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京通过手掌将灵气渡到虞昭的体内,在她筋脉中搜寻着炎木决的踪迹,“歪门邪道不要瞎学,你是木灵根,炎木决是会要了你的命的,而且……这迹象好像是我的法术。”
虞昭顿时清醒了,“你的法术?!也就是说在谢府打伤祝思俞的人是你?”
“不、不是我……”沈司京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至少,我不知道我打伤的人是祝思俞。”
“那你以为你伤的是谁?”
“一个闯入谢府欲行不轨的小贼。”
“你看清祂长什么样子了吗?”
“并未,那人在暗处,我击中他时只听一声惨叫,接着人便消失了。”
沈司京眼神闪烁,他这话是实话,但话只说了一半。
虞昭还有些头晕眼花,没看出沈司京的反常,“你为何不把此事告知谢城主?”
“那小贼境界不高,被我打伤后就逃走了,事后我让小厮去告知了谢城主,他有没有查我便不清楚了。”沈司京找到虞昭体内的炎木决,确定了那就是自己的灵气,“谢公子婚宴,难免有人浑水摸鱼心怀不轨,这是谢家的家事,我也不好再多问怕拂了谢城主的面子。”
一股温醇的灵气进入虞昭体内,在她心口下一场温润的春雨,“那小贼可有什么异常?”
“并无。”沈司京手掌抖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为何我打的是小贼,受伤的却是祝思俞?”
“我发现祝思俞的时候,在那附近感受了一股很强的魔修之气,可是只有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虞昭毫无保留的全倒了出来,现在回想应该是那块令牌帮着祂隐藏了魔气,“后来我们便发现了受伤的祝思俞,再后来……就是我和云毓的事情了。”
“看来是那魔修控制了祝思俞的身体,高阶魔修也擅长操控人的心智,云毓后来怒气暴涨,或许有一部分影响。是我对魔修不敏感,没能察觉到。”
虞昭有一丝唏嘘,“也是巧了,她偏偏遇到了你。”
若他没打伤祝思俞,虞昭便不会被云毓所伤,也就不会有后面的种种了。
沈司京睫毛微微颤抖两下,他当时也不知……那魔修竟是祝思俞,他只知道那人隐藏在暗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秘密,还用魔修最擅长的蛊惑之法,险些动摇了他的心智,他明显感觉到那魔修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才失手伤人,之后也未曾和他人提起,只是让小厮告诉谢城主有人混进了谢家。
自己伤的人治起来也是轻车熟路,虞昭在沈司京的疗伤下渐渐恢复,体内也感受不到炎木决的踪迹。
“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除了有一点点头晕,虞昭觉得她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还要静养。”沈司京把躁动的她按下去,“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疗伤的方法千种万种,没必要以损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这次情况特殊,祝思俞的状态很不好。”魔气入体,那块令牌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祝思俞和她兄弟看着康健,或许已是外强中干了。
画面转到祝思俞这边,她正与祝翰对质,祝翰声泪俱下讲述自己的不易,祝思俞却只有一个问题:“我母亲呢?”
“你母亲在一年前患了绝症,大夫说她只有一年半的寿命了。”祝翰眉头一皱,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掉,“为了给她治病,我找了许多的名医,但都没有效果。后来我转而求仙问道寻灵药,认识了为你们制作令牌之人。”
祝思俞紧握着那块朱砂刻字的精巧的黑色令牌,指甲在令牌上留下痕迹,“所以呢,你是想说,你做这几块令牌送给我们,是为了给母亲治病?这令牌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令牌上面的字是一种古文,来源自一个古老的民族,这个民族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聚气,并将所聚之气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祝翰抬起头,看到祝思俞盛怒的面庞,眼底有心虚之色,“这所谓的气,可以说是人的气运,可指运气、精神气……也可指寿命……”
“所以……你用这块令牌,夺我们的阳寿……给母亲续命?”无边的绝望将祝思俞笼罩,她痛苦地靠在椅子上,大口呼吸着稀薄的空气,“真的是这样吗?母亲知道吗?”
