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梓皓坐在椅子上,看着吊儿郎当的,被警察问话也不怯场,坦然扯谎:“我是她男朋友。”
周乐琪:“…………………………………………”
警察挑了挑眉,又看向周乐琪,再次问:“是这样吗?”
周乐琪正处在非常无语的状态,也不知道该不该照实说,犹豫之间却忽然感到手心一热——
……是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当初在篮球场上拿篮球都很容易,更别说握她的手。她的手被他整个包在手心里,他的手掌干燥温热,而她则出了一点汗。
周乐琪的心突兀地乱了一下,然后她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是的。”
她回答完,感觉到他的手又紧了紧。
警察审视了他们俩一会儿,又瞄了一眼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随后继续低头记录。
记完又对侯梓皓说:“描述一下今天事情的经过。”
侯梓皓本来都有点不耐烦了,但现在周乐琪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他的心情于是又好了起来,连带着回答问题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说:“就是她回家的路上被跟踪了,我发现了,就把这人逮住了。”
警察皱了皱眉,犀利地问:“你刚才说你今天没跟她一起坐车,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附近?”
侯梓皓默了一会儿,周乐琪也有点紧张了,不知道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她跟我吵架了,不让我跟她坐一趟车,所以我先打车到终点站,本来打算偷偷送她回家来着。”
周乐琪:“……”
她……心里已经复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与此同时,那个中年男人开始喋喋不休,说什么他并没有跟踪她,只是打算去便利店买点东西,正好和周乐琪顺路而已,甚至面对警察掏出的他以前骚扰猥丨亵女性的犯案记录也依然嘴不怂,说什么他已经改过自新了、这次真的是误会,之类之类云云。
警察当然是不相信的,可是这一次侵害行为毕竟没有确实发生,要给他定罪也不现实,因此警察的处理只能是各打五十大板:警告那个中年男人不要再骚扰周乐琪,同时也让侯梓皓为自己的打人行为道歉并支付赔偿。
“赔偿可以,道歉不行,”侯梓皓眉头皱着,比警察还横,“他先跟她道歉,我这茬儿另说。”
他这个态度都把警察气笑了,人家把做记录的笔一下一下点在桌子上,对他说:“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横呢?还你这茬儿另说?你这是斗殴滋事知不知道?赶紧道歉!”
说完,又转向那个中年男人,更凶地说:“你也道歉!”
……很明显还是偏向学生这边的。
那个中年男人挨了打,且从头到尾又都没讨到什么便宜,现在当然气儿不顺,梗着脖子不肯先道歉。当时侯梓皓就动气了,周乐琪跟他坐得近,很快就察觉了他情绪的变化,甚至还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周乐琪一看这形势心里就有点慌了,尤其害怕侯梓皓当着警察的面再跟对方起冲突,于是忍不住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他当时还在牵着她,因此她一动他就感觉到了,对着旁人剑拔弩张的少年一转向她就变得收敛且温柔。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尽管她一句话都没说,可视线相接的刹那他却仿佛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好像叹了口气,同时紧了紧牵住她的手,靠近她一点说:“行了我知道了……”
“……都听你的。”
声音低柔,令人宛若心动。
周乐琪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侯梓皓先道歉了,那个中年男人于是觉得自己有了台阶,也顺坡下驴、略显敷衍地道了歉,随即又开始嚷嚷,让侯梓皓给他赔医药费。
这一步侯梓皓倒是没怎么计较,很快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算给他转账,周乐琪则伸手拦住了他。
侯梓皓低头看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周乐琪抿了抿嘴,说:“这个钱还是我来出吧。”
她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今天侯梓皓为什么会到她家附近来,可是很显然他惹上这个麻烦都是因为她,她怎么好意思让他掏这个钱?幸好刚才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从余清包里拿了几百块钱,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而这个行为就触及侯梓皓底线了。
在他们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爸掏钱的,大到买房子买车,小到买酱油买菜,从来没有他妈掏钱的道理,尽管实际上他妈比他爸有钱很多倍。
何况今天这个事情也是他处理不得当造成的,她大半夜跑来派出所给他作证已经很麻烦了,他又怎么能让她掏钱?
