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心情正在不声不响地延续。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时间还很早,班里只有三四个人,而侯梓皓已经先到了,他昨天估计比她熬得更晚,因此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困倦,坐在位子上眼神失焦。
可是她一走进教室他立刻就看到她了,并且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令人不自觉就会联想到一见主人就把耳朵竖起来的大狗狗。
她抿了抿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余光看到他已经站起来了,正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她靠近,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又努力绷住了,面无异色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刚坐下把笔袋从书包里掏出来他就到了,手里拿着几份作业,先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原属于他但现在属于葛澳的椅子拉开,随后又装作更加漫不经心地在她身边坐下。
最后是演技巅峰,装作极其漫不经心地把他的作业递给她,很酷地说:“给。”
侯神看起来确实是很酷的,一副心如止水公事公办的样子,然而当时心里其实慌得一匹,生怕一晚上过去周乐琪又要变卦,让他昨天的努力成果又再次清零。
靠,再清零他就要报警了。
好在周乐琪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她把他的英语和化学拿过来,又把她的数学物理语文生物给了他。
两个封神的人于是凑在了一起开始相互抄作业。
由于周乐琪上一次抄了葛澳的作业错了一堆,现在她有点ptsd,忍不住一边抄侯梓皓的化学一边仔细检查,她的这种表现被旁边一直偷看她的侯梓皓解读为“嫌弃”,他很无语,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两句:“我都是认真写的,你也不必……这么嫌弃。”
开玩笑,他昨天晚上写作业写得不知道有多认真,连配平这么基础的东西都检查了好几次,还不放心地上网搜了答案来回比照;为了防止第二天给她抄作业造成困难,他甚至把字都刻意写得工整了很多,横平竖直规规矩矩——结果她还在这儿嫌弃他的作业?
好歹也是曾经的年级第一……虽然现在被她挤到第二了。
侯梓皓的不平被周乐琪采纳了,她于是装作信任地开始抄,但其实还是一边抄一边检查,检查到最后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就抄完了。
她抄完化学和英语大概一共用了十分钟,这时候班上的人已经渐渐开始多了,大家看到侯梓皓又坐到了她身边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小眼神儿都在往他们这边瞄。
周乐琪依然担心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万一被潘老师听见那就更糟,她觉得有压力了,于是推了推侯梓皓,说:“你抄完没有?怎么比我抄的慢这么多?”
侯梓皓:“……”
他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手上正在抄的语文往她面前一推,说:“你抄得是快,抄英语不就抄个ABCD,我这抄的是语文,你看看你写了多少字?”
周乐琪低头一看:……她每一题都写了密密麻麻一大串。
“而且语文我能抄的一模一样吗?”他皱着眉头,“一边抄一边改,算半创作好吧。”
听到这儿周乐琪有点理亏了,于是咳嗽了一声,说:“那、那你快点继续抄吧。”
侯梓皓叹了口气,又低头继续抄,一边抄一边说她:“我说你昨晚怎么把英语和化学分给我呢,原来是为了今天好抄……”
周乐琪:“……”
天地良心。
她真的没有这么想。
她被他气笑了,作势要把自己的作业拿回来,说:“既然这么不满意那你干脆别抄了……”
侯梓皓本来就是逗她,现在一见这架势赶紧找补,一边笑一边说“我错了我错了”,清晨的阳光好像在跟他打配合,让他深邃的五官显得尤其好看,甚至连白色的校服衬衣也在帮他努力上分,使那时他眼里的光影更加分明。
……赏心悦目。
周乐琪于是没再跟他计较,让他继续抄了。
又过去十分钟,他还没抄完,可是葛澳已经背着书包进来了,一看侯梓皓坐在他位子上,狂喜,强压激动地问:“这是要把座位换回来的意思是吧?”
侯梓皓还在那儿抄,头都不抬,说:“不是,我就坐一会儿,抄完就走。”
葛澳:“……”
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得而复失。
这个打击太沉重了,葛澳痛苦地失去了两分钟神志,等他清醒过来以后发现侯梓皓居然还在那儿抄,气得他血压飙升,用胳膊锁住侯梓皓的脖子:“我去你大爷的侯梓皓!你丫儿干脆让我转班得了!”
