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坤宇像是一个揭发罪行争取从宽处理的同伙,恨不得把蒋乾州的作案过程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这番说辞,听起来没有任何漏洞,蒋乾州的动机、途径,就连证据,都一清二楚,可以直接报警结案了。
而他作为一个良知未泯的知情人,在得知自己孩子有危险时,如此焦急、激动,完全情有可原。
宁思音挑了挑眉,无话可说。
这时,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如果不是今天亲耳听到这一番话,我竟不知道,我被你安上了多少罪名。”
蒋坤宇脸色骇然一变。
只见蒋乾州从众佣人身后走出来,紧皱眉头:“除掉老三,嫁祸给我,这个家就是你的天下了。坤宇,你这一石二鸟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老三叫我回来的。季凡他们一家,也是老三安排人把他们叫回来的。你那个有问题的蛋糕,他们一早就知道了。”
蒋坤宇终于明白过来,今天他特地支开他的孩子们,计划的这一切,早就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埋好了坑,等他来跳。
蒋坤宇朝蒋措走过去,一副恳切的口吻:“老三,这两件事都与我无关,你不信,大可以去查,看看到底和谁有关系。我们之前可能有点误会,虽然我被陷害入狱,跟你脱不了关系,但现在爸不在了,我作为兄长,理应替他好好照顾你。既然现在我已经出来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二哥原谅你。我相信,你也不是有意要害二哥……”
“不用原谅。”蒋措脸上没多少表情,“我是有意的。”
蒋坤宇想打感情牌,不想牌还没出完,对手不跟他打了。他眼神闪了闪,还想说话。
蒋措轻轻淡淡地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蒋坤宇:“……”
两人站在房门口,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隔着一道门,兄弟二人无声对峙。
一个年轻俊美,挺拔如青松。
一个干瘦枯槁,身上已有了年老的腐朽之气。
这是蒋坤宇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弟弟,如今已经需要他仰视了。
“你不必假装原谅我,我从未打算放过你。爸不希望你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所以救你出来,看在他的面子,我不予追究。”
蒋措微微垂下眼,神色显得愈发冷淡,如同外头呼啸而过的风。
“他是你的特权。这个特权,你已经失去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先写到这,明天继续
第68章 大结局 [VIP]
——他不叫他二哥。
自从蒋坤宇从牢里出来, 蒋措便从未叫过他一声二哥。
僵持的沉默在周遭蔓延,蒋坤宇的视线挨个扫过这些人,恳切的神色一点一点消失。
“看来你们早就沆瀣一气了。”
许是知道大势已去, 戏唱不下去, 蒋坤宇便也不再装了, 狭长的眼盯着蒋措:“大哥,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从小一起长大,同甘共苦, 血脉相连,现如今你竟然跟他合起伙来对付我?他跟他妈一样, 都不是省油的灯!装得清高,心里比谁都贪婪,爸他老糊涂,才会被他们哄骗,你也糊涂了吗?!现在家业已经落到他手里了,咱们两个都是他案板上的鱼肉, 唇亡齿寒, 没了我,还有谁跟你共进退?你真的以为他会放过你让你安度晚年吗?——别忘了他妈是怎么死的!”