因此难得的,侯梓皓没听周乐琪的,坚持要掏这个钱,俩人各执一词都挺犟,推来挡去的把警察和那个中年猥琐男都看呆了。
不过最终他俩谁都没有掏这个钱,因为——
侯梓皓他爸来了。
第21章 “你笑什么?”
[仿佛被盛夏柔软的海浪舒缓地席卷]
侯梓皓的爸爸非常帅,是那种可以直接演电视剧的水平,精英总裁人设,一演一个准。
他跟侯梓皓一样高,两人五官的立体感也十分相似,进门的时候步履匆匆,穿着黑色的西裤和浅蓝色的衬衫,一切都和电视上的总裁非常一致,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的头发和衣领都有点乱,看起来不像总裁那么清闲。
由于两人的氛围太相似了,周乐琪一眼就判断出走进办公室的是侯梓皓的爸爸,她于是赶紧站了起来。
侯梓皓也跟着站起来了,喊了一声“爸”。
他爸侯峰也是不容易,大半夜的突然接到儿子电话,说人在警察局让他过来捞他,于是只能把手上忙的事儿放下匆匆忙忙赶过来,结果看到的却是自己儿子正在那儿拉着一陌生小姑娘的手,看样还挺美。
……这犯的什么罪啊,流氓罪吗?
周乐琪原来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被侯梓皓牵着,此时此刻被侯峰一盯才反应过来,于是赶紧把侯梓皓的手挣开,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她皮肤白,脸一红就会特别明显,侯梓皓本来还因为手被她甩开了心里有点堵,可一偏头又看见了她脸红的样子,漂亮得让人忍不住一阵酥麻,他于是又顾不上计较牵不牵手的事了。
俩人在那儿搞些七七八八的小动作,大人就没有这么清闲了,侯峰先是跟警察道歉,又跟那个中年男人道歉,再接着就是说赔偿问题。
他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的胳膊,是有点脱臼了,他于是撸了撸袖子,把那个中年人吓了一跳,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
侯峰客气地微笑,说:“您不用害怕,我是医生,可以先给您把手臂复位。”
那人将信将疑,后来大概确实疼得有点受不了了,于是就把胳膊伸给了侯峰,侯峰上下看了看,手比量了一下,轻轻一动,骨头“咔”的一声响,那人立刻发出一声震天的痛呼,引得整个办公室的警察和犯罪分子都纷纷看了过来。
只有侯峰云淡风轻,把袖子重新卷下来,依然微笑着说:“好了,已经没事了。”
把周乐琪看得在旁边直眨巴眼。
……好厉害啊。
侯梓皓对他爸看见病就给治的做派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并没有什么反应,没想到周乐琪反应却很大,眼睛都睁得圆圆的,分明是一副有点崇拜的样子。
他很无语,也有点吃味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槽了一句:“脱臼复位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周乐琪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稀得搭理他。
十五分钟后侯峰料理好了一切,还赔偿了那个中年人两千块“精神损失费”。
其实对方一开始也未必是想要那么多钱,谈一谈估计几百块就能了事,但是侯峰没有跟对方计较这么多,也是考虑到惹上事的是两个孩子,怕对方穷凶极恶再对他们有什么不利。
而这就有点超出周乐琪的能力了:她没想到需要这么多钱,当时身上只带了五百,何况如今她们家的经济情况……有些不好,这两千块钱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余清开口。
但无论如何这笔钱是需要她来掏的,因此走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她就跟在了侯峰身后,先是谨慎而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接着是向他道谢,最后又提出要还他钱。
侯峰很随和,看着周乐琪点头笑了笑,说:“你的心意叔叔领了,但这个事儿是侯梓皓惹的,就事论事,叔叔不能收你的钱。”
周乐琪一听这话就很不安,连连摇头,随后局促地说:“不不不,这个事情是因我而起,他也是为了帮我才惹上麻烦的,我必须得还这个钱的……”
侯峰又劝了两句,周乐琪依然很坚持,无奈之下他只能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明示:你,解决一下。
侯梓皓心里叹气,眼神回复:我解决不了她,只能被她解决。
侯峰:……废物。
侯梓皓:随你。
侯峰:?