打归打,闹归闹,葛澳还是个好葛澳。
他仍致力于满足侯梓皓早恋的愿望,并希望通过替人作媒而实现自我救赎的目的——他一定要努力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
通过察言观色,葛澳发现自己的新同桌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于是斗胆在课间开始跟她搭话,说十句九句不离侯梓皓,剩下的那句是“你好”。
“其实猴子这人真挺不错的,”葛澳开始搜肠刮肚找侯梓皓的优点,拼命阐述,“成绩好、性格好、长得好,最关键是他思想品德好啊,对女朋友肯定会特别特别好,花心是不可能花心的,而且女朋友让干嘛就干嘛,自我管理意识极强。”
他一通输出,他新同桌也不太爱搭理,就问他:“你怎么知道?”
葛澳一噎,随后言之凿凿:“那不明摆着的嘛——那么多女孩儿追他他都目不斜视来着。”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指正在教室前面擦黑板的袁嘉惠,八卦:“就好比班长吧,追他两年了,猴子压根儿没动摇过,直接就给拒绝了,多牛逼,多干脆利落,多正人君子。”
葛澳快把自己说吐了。
但他不放弃,为了把座位换回来继续努力:“而且他还心细、他还脾气好——就比如那天您二位分开坐的时候吧,当时你手指不是破了吗?就那么小一点儿口子他都发现了,去给你买了创可贴让我给你,还不让我告诉你,多感人啊——真的,我要是女的我就直接嫁给他。”
葛澳,感动中国好僚机,全球自救第一人。
周乐琪:“……”
她确实没想到上次的创可贴也是侯梓皓买的,那天她明明对他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可他却……
她心里忽然有点微妙的感受,又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看坐在教室那边的侯梓皓。
他正在一边低头看题一边随手转笔,那支普通的笔在他指尖转出了花来,少年好看的侧脸同时显露着随意和认真。
某个时刻他好像察觉了她的目光,不期然抬起了头看向她,于是他们的目光相撞。
啪嗒。
好像有什么开关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那天放学的时候侯梓皓转运了。
他本来在教室门外等周乐琪收拾书包,但等了半天人都走光了她还没出来,他于是走进去找她。
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她正站在自己课桌旁回身看那块至今还没完成的黑板报,侯梓皓心里忽然有种特别好的预感,他尽力压着它,一边向她走近一边问:“不走吗?”
她抱着手臂,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看了他一眼,又朝黑板报抬了抬下巴,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画完?”
现在的进度还和上次她和他一起画的时候一模一样。
侯梓皓走到她身边站定,也看了一眼那块黑板,想了想说:“等你有空的时候。”
她没很快接话,只抿了抿嘴,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不觉得这个帆船比例不对不够好看吗?”
侯梓皓挑了挑眉,隐约觉得这话背后藏着一道考题。
他对这种语境很熟悉,他妈就经常给他爸出这种题,乍一听就是一句普通的闲聊,可如果他爸没答好那就是踩雷了,一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必须得打起精神好好回答。
侯梓皓紧急开始分析,这才想起来这话有点耳熟,好像是昨天43班的罗思雨说的——难道她很在意对方这句话?还是她跟她过去结过什么梁子?仔细想想,周三体育课那天她第一次见到罗思雨的时候脸色就有些苍白。
半秒之内年级第二的大脑已经转了五百圈,然而并没有转出什么有效的结果,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照实说。
“不觉得,”他摇了摇头,“你就算画得跟我一个水平,我也觉得你那个最好看。”
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算不算过关,只是看到她笑了。
小小的笑容,并不昭彰外露,甚至一不注意就会被错过,可却依然比整个夏天所有的阳光加起来还要明媚漂亮,让他难以克制地反复心动。
他听到她说:“我跟你才不是一个水平。”
有点小开心,还有点小傲娇。
她说完就从课桌前离开了,朝黑板走过去,一边挽起袖子一边去教室后面的小柜子里拿水彩。
剧烈而绵长的触动感在侯梓皓心中持续地氤氲,他也笑了,很快就跟了上去,从她手里接过水彩盘,说:“这要蘸水的是吧?我去给你接点水。”
毫不遮掩的喜欢和殷勤。
仿佛在用每一个眼神和动作向她告白。
第24章 “把你腰挡上”
[他一边看屏幕一边跟她说:“把衣服放下。”]
周五是一周中严林最好约的一天。
他是个生活规律的人,而且特别管得住自己,尽管也是重度网游爱好者,可一般只有周五这一天放学后会放纵自己进网吧打两小时游戏。
男生打游戏一般都组团,原来他们是四个人一起打的,除严林之外还有侯梓皓、葛澳和43班的张宙宁,但是现在侯梓皓忙着追周乐琪,已经不知游戏为何物,当然就不跟他们一起玩儿了,其他三个人没办法,只能背地里骂他,然后就一直三缺一。
米兰瞅准机会,补上了这个空当。
她第一次是通过放学后尾随发现严林他们去网吧的,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把严林吓了一趔趄,其他两个男生也目瞪口呆。
只有米兰脸皮厚,笑得可灿烂了,还超假地说:“哇好巧噢,你们也来网吧打游戏的吗?”
