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余清只住过一年的那个老小区还在、没有被拆除,只是周围环境变了很多,原先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的小街道终于装上了明亮的路灯,道路也拓宽了,看起来市政规划得很好。
她在小区门口付了钱下车,自己一个人拖着小行李箱顺着狭窄的小区内道路慢慢走着,发现小区里还和当年差不多,同样没有什么绿化,私家车也还到处乱停,搞得人都几乎没地方走路了。
不过故地重游总令人多了一些宽容,即便是这些本来就应该被诟病的点也不那么让人不满了,起码周乐琪的心情就很平静,甚至一边在狭窄的路上走着一边想起了一些令人愉悦的往事。
譬如想起那个人。
她很难不在这时候想起他,因为他陪她走过太多遍这条路了,严格说起来比余清陪她的次数都要多上很多很多倍,那些曾一度让她深深恐惧的黑夜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静谧又安全,此外还有些淡淡的甜蜜。
他会一直走在她身边,影子与她重叠,在一起之后会一起紧紧牵着她的手,冬天时美其名曰是帮她暖手,但其实到了五六月份他也还是坚持那么做,尽管炎热的天气会让他们的手心一直冒汗。
他还总会在恰当的时机以恰当的频率跟她说话,说的都是她喜欢听的,要么是赞美她、对她表达喜欢,要么就是给她讲一些有趣的事情,从来不会让她孤单,也从来不会让她伤怀。
那是最美的少年时代。
回忆让她轻轻微笑起来,过去的美好并不会因为现在的离散而失去甜味,甚至周乐琪发觉此刻的自己更加喜欢并珍惜那段记忆了,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变得更坚强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明白一个道理:即便他们分手了,那个人也还是会一辈子爱她,她会一辈子都拥有他的钟情,并且已经得到了他全部的真心。
这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她的心情更轻松了,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时隔七年她依然能够很容易地找到当初自己家所在的那栋小破楼,走过最后一个转角时她还在想自己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她其实挺想上去的,可是毕竟房子已经卖掉了,她就这样跑上去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想着,她走过了转角。
行李箱的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一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
正半倚在一根路灯杆上,微微仰头看着楼上,明亮的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同时也在他的侧脸投下更明显的阴影,他好像是现实中存在的,又好像只出现于她的幻觉。
他似乎听到了她行李箱发出的声音,因此有些被惊动了,便抬眼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相接的那一瞬他们都很怔愣,难以置信对方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一个他们彼此都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地方。
一场完全意料之外的相逢。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询问,又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同时一起选择了话语的中止。
多么柔情的夜晚。
像是仲夏夜之梦一样温存。
他已经向她走过来了,高大的男人还像记忆里一样好看,走近她时连气息也一样熟稔,只是此时他的神情有些微妙,不再像少年时代一样那么容易解读,似乎有些欣喜,又似乎有些隐蔽的局促和尴尬。
“……你怎么会来这儿?”
他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并低头看着她询问,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周乐琪淡淡一笑,反问:“你问我?”
明明他才是更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他摸了摸鼻子,被点破后神情更加尴尬了,好像心底的一个秘密被人发现,又局促又理亏,但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路过……”
见鬼,这什么烂借口,骗得了谁?
她果然不信,但仍然很大度地饶过了他,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而仰头看向五楼的窗口,那里亮着灯,窗口飘出炒菜的香气。
“我也是路过,怀旧一下,”她微笑着说,“好在这里没怎么变,还挺熟悉的。”
她松弛的态度让他也跟着踏实下来了,感觉自己被放了一马,这让他舒了一口气,只是刚想跟她再搭句话就忽然听到她说:“看也看过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他:“……”
◎作者有话说:
狗勾也会想家的
PS:谢谢一直耐心陪伴这个故事的小天使T T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守住45w这个flag的!
◎最新评论:
今天能说开吗!!!
针不戳
所以要在A市说开了吗?好棒啊。
啊…修改了什么?
