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下班回家,蒋措在沙发上看书,她躺在他的摇椅晃荡,脚底踩着旺仔越发有弹性的肚皮,手里抱着佣人切好的新鲜水果,给他讲自己如何力挽狂澜,如何肃清内乱。
蒋措似笑非笑地听着,之后不吝啬地赞扬:“英明神武。”
傍晚下楼吃饭,意外见到蒋明诚跟蒋昭野。
蒋明诚自去年外派,到现在已满一年。蒋昭野这一年都不常在蒋家待,搬出去自己住了,今天应该是回来给蒋明诚接风。
瞧见她跟蒋措,蒋昭野什么也没说,打了声招呼便径自上楼了。
蒋明诚许是刚到,正跟佣人交代什么,见她下来,露出一个笑容:“小思音,好久不见。”
“你回来了。”
太久不见,旺仔对蒋明诚觉得熟悉又陌生,跑过去站在几米开外盯着他。
蒋明诚蹲下身:“儿子,过来。”
旺仔在原地跃跃欲试。
忽然,不远处的球响了一声,蒋措走路不小心踢到。
旺仔立刻被吸走注意力,转身就朝跑过去,叼住球丢丢丢跟着蒋措的脚步跑了。
宁思音的心思都在光启,对蒋家近来的动向少了关注。
只知道大房跟二房自上次之后明显有了隔阂,二奶奶依然操持家事,整日双眉紧锁不见笑容。连母凭子贵的六太太也收敛了。
其实蒋家的内斗早就有端倪,二房势弱,现如今二爷又官司缠身自身难保,家主之位,基本已经握在蒋乾州手中了。
大奶奶最近很得意,从前被二奶奶压制,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近来却很爱管一管家中大小事务,看着有想把管家权柄夺来之意。
宁思音不太关心他们两房的斗争,不过有那么一丝担心,蒋乾州现在十拿九稳,将来老爷子真去了,蒋措没了靠山,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但她转念又一想,蒋伯尧跟蒋曜征还有得争,蒋措几乎在斗争范围之外,应该不容易被波及。
就算真波及,还有她呢。爷爷走了,宁家这座山头现在虽然小了些,还是可以给他靠一靠。
宁思音正琢磨,蒋明诚从对面看向她:“宁爷爷病逝的时候我在出差,事后才得到消息,没赶上回来吊唁。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祭拜一下宁爷爷。”
“你有心了。我明天休息,带你去吧。”
“昭野,你跟明诚一起去祭拜吧。你宁爷爷对你不错。”蒋伯尧不由分说把蒋昭野也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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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宁思音躺在床上,跟蒋听月和李希在群里闲聊,蒋措从浴室走出来,她的心思便被分走了。
平常他习惯换好睡衣再出来,今天不知怎么,只在腰上裹了一条浴巾。
他身材看着瘦,其实脱了衣服,手臂和腹部的肌肉都很匀称漂亮。
宁思音极少见他这副模样,手机噔噔噔进来新消息,都唤不回她心猿意马的眼睛。
那双眼睛只顾着在蒋措身上滑上滑下,滑过他小腿时停了停。
他左腿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那一道痕迹仍狰狞可怖,在他那身漂亮的皮肉上,尤为鲜明。
眼前不禁重现车祸那天,他踩着玻璃碎片朝她走来的样子。那时他的腿已经有伤,裤脚下鲜血淋漓,朝向她的脚步却没有一分迟疑。
正想着,听到声音。
“把药递给我。”
她哦了声,把手机一扔,去拿平时擦伤口的药膏给他。
到跟前,药放到他手心,她的目光又在他腹部游移,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戳完见蒋措没反应,胆子又大了些,干脆用手指代替眼睛的游移。
蒋措放下药膏,将她勾过来。
到床上的时候,宁思音用不足一毫米的理智推他:“你肋骨好了吗?不会做到一半又嘎嘣脆了吧。”
蒋措根本不答,将她嘴堵上。
他用身体力行向她证明,伤好了,好得还很利索,折腾到后半夜,才在她连叫十来声老公求饶后放过她。
翌日,宁思音果不其然昏睡不醒,压根不记得答应过早上要带两个孙子去祭拜爷爷的事。
快到十点时,蒋措下楼吃早餐。蒋明诚跟蒋昭野穿戴整齐正在客厅等,见他一个人,蒋明诚问:“思音呢?”