可蒋乾州纵横商场数十年, 被他算计一次不够,怎会再相信他所谓的“共进退”。
“坤宇,不要再一错再错了。我年轻时,也做过错事, 到了这个年级, 该看开了。种因得果, 一个人的罪孽, 早晚都会报应在自己身上。”他叹口气,狠心道,“这次,我也救不了你了。”
蒋季凡眼看形势不利,急忙站出来替他父亲说话。
“三叔,这次虽然是我爸做得不对,他不应该存心害人。但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你先陷害他在先,你害他坐了半年牢,要不是爷爷出面,我爸现在还在监狱里。你作为弟弟,到现在都没跟我爸道过一句歉。”
蒋坤宇入狱的事虽已过去,却在二房人心里都留了疙瘩。真要论起来,陷害他的是蒋叔信,算不到蒋措头上,但背后挑唆的是他,事后得势的也是他,二房的怨恨自然也都落到他身上。
蒋季凡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气,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他爸。
“既然现在你和三婶都没受伤,也没什么损失,大家就算扯平了,一笔勾销吧。”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一笔勾销。”蒋措抬起眼,目光没有温度。话对蒋季凡说,眼睛却冷冷看着蒋坤宇,“我母亲一条人命,让他坐半年牢,已经便宜他了。”
“你母亲的死,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把你妈的死算到我头上了?老三,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是突发心脏病死的,还是在大哥面前发的病,她死之前,我见都没见过她,你想往我头上扣,那你倒是说说,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蒋季凡道:“我爸不可能害她。三叔,你说是我爸害的,得拿出证据来。”
“对呀,哪有空口白牙冤枉人的。”六太太仿佛找到立脚点,气势涨了回来。
蒋坤宇有恃无恐地一笑:“方荞的尸体早就化成灰了,他要是真有证据,早就在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去揭发我了,还会不声不响藏到现在。”
宁思音有点毛。
别说有没有证据,就蒋坤宇这个态度,绝对是他干的。怪不得他会用下毒这种手法,原来早就轻车熟路了。
可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尸首早就火化深埋地下,就是想做尸检也不可能了。
蒋乾州眉心深深拢起,意味不明地沉默片刻,对蒋措说道:“当时医生说,你母亲工作劳累过度,才导致心脏出了问题,说起来,也是为了我们蒋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也无从查证……”
蒋措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招了下手,助理和保镖从外面进来。
国字脸粗暴地将一个人推进来,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唯唯诺诺地先看了蒋措一眼。那眼神看起来十分惧怕蒋措。
宁思音眼尖地瞧见,蒋坤宇在看到这人的瞬间,脸色不太寻常。
眼镜男有些心虚地看看他:“二、二爷……”
“这谁?”蒋乾州疑惑。
助理恭敬解释:“他叫胡伟,曾在方总的办公室做行政工作,方总去世之后,他就离职消失了。”
蒋乾州立刻明白什么,拧眉质问:“你做过什么?”
眼镜男十分紧张,结结巴巴回答:“我……我当时被高利贷追债,二爷找到我,说能帮我解决,还承诺给我一大笔钱,让我,让我连着一个月,每天往方总的咖啡里加一种药。”
“什么药?”
“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是一种强心药,可用于治疗心衰,原产地是北美,效力很强,临床出过一些事故,当时国内并为引进,属于违禁品,是二爷通过走私途径得到的。这种药有效剂量与中毒剂量很接近,过量会引起心律失常。”
不止蒋乾州、蒋季凡,宁思音也愣住。
原来如此……
蒋季凡怔愣片刻,底气明显不足:“你、你有证据吗?”
“要证据?”蒋措接过助理递来的一沓资料,扔出去,撒了一桌子。
蒋季凡铁青着脸,硬邦邦地站在那,没有动。
也许他自己都清楚,蒋措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宁思音走过去,捡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
当时蒋坤宇与胡伟之间的转账记录、一些信息往来,利丰拍卖行走私那批药的记录……
她心惊胆寒。
这些证据链之详尽,可见蒋措将这件事深挖到何种程度,倘若不是因为事发在二十年前,只需测一测血药浓度,就能证明方荞的死不是意外。
于是更让人心疼蒋措,明明知道是谁谋害了自己的母亲,明明已经找到了所有他能找到的证据,却没办法定他的罪。
真叫人憋屈。
远处似乎响起警笛声,蒋措摆了摆手,保镖拽着眼镜男出去。
蒋坤宇站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竟谁都没有发觉,他手里一直藏着东西。
宁思音皱着眉看那些资料,只觉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
也许是几次三番从鬼门关前路过,让她对危险培养出了感应。她当时便头皮一炸,急忙大喊:“小心!”
众人猝不及防一惊,只见蒋坤宇骤然冲向蒋措,手中竟抓着一把水果刀。眼中迸出森然暗芒,那是阴狠的恶意。
宁思音根本来不及思考,想也没想地朝蒋措身上扑去。
蒋措在那一瞬蹙眉,身体募地绷紧,电光火石之间抱住她侧身一转,避开那冲着心窝去的一刀。刀锋险险擦着他手臂刺过,瞬间将衣服化开一道口子。
宁思音和蒋措一起撞到墙上,蒋坤宇一下扑空,趔趄两步,立刻又朝他们刺去。
他口中大喊:“大哥!弄死他们,蒋家还是我们的!”