夺孩子的阳寿给自己续命,她母亲绝对不会同意的……
祝翰转了转眼珠,神情是悲痛欲绝,“你母亲她……知道。”
轰——
祝思俞觉得天都塌了。
若是有人告诉她母亲病重,她可以用自己的阳寿给母亲续命,她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但是现在告诉她父亲母亲暗中谋划用邪术借她的气运,她只觉得心寒。
“罢了,反正这条命是你们给的,你们若是想要,尽管拿回去就是了。”祝思俞想把令牌重新戴到身上,却因为泪眼模糊,怎么也找不准地方。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手中的令牌却被人拿走。
“你相信他这次说的话是真的吗?他已经骗过你一次了。”虽然是至亲之人,但从祝翰对祝思越的态度来看,他的儿女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你现在已经是筑基中期了吧?你若是想,轻易就能杀了他。”
祝思俞和祝翰脸上皆是震惊之色,虞昭笑道:“别误会,我不是怂恿你弑父。我是想说,他这番话,与其说是真情流露解释真相,倒不如说是忌惮你的能力,编出一套说辞来为他自己开罪。祝翰,你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你的妻子在何处?”
“我不是已经说了,她回娘家了。”祝翰看出祝思俞的动摇,索性再添一把火,“我想抓你们两个,是因为你们的气与众不同……你们一来我就感觉到了,两位肯定是天赋异禀,所以气场也要比其他人强大,我想着有二位,一定可以让我妻子恢复正常,就……就不必再从子女身上……”
祝翰为了活命过于心急,反而漏洞百出,祝思俞也在他说这些话时候明白过来,他刚刚那些话也是骗人的。
“母亲根本不在外公家对不对?你把她怎么样了?!刚刚你吞下了二哥令牌里飘出来的东西,那是什么?!”
祝翰开始癫痫似的颤抖,两撮小胡子跟着上下抖动,“不、不是,思俞你听我说……”
“母亲被关起来了,几位哥哥被母亲送回了外公家,我不愿意走,便留在这里。”门口响起一个虚弱温柔的声音,是祝思俞的四姐姐,“母亲发现了他用令牌下咒的事情,被父亲关了起来。”
“阿芜!”祝翰瞬间胡子不抖了也不装病了,怨毒地盯着门口的祝思芜,“你又在这儿胡言乱语些什么!”
“父亲……或许你根本不配被称为父亲。”祝思芜扶着门框,随时像要倒下似的,“我从未见过有那位父亲,会为了自己的长寿,用亲生孩子的性命做祭品,供养魔修……如果不是母亲撞见了你和魔修的交易,哪日我平白无故的死了,几位哥哥妹妹怕是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祝思俞瞪大了眼睛,“四姐姐向来身体虚弱,你居然连她也不放过?”
“思俞,是我对不住你。”祝思俞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四姐姐,“父亲在被母亲发现之后,发誓一定会把令牌收回来,母亲才写信召你回来。父……他那个时候或许是真心想悔改的,所以他从魔修那里问到了另外一个法子。”
“怀天宗高阶妖兽的千年玉蟒,吃了它的妖丹也可长生,所以,咳咳咳……他知道祝思越缺钱,设计让祝思越去取妖丹,但他也不想想,二哥哪有那个本事啊。他生性多疑不信旁人,阳寿要自己亲生儿女的,取妖丹这种危险的活计,也要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做,真是可笑……向来运筹帷幄的父亲,在面对自己想要的长生不老之时,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见你真是为了长生不老疯魔了!”
祝翰眼底已满是怒火,眼神像要把祝思芜撕碎:“闭嘴!你闭嘴!”
“我偏不,我还要说。当了你这么久的乖女儿,我只恨我今天才看穿你的真面目。”祝思芜流着泪,嘴角却挂着冷笑,“祝思越被抓之后,你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就把主意重新放到了我们身上,母亲也因此和你闹翻被你关了起来。”
“其实母亲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该对你死心了。可你又说虞昭她是木天灵根,拿她做祭品,便可一劳永逸。是我愚钝,还想着那样以前那个父亲就会回来,我们家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她朝虞昭投来歉意的眼神,也同样歉意地望着祝思俞,“对不起虞小姐,我胆子小身体弱,我懦弱,我不想看着这个家支离破碎,才会信了他的话。对不起小妹,这些日子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才不敢见你……”
“可我没想到,你在一切都败露的时候,居然还想着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母亲!她爱了你这么多年,当年她不顾外公的阻拦嫁给了你,她是怎么陪你走到现在的?!你居然……在她的亲生女儿面前诋毁她!”