蒋措轻轻瞥过去。
很淡的眼神,没有什么起伏,更不含温度。
蒋明诚改口:“三奶奶呢?我们约好今天去祭拜宁爷爷。”
蒋措施施然收回视线。
“在睡觉。”
三个字,一个都不多,也不用多。都是男人,什么含义大家心知肚明。
蒋昭野撇开脸,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蒋措淡定喝了口粥,慢慢道:“你们两个去吧。别吵她。”
第54章 我爱你 [VIP]
宁思音醒得晚, 下楼时和正上楼的蒋昭野碰见。蒋昭野对她也不知到底是敬还是不敬,往旁边让开路,手却往裤兜里一塞, 酷酷地站着, 并不同她打招呼。
宁思音迷迷瞪瞪, 没注意他没问好,习惯性回了句:“早, 乖孙。”
蒋昭野:“……”
蒋昭野可能天生跟宁思音犯冲,每回见她都得噎一肚子气, 眼不见为净他干脆躲了出去。他觉得自己现在成熟多了,已经不屑于跟她置那些无聊的气。
但自从上回宁思音被拆穿是“假冒”的, 再看她就说不出的古怪。蒋昭野搞不懂这古怪源自何处,这会站在几层台阶下面抬头,她背着走廊的灯光,松松懒懒的样子和侧颈上的红痕一块撞进他眼睛里。蒋昭野忽然觉出那股不是滋味的滋味。
直到这时他才迟钝地醒悟过来,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跟他结婚,什么狗屁的争风吃醋、委曲求全, 她演那些戏不是为了嫁给他, 全都是为了搅黄婚约好不嫁给他。
怪不得拿花瓶砸他的时候下手那么毒……亏他还因为下药的事对她有点内疚。
靠!
他心里百转千回,宁思音打着呵欠慢悠悠从他旁边走了下去。
蒋昭野一句话没跟她说, 却莫名又憋一肚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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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偏厅的玻璃窗正对着蔷薇花园,下午避光,蒋措最常在那里喝茶,藤椅旁安置了狗狗用凉席和鹦鹉站架。
旺仔和铁蛋每天像左右两个护法, 寸步不离守着他。宁思音吃了饭正要过去, 碰上蒋明诚。
他刚祭拜过回来, 穿一身黑色, 领子开着几颗扣子,合上车门走进来。
“睡醒了?”
“不好意思,这几天工作太多没休息好,早上睡过头了。”宁思音尽量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严肃正经,毕竟睡过头的理由太放浪。
蒋明诚倒也没拆穿,停在她面前,将话题岔开。
“听说你把严秉坚请回来了。”
“你消息蛮灵通啊。”
“碰见个朋友,聊了几句。现在大家都在夸你宽宏豁达,任人唯贤。你每一次的选择,总是让我很意外。”
宁思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现在太多疑,觉得他话里有话。
“抬举我了。这是我爷爷的心愿,我知道看在他的份上不计较。”
蒋明诚看她片刻,目光很耐人寻味,“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摸不清他路数,宁思音没作声。蒋明诚忽地向她走近,宁思音身体微微绷紧,他停在一个超过安全距离的位置,声音低下去,从远处看起来像两人在密语。
“我听闻,你和严智之间,不止他陷害你那么简单。你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曾经和他做过一笔交易,‘假扮宁思音’,对吗?”
宁思音抬起眼睛,露出一个大大方方的笑:“这个知道的人不少。你想确认什么?”
他意味不明一笑:“既然是角色扮演,没道理把自己赔进去。你当时选择我三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蒋明诚知道自己问对了关键,他看到宁思音眼里的温度,在这个问题之后一点一点消失。
尽管那个模板似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角,盈盈可人。
眼前这个人,是蒋家看起来最好相与的人,永远绅士风度,永远如沐春风。
但宁思音没忘,表象之下他的心思多深沉,只为了制造机会,挑选送她一只天生体弱难养活的狗。
放在宫斗剧中,他可能是安陵容的升级版,有着沈眉庄式最让你不设防的温柔,和藏在细微之处防不胜防的阴险心机。
宁思音不喜欢两面三刀、深不可测的人。这种人让她觉得可怕。
还是蒋措好。
“演戏当然要找个好看的男主角。这是个看脸的社会。”
这个理由似乎没能搪塞蒋明诚。他的笑容愈发有深意,又顺势抛出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那么戏已经演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谢幕?”
宁思音愣住。
正在这时,啪——
偏厅里清脆一声。紧跟着铁蛋扯嗓门的尖叫:“救驾!救驾!”
宁思音立刻往西偏厅赶去:“怎么了?”
