹篮打水,甚至不仅查不出,还会被人盯上,你不怕吗?”
  “怕。但就是因为怕,勇敢与果决才会成为珍贵的品质,我不想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鄂潜斩钉截铁地说,“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总要去尝试才能知道,破不了的案子有很多,但我不想让那个女孩死后都不能安宁,没有理由害了她的人幸福美满,她最好的年华却永远停留在十五年前。”
  “如果我不去做,那么谁去做?总要有人挺身而出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一时间,孔淞竟有些不敢直视鄂潜的脸庞,恍然中她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保护好自己,不要打草惊蛇,千万不要冲动,还有,最好提醒你的家人,凡事存个心,总是没坏处。”
  鄂潜郑重颔首。
  他手头还有阿槐给的头发,鄂潜不大明白阿槐的意思,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在市局做检验,于是在回到首都后,他找了公安大学的一个老同学,拜托对方帮自己检验一下这根头发,想拿来跟殷豪做比对。
  结果刚出来,就被老同学劈头盖脸一顿骂,鄂潜人都傻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挨骂了?
  老同学一脸无语:“不是,这毕业这么多年了,鄂潜你怎么越活越回去呢?拿个树叶做的假头发来忽悠我?浪费我的时间!下回能整点靠谱的不?”
  鄂潜在电话这头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我给你的是人的头发啊!”
  老同学更生气了,都什么时候了鄂潜还开玩笑,“那我这实验室的仪器不会作假吧?你要是不信你自己来看,这检测出的成分里有大量纤维素及少量木质素,你不会是要跟我说,人的头发长出出了树叶的成分吧!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组成成分里都有蛋白质了,但人的头发跟树叶的蛋白质那能一样吗?鄂潜,你耍我!”
  “我绝对没有!”
  事实上鄂潜觉得老同学在耍他,“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嘿你这口气,还不信我是怎么地,想找我练练?”
  鄂潜赶紧说了两句好话,开车去到公安大学实验室,见到了老同学,老同学一看见他,喏了一声,把检测报告朝他手里一塞,鄂潜一目十行浏览完,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放空状态。
  老同学伸手在他眼前挥挥:“你没事吧,鄂潜,鄂潜?鄂警官?鄂队?”
  鄂潜回过神:“啊……我没事。”
  他神情复杂,脑子又开始不停打转,感觉都要和出一脑瓜的浆糊来了。
  老同学在大学时便住一个宿舍,这么多年感情都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指定没骗他,头发是阿槐当面拔的,只经过鄂潜一人的手,放进透明证物袋后,鄂潜敢保证没有第二个人碰过,殷槐的案子他决心要秘密私下调查,连虎子都没不知道,老同学天天泡在实验室,专攻化验,不可能知道他要请他帮忙,自然也不会整蛊。
  排出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再匪夷所思,也是正确答案。
  这句话鄂潜常常在面临稀奇古怪的案件时告诉自己,但现在他觉得有点玄幻。
  人的头发的成分,怎么会跟树叶一样?
  “说实在的鄂队,你这玩意儿弄得还挺以假乱真哈,要不是我有仪器,我都被骗过去了。”老同学啧啧有声,“能把树叶加工成头发,我感觉还挺环保,你从哪弄的渠道?是不是什么假发公司的新技术?诶,要是真树叶做假发,你给我整一套,瞧我这头皮,三十啷当岁,人还年轻着呢,头秃了。”
  虽然鄂潜没有回应,但他说得兴致勃勃:“我仔细检验过了,有害物质为零,要是哪个公司有这技术做成假发,往头上戴指定没问题!诶诶诶,老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鄂潜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哦。”
  老同学一瞅鄂潜那茂密的头发就羡慕嫉妒恨,忍不住伸手薅了一把,回想自己当年刚考进公安大学时发量也曾经响当当,迎风一甩跟做洗发水广告似的,可自打毕业留校就不一样了,每年碰到的傻子学生把他气得头发越来越少……
  “改天请你吃饭,我现在还有工作,先走了。”
  老同学跟鄂潜挥挥手,转身才想到,那假发公司的事儿鄂潜没跟他透露啊,到底能不能行?