行了我差不多懂了。姓罗的这女的,跟她这个七年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好货,这个男朋友他妈在男主家当保姆,顺便收了袁xx他们家的钱,然后搞事,最后整出那一堆事【沧桑点烟】
狗勾也会想家的。这句不是正文中出现的话反倒让我最触动
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猴子你也有今天笑死我了 我好爽我好爽 好喜欢看作话太可爱辽 桃你有没有本事写50w!我想看好多甜甜的 呜(可怜.jpg
还是希望进展快点
罗思雨一直和丁鹏七年,不知这算长情还是算将就。
来了,兄弟
天很喜欢这个故事 ,45万字的话现在已经36万那就还差9万 ,每章3000字,那就是还有大约30章就要完结了吗?不要啊 希望到时多点甜甜的日常 多写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见….猴子:委屈
-完-
第110章 “很疼吗?”
[像是濒死的动物,像最忠诚的伴侣。]
她说离开可不是欲擒故纵的演戏,是真的干净利落转身就走,好像完全没有打算再跟他有什么交谈,甚至都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A市。
倒是他忍不住叫住她了,说:“我送你。”
她停住脚步回头朝他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看明亮的路灯,说:“不用,现在这里很亮了,我可以一个人走了。”
很客观的一句话,却很杀他,大概是因为这句话在他听来是一句双关,表露着她不再需要他陪在身边的判断。
“还是送吧,”他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在路上走着,“大晚上的,不安全。”
她摊了摊手,倒是潇洒又坦然,并没有什么和前任相处的包袱,说:“那也行吧——谢谢。”
他们走到马路上想要打车,周乐琪却突发奇想打算去看看原来他们坐的那趟公交车还在不在,走过去一看车站还跟7年前一模一样,只是贴的广告变成了新的产品而已。
周乐琪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正巧这时公交车来了,巨大的车身笨拙地停到车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在终点站下车,侯梓皓看了一眼车,一瞬间也想起了许许多多高三那年的旧画面,那时候他每天送完她回家以后就会独自再乘车回市里,按时间算的话差不多就是这趟车。
“……要坐吗?”他问她。
很冲动的提议,很不合时宜……但又很真心。
周乐琪一愣,同样也看了看那辆公交车,心里同样也浮现了很多回忆,但她却摇头拒绝了,说:“还是算了吧,我得回酒店check in。”
一下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对……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了,不适合再回头一起温习旧日的甜蜜,看来她还是比他清醒,大概真的已经move on了。
侯梓皓当时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有点高兴、欣喜于她走出了泥潭,又难免有些伤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走不出去的,同时还有点酸涩,总是忍不住想她出来的这么快是不是因为已经喜欢上其他人了……
……都是乱七八糟的妄想。
结果他们一起打了辆车,路上话不多,只有几句闲聊。
是她先问的:“怎么忽然回A市了,有事情要办?”
他应答了一声,眼神有点回避,掩饰地说:“一点小事。”
其实不是小事……他是回来看他妈妈的,她还被关押在A市的监狱里,他一周前提交了探视申请,大概明天或者后天才可以去探望。
她“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好像对他的事也不是很感兴趣,他犹豫了一下,也问她:“那你呢?”
“嗯?”
“你回A市做什么?”他提醒。
“哦,”她点了点头,“也是一点小事。”
彼此隐瞒,相互遮掩,谁都不说实话。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打算多说了,因此也就中止了交流,直到快到周乐琪住的酒店附近她才又说了话,问他:“你住哪里?”