宁思音真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眼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刀再次捅来,这次竟直直冲着她。
国字脸大喝一声:“三爷!太太!”
训练有素的保镖像一头雄狮,气势汹汹冲过来。
蒋措横在宁思音身前,结结实实挡住了她。
那刀逼近他面前,募地停在半空,是他攥住了蒋坤宇的手。
一个干瘪的老头儿,终究不敌年轻男人的力量,蒋坤宇被死死钳制住,迅速卸掉那把刀。
邦——刀掉落在地。
国字脸凶神恶煞地冲到跟前,抓住蒋坤宇的胳膊反手一拧,同时往膝窝一踹,蒋坤宇便跪在地上。
“爸!”
蒋听月尖叫一声跑进来。
二奶奶紧随其后,一向优雅得体的她脚步十分匆忙,疾步走进来,一脸怒容:“你们在干什么?放开他!”
国字脸只听老板命令,任凭两人对他推搡踢打,制服着蒋坤宇不为所动。
蒋听月推不动,骂道:“滚开!”
国字脸依然不动
二奶奶目光在众人之间转了一遭,转身看向蒋措,尽管尽力压制,脸色依然十分难看:“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接着质问蒋乾州:“大哥,你就看着他这样对坤宇?”
无人回答。
蒋听月站起来,视线投向宁思音:“到底怎么了?”
偏偏她是二房的人。
宁思音看着这个她最好的朋友,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不想瞒蒋听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你爸想杀我们,不幸没杀成。
“宁思音,你说话!”被保镖押在地上的是她爸爸,蒋听月怎么可能不急。
这时一个佣人忍不住出声,替思音回答:“二爷在送给三爷的鱼肚子投了毒,想害三爷和三奶奶,幸好提前发现了。还有半个月前,三爷的生日蛋糕也被二爷下毒了,要不是旺仔嘴馋舔了一口,三爷和三奶奶差点就吃了。可怜旺仔,差点丢了小命……”
“胡说八道!”二奶奶喝斥。
蒋听月如遭雷击,脸色惨白,仍然看着宁思音,她的朋友。
“你有证据吗?”
宁思音说:“有。”
蒋听月站在原地,嘴唇抿得很紧,一字一句问:“妈,你今天非要我陪你去看舅舅,是不是为了支开我?”
“你在胡说什么!”二奶奶坚决否认,“你爸不会做这种事,不要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她又看向宁思音,眼神十分不友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就冤枉你二哥,你什么居心?”
宁思音不欲与她争辩。
再争吵,夹在中间最难受的,是蒋听月。
“既然有人下毒,那就报警让警察来查,看看到底是谁下的毒。我们国家的法律是证据说话,不是你们……”
“够了!”蒋听月忽然暴喝一声。
二奶奶被她吼得一愣。
“你真以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吗?”蒋听月红着眼,咬着牙似的,越质问越歇斯底里,“你们为什么非要这么做?爷爷给你们的还不够多吗?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争,去抢,每天算计来算计去,一家人勾心斗角,现在还要杀人!”
“听月……”二奶奶伸出手想要拉她,蒋听月却躲开了。
“别碰我。”
此时境地,二奶奶不可能软下来。
她有些冷硬地要求蒋措:“让你的保镖放开坤宇。”
蒋措衣袖上划开的口子,隐隐有血迹在冒出。
他似乎没有感觉,紧紧握着宁思音的手,转头时,眼神是冷的。
即便二奶奶早就知道,这个弟弟并非他们以为的病猫,而是一直会咬人的虎。此时还是被他冷下来的眼睛震慑了几分。
蒋措一直对她还算客气,包括此刻。
“二嫂,你我都清楚,这些事你参与了多少。不论真心与否,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往事我不再追究,但也到此为止。年后你们一家搬出去吧,以后除了年节、爸的忌日,不必往来。”
不必往来——这四个字,蒋措说得轻,意义却太重。
蒋季凡夫妇愣在当场。六太太有点着急地推她丈夫,可蒋季凡又能有什么办法。
老宅如今属于蒋措,这是要赶他们出去了。
警笛声已然抵达院子,一阵脚步声在这时逼近。
二奶奶脸色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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