“或许外公当年不让母亲嫁给你是对的,你不过是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罢了!”
“孽畜!我是你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
“现在不是了。”
祝思芜像朵风雨中飘摇的花,虚弱地倒在祝思俞怀中,“我该说的,都说话了。母亲被父亲关在了祠堂下的地牢中……就是他每日都要守着的祠堂,他在祖宗面前,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亲生儿女做祭品吗?因为有血缘之亲,效果最好……”
她说着世间最残忍的话,嘴角带着最为悲凉的笑意,有鲜血从她嘴角渗出,她的气数,要尽了。
这具虚弱的身体是父母给的,她只恨自己的寿命续给了祝翰,而不是怀胎十月辛苦将她生下的母亲。
“……四姐姐。”祝思俞眼前一片模糊,她已经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汗水。
这样的真相让人心惊,短短几句话,将这个家几十年的和睦可亲撕得粉碎,父亲和母亲几十年的风雨共济、为人称赞的父慈子孝……不过是祝翰将诡计和利用伪装之后的假象。
祝家灭门,原来是这个意思。
竟然是被祝翰亲手灭的门……
真是可笑,鱼头已经查到了这种咒法,用近亲之气滋养自身确实可以延年益寿,但是这样阴毒的法子,受益者本身也会遭到反噬,不仅终身不能再生育,一旦从近亲那儿偷来的寿命用尽了,他也会以暴毙而亡。
为了那几十年几百年的寿命将自己变成一个众叛亲离罪孽深重之人,真的值得吗?
虞昭忽然想起一事,问趴在地上的人:“你是得了绝症吗?”
祝翰猛地抬头瞪向她:“你莫要咒我!”
可以了。
虞昭递给祝思俞一块方巾。
他并无绝症,还有几十年的寿命,没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为了长生罢了。
祝思俞从一开始的悲伤、震惊、恶心,再到现在的绝望心死,她已经不想为眼前这个“父亲”流一滴眼泪了,“虞姐姐,我该怎么办?”
“看你,你若狠心弑父,大可一剑结果了他。若你狠不下这个心来,我便帮你们解了这个咒,他会立刻遭受反噬……就算不死也活不久了。”虞昭探了探祝思芜的鼻息,“若是早些解咒,她或许还能活。”
“虞姐姐,请你帮我们解咒。”祝思俞几乎是不假思索。
“好啊。”虞昭从她手里接过令牌,走到祝翰面前,“祝思俞是你们家天赋最好的,她这块令牌,也是你费了最多心思的吧?”
“你、你要干什么?!住手!求、求求你,不要!放过我!放过我!”
虞昭按照鱼头的指导,将令牌上的朱砂一点点刮下来,又把这被祝翰的血染红的朱砂,全部倒进了祝翰的口中。
这个方法虽然管用,但也有些危险。
魔修一直寄生在祝思俞身上,一旦这个它用来隐匿踪迹的令牌失效,祝思俞的情况会很不妙。
虞昭解咒之后,便迅速转身去盯着祝思俞的动向。
祝翰在她身后缓缓倒地,头发胡子瞬间变得花白,皮肤也变得像树皮一样布满褶皱,他无措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口中发出苍老嘶哑的怒吼。
祝思俞静静看着这些,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虞昭问鱼头有没有感受到魔修的气息,后者摇了摇头。
“或许是见情况不妙,提前跑了。”
“恭喜你主人,任务完成。”
虞昭低头看着手里已经被刮的体无完肤的令牌,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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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翰遭到反噬瞬间苍老,即使还吊着一口气也是时日无多。祝思俞将母亲从地牢中救出来,又派人去外公家接回几位还不知道情况的哥哥。
她要让哥哥姐姐们亲眼看着,让他们知道祝翰的真面目。
祝思芜靠着丹药保住了一条命,她颤抖着想给虞昭下跪,被虞昭拉了起来。
“是我……明明是除母亲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还是为了维持我臆想中的家庭和睦……选择了沉默,对不起二位。”
虞昭说不出原谅的话,但也不想为难一个刚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
“好好活着。”
她和沈司京一起离开了祝家,留给祝家兄妹自己收拾残局。
回去的路上,沈司京又恢复了那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虞昭虽然知道这是常态,但也还是觉察到了沈司京的不对劲。
宋君书坐在城主府门前,远远望见他们便小跑过来,问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出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