推开门,却见蒋措好端端坐在藤椅上,只是脚边一摊碎片。
“没事。”他慢悠悠道,“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宁思音放下心,叫佣人进来收拾,一边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你小心,别又划伤了。”
蒋措顺从地被她拉到身后,仿佛真有那么娇弱,一个茶杯的碎片都能伤到他。
等佣人收拾完,受惊的铁蛋逃难回来,被宁思音捉住弹了一下脑袋。
“你怎么这么喜欢一惊一乍。差点被你吓死。”
蒋措瞥了眼在她手里奋力挣扎还是被措乱了毛的鹦鹉,淡然收回视线。
可怜铁蛋的知识面涉猎还不够广,无法为自己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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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野回来一趟便要走,被蒋伯尧耳提面命教训一通,让他多到蒋乾州跟前尽孝。蒋昭野被强制留在家里,跟蒋明诚一道被迫成了别人秀恩爱的观众。
宁思音和蒋措平时并不腻乎,但小夫妻新婚将满一年,即便不有意秀,在人前自有一种逐渐同步的默契,和谁都插不进去的空间。
公司有严秉坚坐镇,宁思音的担子轻了,在家待的时间便多了。两人偶尔一起遛狗,偶尔去花园采摘鲜花,偶尔一起坐在偏厅喝茶、下宁思音怎么都赢不了的五子棋。
全家的佣人都说,三爷跟三奶奶感情可好了,现在三爷眼里只有三奶奶。
蒋昭野越看越窝火。
以前宁思音“喜欢”他的时候,他看见她就烦,打死也不娶她。现在知道宁思音根本就不喜欢他,不愿意嫁给他,他心里又不舒坦了。
最近他爹又总找他麻烦,非要他进公司锻炼,蒋昭野对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每天被逼着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可谓烦上加烦。
这天晚上朋友喊他出去喝酒,他换了衣服刚走到门口,被蒋伯尧撞上,臭骂一通,叫他滚回家老实待着。
蒋昭野郁闷死了,拎了几瓶酒去蒋明诚屋里找他四哥喝酒。
烦恼最适合下酒,很快蒋昭野就醉了,什么心事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倒给了蒋明诚。
“得不到的才会骚动。当初是谁宁愿跟全世界作对,也誓死不娶她。现在后悔了?”
蒋昭野闷着头,瓮声瓮气地说:“谁后悔了。我就是看不惯她!这个女人嘴里没一句真话,以前还在我面前哭……”叽里咕噜半晌,不小心说出心声。“我哪儿比三爷爷差?她跟我取消婚约改嫁三爷爷,还让我叫她奶奶,我他妈不要面子吗?”
“你真喜欢她?”
蒋昭野一下炸了:“谁喜欢她!我才不喜欢她!”
露台有风,他醉眼昏花,没看见蒋明诚脸上的深情。
蒋明诚拍了下他的头,状似安慰。
“戏还没唱完。别灰心,你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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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宁思音正跟二奶奶喝茶,从玻璃瞧见蒋伯尧跟蒋曜征站在院子里。隔得远,听不见两人聊的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蒋伯尧脸色不甚好看,最后拂袖走了。
宁思音正瞧热闹,旁边二奶奶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大哥想提曜征上去,去年就提过,被你二哥拦着没成。现在你二哥出事,他就又动了心思。”
她主动聊起,宁思音不介意多问两句,她也好奇。
“为什么?”
“郑家在燕城背景深厚,这些年私底下可是帮了他不少。他想借郑家的势,郑家想扶持自己的女婿,可不一拍即合。”
蒋曜征有个强大的岳家,听说近几年呼声很高,逐渐有与蒋伯尧分庭抗礼之势。但蒋伯尧毕竟是大房长子,名正言顺,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继承人。虽然之前在撮合她跟蒋昭野的事情上,手段不太入流,但确实是个手腕厉害的生意人,论能力,够格接蒋乾州的班。
蒋乾州要想越过他提拔外孙,他肯定不肯。
“曜征看起来不像是争权夺利的人。”
据宁思音所知,蒋曜征是家里的老大,小的时候蒋伯尧很疼他,舅甥之间有很深的感情。蒋曜征平日看起来对这个舅舅也很敬重。
二奶奶意味不明地轻哼:“你来蒋家这么久,还没看明白吗,人不会把野心写在脸上。曜征背后有他妈,还有郑家支持,你以为明诚在这个时候回来,是为了什么。”
宁思音挑眉。
只能说,豪门望族争起家产来,亲父子也未必信得过。
他们家人丁少,反倒避免了这种六亲反目的窝里斗。
蒋家家主之位虽说已经是蒋乾州囊中之物,但老爷子毕竟还活着。按理说,蒋伯尧跟蒋曜征就算要争,也不急于这一时。别说蒋乾州距离继位,到底还差最后一步,就算真继位了,他年过七旬却未听说身体有什么大毛病,按照蒋家这个长寿基因,能像老爷子一样再活二十年也未必。
但不晓得为什么,两人之间好似已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蒋曜征迫不及待拉拢人心的消息,连宁思音都有所耳闻。
那天中午吃饭时,汤总监不知从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一坐下便问宁思音:“蒋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