严林:?
而作为严林的狐朋狗友,葛澳和张宙宁的自我定位非常清晰,他们就是专业看热闹的,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就算明知道严林不待见米兰,他俩还是在那儿起哄,跟严林说:“你老婆来了,自己注意点儿吧。”
严林当时就想往他俩嘴上糊胶水。
从那以后,米兰就每周五都和严林他们打游戏。
其实米兰本身是不会打游戏的,而且她对拿枪突突突和拿刀一顿砍这些事儿都不感兴趣,可是架不住她对严林感兴趣,而严林对那些感兴趣,因此她就不得不从头开始补课,什么W往前S往后,什么控线什么打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得学。
而这并不能改变她的菜。
她跟他们打的第一把,没一分钟就被对面砍死了,葛澳这人仗义,本来还想去奶她,结果人没跑到她就凉透了。米兰当时挺丧,可是那一局的后来严林打得特别猛,眉头紧皱着一连收了三个人头,打得对面开麦叫爸爸。
米兰不确定他是不是在为她报仇,也没有求证,就自己在那儿美滋滋。
这样的游戏初体验让她对打游戏上瘾了——确切来说是对严林为她报仇上瘾了,她贼喜欢看他为她刚枪,于是下意识给对面送人头。好家伙这下把男生们得罪了,他们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带带她,后来由于她打太差了还有白送的嫌疑,他们就放弃她了。严林更不理她,丢她一个人在旁边瞎玩儿,和几个兄弟在那儿打排位。
搞得米兰丧丧的。
不过其实也还好,毕竟她本来的目的也不在享受游戏乐趣,只要让她坐严林旁边,她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俩小时,自给自足。
而且光是看严林打游戏也很爽:他手指特别灵巧,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她一个外行都能看出他操作贼华丽;而且他打游戏的时候会自动成为核心,葛澳和张宙宁都听他的,他话也不多,一边打一边给出简短的指令,声音又冷又酷,其他人从来不会不服,指哪打哪。
就……超级有魅力呀。
米兰星星眼。
这周五他们又凑在一起打游戏了,没过一会儿张宙宁第一个死了,他骂了一声“我靠”,然后就往椅子上一瘫。他看严林他们打了一会儿,估计没劲了,于是又掉过头跟米兰聊天。
张宙宁也是文科生,跟米兰一个班的,他高一的时候跟她不太熟,也是因为后来米兰总是追着严林,他才慢慢跟她熟了。
他觉得米兰这个女生挺有意思,明明是个漂亮妹子,可是却好像没什么自尊心,被严林拒绝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依然那么皮实,好像这辈子就认准他了似的。
严林在学校里也是很出名的人物,理科班的尖子生,虽然不像侯梓皓那样封了神,但也牛逼的一匹,米兰追他这个事儿现在人尽皆知,很多人表面上虽然不显,但其实背后都在笑话她,议论的话也都很难听。
他有点好奇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宙宁琢磨了琢磨了,凑近米兰,压低声音问:“唉米兰,你现在还在追严林吗?”
米兰本来兴致勃勃在看严林开大,一听这话忍不住白了张宙宁一眼,说:“废话,不追他我跑这儿来干嘛?”
“您真有恒心,”张宙宁啧啧感叹,“严林说的没错,你要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清北抢的就是你了。”
这是个损话,架不住米兰当个好话听,她也不看严林打游戏了,坐直了朝张宙宁那边儿凑,跟他打听:“严林说的?他平时经常提我?”
张宙宁心想:就您那个穷追猛打的架势把严林三观都整碎了,他能不提你吗?
但他不敢照实说,就只敢点头。
米兰很满意,又追问严林还说过什么,张宙宁想不起来了,为了防止米兰再问只好打岔,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他那人,没情趣,自我,天天拽得二五八万的,有什么好?”
“滚,”米兰一听他说严林不好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儿地踢了张宙宁一脚,“我就喜欢他拽得二五八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