  鄂潜麻木地开着车,副驾驶上放着老同学给的检验报告,现在他非常不解,甚至开始赞同老同学的说法,那小姑娘瞧着年纪小,但也不能排除小小年纪却秃头的可能性对不对?万一她就是秃了戴着假发,随手薅了一根给他呢?
  殷家那么有钱,做假发生意也没什么奇怪吧?当今社会的年轻人可需要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鄂潜回去后都久久没能从这震惊里走出来,他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把那份检验报告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大脑都要看得生疼,所以她给他头发,就是想让他知道这先进的假发技术?
  算了,这也太荒谬了。
  鄂潜回想起来,阿槐的确有一头茂密的长发,多到看不见头皮,他心里盘算着等有时间了去殷家一趟,但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给阿槐发消息。
  阿槐的头像可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而是一株盛放着槐花的老槐树,瞧着挺古老的,连鄂潜的头像都是家里养得退伍警犬黑背卖萌照,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居然拿大树当头像,就很不一般。
  意料之中,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连不爱玩手机的习惯都很像老一辈的人。
  可惜的是鄂潜手头有个连环凶杀案,忙到他刚回来就直接连轴转,喘气的空档都没有,整个刑侦大队都紧张起来,一般这种连环杀手都会越来越失控,杀人的时间间隔会越来越短,所以得赶紧找线索破案。
  这一忙起来,阿槐头发的事儿就只能放一边去了,之前殷蔓参加的《神秘大小姐》前面几期单人回都已录制完毕,紧接着要拍的就是以直播形态放送的“大小姐茶话会”环节,在见识过大小姐们奢华的人生后,也是时候让嘉宾们互动互动了。
  单人回为了塑造好人设,所以选择录制剪辑再播出,基本上去除了大小姐们不讨喜的地方和容易引起争议的部分言论,可一个节目要是只有炫富那有什么意思?每个在家里都是公主的大小姐凑在一起又会迸发出什么火花呢?
  因此,节目组在最后几期的共同嘉宾环节选择了直播放松,当然,等直播结束,电视台也会再播放剪辑版本,目前而言国内综艺节目虽多,可真敢直播放松的少之又少,又不是体育频道,很多综艺嘉宾不剪辑就没法看,观众很容易审美疲劳。
  所以《神秘大小姐》放出第一期预告后热度就很高,七位家世样貌都很出色的豪门千金同台“竞技”,说实话,这不比疼痛电影精彩的?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跟殷蔓是死对头,人家是江商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殷蔓向来讨厌对方,对方也不见得多么喜欢她,虽然见了面都能维持表面和平,可转过身那就是另外一副面孔,可惜的是,如今的殷蔓是阿槐的傀儡,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吸取原本殷蔓的记忆下所做出的合理反映,一切都受阿槐控制。
  阿槐并不想要能够独立思考的家人,他们只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只会想要背叛她,还是这样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不过她在回首都后,谛听难得来殷家找她,见到阿槐的第一面就问:“你是不是动手了?”
  黑衣青年一如以往的严肃且面无表情,阿槐是不怕他的,笑盈盈反驳:“我可没有,你少冤枉我。”
  往日谛听对她说教,常常说得阿槐脾气暴躁想打人,可现在谛听再怎么说,阿槐都是笑眯眯的,她心情太好了,所以讨厌的人在跟前都能容忍。
  “那他们的灵魂去哪里了?”
  寻常人看不出,谛听作为引路人却一眼就瞧见殷家人身体里只有怨气没有灵魂。阿槐分出了一部分精魂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控制成了听话的人偶。
  阿槐眨眨眼:“这我怎么知道呢?反正身体没有死,灵魂没有灭,人就是活着的啊,我可没触犯法则。”
  谛听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阿槐,收敛一点,你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阿槐伸手摸摸脸,还以为自己表情失控,她捧着脸不解:“真的这么明显吗?”
  “回来之后你都没有照镜子吗?”谛听问她,“高山市那天的雷雨未免太可怕了些,我听见许多人类在嘀咕,是不是有道友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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