他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霓虹的光影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掠过,她听到他回答:“……回家住。”
她一愣,恍然。
是指皓庭国际吧。
那是他的家。
虽然……那个房子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人了。
她别开了脸不再看他,通过视线的扭转来压住心中陡然为他泛起的疼痛,正巧这时她的目的地到了,她不顾他的好意而坚持自己付了车费下车,拖着箱子在车窗口对他挥了挥手,说:“我到了,再见。”
他整个人沉浸在车内的阴影里,只有眼睛有一点光亮,看着她说:“好,再见。”
周乐琪当晚睡得不太好。
她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东西,有错乱倒置的楼梯,有指针扭曲的钟表,有奇奇怪怪的高跟鞋的声响,有数据混乱的一堆数据报表……唯一清晰的人就是他,可后来他也被阴影吞没了,她在他将要消失的最后一刻伸出手想去拉住他,然后却发现自己抓住的只有一团雾气。
醒来的时候心脏跳个不停,太阳穴也一刺一刺的疼,她扭头看了看窗外,是个不太好的阴天,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心慌,好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但她努力劝说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心慌只是阴天气压低造成的正常生理反应而已。
到酒店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她又给丁鹏发了好几条微信,都是询问罗思雨在不在的,对方没有回应;她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也没接。周乐琪想了想,估计是罗思雨不让他回的,所幸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干脆还是直接去她家里堵她好了。
周乐琪也吃不下什么早餐了,匆匆办了退房就又打了个车去罗思雨家,她家那个老式小区道路狭窄不便于出租车开进去,因此周乐琪就请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了大路的路口,自己拎着箱子下了车。
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因此计划先找一家商场寄存一下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再去罗思雨家门口找人。站在路口环望一圈,的确发现了一家超市,她于是拖着箱子等红灯过马路,没过一会儿信号灯就变成了绿色,她走上了马路。
行走时有微微的出神,心里盘算着各种各样的事,譬如万一罗思雨真的打算躲到底该怎么办,譬如万一她死不认账怎么办,譬如万一她在明天回北京之前搞不定这件事怎么办……
思路还在绵延,耳朵里却忽然听到了许多杂音,譬如人群忽然的惊呼,譬如车轮碾压道路的声音,譬如发动机在近处的轰鸣……
她并未立刻回过神来,注意力还有点涣散,只是下意识地侧过脸看向了声音的来源,这时才发觉一片阴影已经笼罩了她,一辆庞大的货车正不由分说地向她冲过来,尖锐的刹车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山呼海啸一样的喇叭令人的脑子乱成一锅粥,连做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生死交界的一刻。
人在那个时刻是很难做出判断的,大脑只会剩下一片空白,残存的理智正在疯狂鸣笛,警告自己要立刻做出反应,然而生物的肌体却那么迟钝,在巨大的死亡压迫之下没法接收任何信号,只剩下绝望的理智留在原地等待肌体毁灭时刻的来临。
……可是有人来了。
在死亡与危机毫无预警忽然降下的那个时刻,有人来了。
他从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向她跑过来,那个刹那她的眼睛甚至没有捕捉到他,只是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笼罩了她,随即她整个人就被扑了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有凭借。
她应该感觉到疼痛的,可实际上却没有,那个人紧紧地抱住了她,并在他们一同狠狠跌倒的时候把她护在了怀里,她甚至感觉到他用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他们在冰冷又坚硬的地上滚了那么多滚,可她却没有一刻感觉到痛苦,因为他把这个世界赋予她的伤害全都挡在了她的身体之外。
她的视力在那短暂的几秒钟之内失效了,可她依然能够分辨他——那样熟悉的气息,她是不会认错的。
何况她还听到了他的声音——
“……周乐琪?”
她听到了剧烈的喘息,言语中有惊恐无措到极点的颤抖,她还在最近的地方听到了他的心跳,咚咚咚咚,每一下都砸在她心上,告诉她他有多么紧张、多么痛苦。
她睁开眼睛了,人还恍惚地躺在地上,他正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已经发红,既不像少年时代那么开阔明朗,也不像重逢之后那么晦暗阴郁,只是碎裂,只是恐惧,像是濒死的动物,像最忠诚的伴侣。
他撑起的上半身似乎在无形之中为她圈出了一个小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外她看到的是阴沉而低垂的天幕,而在这个世界之内她感受到的却只有安全和温暖。
她几乎要失声了,而麻木的肌体却又在劫后余生中苏醒,她的手臂有自己的意志,以颤抖的方式搂住了他的肩颈。
抱住他,泪如雨下。
他还在紧绷着,一边试图拉开她查看她的状况,一边又似乎恨不得抱她抱得更紧。
她听到他用颤抖得几乎无法连贯的声音在问她:“……很疼吗?”
“周乐琪……你很疼吗?”
啪嗒。
这个问题又不知道触碰到她哪个开关了,眼泪掉得更凶,她甚至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把脸埋在他肩头拼命摇头,这次终于找回了语言功能,回答他说:“没事……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