父子俩一通无缝衔接的心电感应周乐琪完全没get到,她还以为侯峰不说话就是默认同意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侯梓皓对她说:“先上车吧,我们送你回家。”
说着,指了指警察局院子里停着的一辆黑色的奥迪A8。
很巧,周磊开的也是一辆A8,曾经周乐琪很幸福地被爸爸妈妈用那辆车接送着上下学,而现在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曾习以为常的东西都离她远去了,现在她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只能仰望。
她倒是没有难过或者嫉妒,只是心里略微有点涩,她对侯梓皓摇了摇头,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我家离这很近。”
温和的侯峰则对这个意见并不赞同,说:“今天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万一有什么以外我也没办法跟你家长交待,还是让叔叔送你吧。”
他怕周乐琪再客气推辞,本来还打算让侯梓皓再跟着劝劝,结果他儿子二话没说,已经拉着人家女孩儿的手腕往车那边走了。
……这孩子到底像谁?怎么这么不害臊呢?
唉。
从派出所到周乐琪家真的是很近,大概也就七八百米,开车两分钟就到了。
由于她们家那个小区老旧而拥挤,车子要开进去恐怕就不好出了,因此周乐琪也就一再婉拒侯峰要把她送到家门口的好意。
侯峰也不过分坚持,只跟侯梓皓说:“你去送送你同学。”
这事儿侯梓皓哪需要他爸提醒?侯峰话头的那个“你”字还没说出口,他人已经把安全带解开下了车了。
侯峰:“……”
深夜的小区万籁俱寂。
这里路灯很少而且还坏了一半,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侯梓皓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明,这才勉强算是能看得见路。
他一直走在她身边。
这条回家的路周乐琪独自走过很多回了,但是没有一次敢像现在这样慢慢走,都是用最快速度跑过的,因为她害怕某处的黑影里会藏着坏人。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显得尤其清晰,他手里的光微微摇晃着,在黑暗里笔直地照出了一条路,周乐琪静静地看着那道光束,莫名有点恍惚。
一片安静中她忽然听见他问她:“……你生气了吗?”
她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黑暗里她其实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只能依稀看到轮廓,可是她却好像能想象此时他的神态,大概会很像一只收敛脾气、看人脸色的大德牧。
“没有,”她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评估她说的不生气到底是不是实话,过了几秒才又说:“我不是想纠缠你,是那个男的确实对你有不轨的意图,我只是担心出事。”
“哦。”周乐琪说。
他被她堵得没话了。
周乐琪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变好了一点。
她想了想,问:“所以你今天是先打车到终点站等我的吗?”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低了一度,好像有点理亏,但还是回答:“嗯。”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做吗?”
“是。”
“你说的是实话吗?”
“……不是。”
周乐琪没绷住,笑了。
她的笑声被他听到了,他于是有点来劲——就像一只大狗狗,本来打算老老实实挨训的,可是主人忽然笑了,它于是就得到了赦免,好像重新看到了获得喜爱的机会。
他果然立刻顺杆儿爬,问:“你笑什么?”
周乐琪才不给他机会登鼻子上脸,很快就不笑了,板板正正地说了一声“没什么”,又问了一句:“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
他意识到她不好糊弄,而且又变得严肃起来了,难免有点丧气,说话的声音都更闷了一点:“就你生气那天。”
周乐琪没听清:“嗯?”
他破罐子破摔:“就我跟你表白你拒绝我那天。”
他从来没让她独自回家过。
周乐琪:“……”
她忽然有点语塞,并且……有一点张皇。
其实如果他算计她、对她有恶意,也许她反而还不会这么无措,毕竟这几年的生活已经让她被磨练出了一些面对糟糕境况的技能;可是他这么……慷慨,慷慨得把所有主动权和安全感都一股脑儿塞给她,而几乎什么都不留给他自己,这样的局面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此时的沉默对侯梓皓来说就很难捱了:他并不知道她此时的状态是局促,他以为她听到他旧事重提又生气了。
她于是听到他的声音:“你别生气,我不提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