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烟并不知晓此事,微微一顿,看向霜凌,此前她只是吩咐了霜凌办事的。
掌柜的早得知了东家要来,自然是准备了上好的雅间。但素芳阁雅间不多,谁定得早便归谁的。能定得位置的人在上京都非富即贵,即便是公主也无可奈何。
且此次来素芳阁看拍卖会,是婉仪公主邀请苏锦烟来的,自然想不到雅间是苏锦烟而准备,心下难免诧异。
掌柜的赶紧回道:“之前有位贵人临时有事退了雅间,眼下公主正好赶了巧。”
婉仪公主听了倒没多想,拉着苏锦烟进门,吩咐道:“去上壶茶来,要你们这最好的。”
“好勒,草民这就去安排。”掌柜领着小厮丫鬟们出了门。
.
素芳阁的二楼成回字状,推开雅间宽敞的格窗便可瞧见一楼大堂中央。大堂中央设了展台,展台上此时有人抚琴唱曲,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今日的拍卖会了。
“说起这素芳阁,”婉仪公主说道:“也不知这背后东家是何人,这经营买卖的手段可真是一绝。”
“素芳阁每季度办一次拍卖会,一年四次,每次都弄得声势浩大,且展出的物品稀奇古怪,撩拨得上京城这些贵夫人们的心痒痒。”
婉仪公主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上京这些官家夫人们平日里闲着没事,就爱攀比。拍卖会上都可劲儿的举牌子,仿佛谁举得多,谁就格外有面子似的。这股攀比劲着实让幕后东家狠狠地赚了一把。”
幕后东家苏锦烟闲适地坐着喝茶,听婉仪公主继续说上京圈内的八卦。
“前次我去吃茶,还听说户部尚书夫人跟宣平候夫人为了支前朝皇后玛瑙簪争执起来,两人原本是儿女亲家呢,倒是因这么个拍卖会硬生生地结成了仇家,如今半年了都还未曾说一句话。”
她身后的丫鬟适时地补充道:“公主,听说尚书夫人跟侯夫人今儿又来了,各自坐在回廊处吃茶呢。”
婉仪公主噗嗤一笑:“等着吧,估计今日又有好戏看了。”
边说着,外边就听见阵骚动。苏锦烟让霜凌将格窗推开,却见楼下大堂抬进了十几个大箱子,个个用红绸捆成了朵花儿。
原来是众人在猜测今日的拍卖物品。
“你猜会是什么?”隔壁有人探头出来看。
这声音苏锦烟听着熟悉,地扭头去看了眼,也恰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得,还真有点冤家路窄的意味。
隔壁雅间,坐着的正是萧丞相之女萧倩,旁边的是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妇人,估计就是萧夫人了。
萧倩见她在此似乎也诧异了下,然后嘴角浮起些清冷高傲的笑意,微微颔首算打招呼,便转过了头。
很快,琴声已经停了下来,拍卖会即将开始。
掌柜上台按惯例对拍卖规则做了说明,然后便让人将今日第一件宝物放上来。
是一套琉璃月光杯。
要说月光杯在上京并不算稀奇,但稀奇的是,这是一套七彩琉璃月光杯。掌柜的还特地用烛火照映,只见月光杯透出五彩斑斓的色泽,若将酒倒入其中,更如仙琼玉露般好看。
因此,掌柜报完起拍价,顿时有人举牌叫价到一千,然后是一千五、两千,连隔壁的萧夫人也举了一次牌,最后或许是兴趣不大,便也不再继续举了。
紧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苏锦烟发现,隔壁雅间对这两件都无多少兴趣,倒是之前婉仪公主说的尚书夫人和侯夫人两人较劲得厉害,回回都举牌。
直到第四件出场,当绸布掀开的那一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粉水玉?”
“听说这水玉千年难得,粉色水玉更是万金难求。”
“疑似花露,又似明镜,若是镶嵌于发簪之上,岂不美哉!”
时下女子们的首饰有玛瑙、翠玉、宝石、珊瑚等,但水玉却并未曾见过。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众人赞许。
若是将此水玉做成头面,不仅可以日.日欣赏,每逢出门还可以四处炫耀,一举多得。
因此,当掌柜的报了起拍价三千两时,隔壁雅间顿时有人举牌:“六千两!”
听闻此声,苏锦烟难得地挑了下眉。
婉仪公主也低声道:“萧家小姐跟晋阳王世子定了亲事,估计是萧夫人想买下此水玉当作嫁妆。”
苏锦烟笑着问道:“婉仪公主可喜欢?”
“嗯?”婉仪不解地看她。
苏锦烟不紧不慢:“若是喜欢,我买了送你。”
话落,婉仪忽地往后仰半寸看她,神色夸张,就像看一尊金光闪闪的财主佛像。
她这眼神倒是把苏锦烟逗笑了,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水玉难得罢了。”
“难得你为何自己不要?”
“就是难得才想送公主啊。”
“有道理。”婉仪煞有介事地点头:“不过无功不受禄,还是算了。”
两人说话间,外边如火如荼地有人举牌叫价,才这么小会儿已经叫到了一万二千两。且这一万二千两正是萧夫人举的牌子,她仿佛胜券在握。
此时,大堂内已经安静下来,原本想继续举牌的人开始犹豫。
静谧了几息后,苏锦烟忽地拿起桌上的叫价牌,对着窗外说道:“两万两。”
随即,掌柜立即高声报道:“璟国公府世子夫人出价两万两!”
“嘶——”
整个素芳阁大堂,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个叫法,分明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连婉仪公主也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倒是没阻止,反而悠闲自在看好戏的模样。
而隔壁雅间,因她这声叫价明显静默了片刻,萧倩站在窗边朝她这边看过来。
与此同时,素芳阁三楼的雅间,一个玄色锦袍男子原本端坐着饮茶的,听了这声报价后,动作一顿。
李文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之逸,外边说的璟国公府世子夫人可是你家里那位?”
隔了这么多天,在这样的地方遇见她,尉迟瑾也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何滋味。他皱着的眉渐渐放松,索性让小厮将格窗打开。
两人皆朝着二楼南面的雅间看去。
只见苏锦烟与婉仪公主姿态闲适地坐在软塌上,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炉茶,正呼呼冒热气,而苏锦烟手里还拿着叫价牌。
“......”
李文州好笑:“原本是听闻素芳阁来了批宝物,过来敲热闹的,没想到,这热闹瞧到了小嫂嫂头上。”
他折扇一打:“有趣!有趣!”
过了许久也没人再跟,掌柜犹豫片刻,便试探地喊道:“还有继续举牌的吗?没有的话,那就......”
“等一下!”
萧倩站在窗边,不知何时从自家母亲手上夺过叫价牌,她微微昂着下巴,说道:“两万一千两。”
“两万二。”苏锦烟气定神闲。
“你——”萧倩转头看向她,皮笑肉不笑地问:“世子夫人这是何意?”
“萧小姐莫误会,我自是看上了这粉水玉,想要买下罢了。”
她语气轻飘飘地,淡定自如却又势在必得的模样。
萧倩忽地冷笑一声,虽说是商户女有几个银钱,可在上京如此张扬就不怕国公夫人责备?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她们这边,若是就此放弃,便等同于她萧倩还争不过一个商户女。这让她情何以堪,况且谁人都猜得出这水玉将来是要添她嫁妆的。
若是就此拱手让人,往后嫁入王府,或是去赴宴遇上她苏锦烟,她颜面何在。
因此,无论如何,今日的水玉必须归她!
想到此,萧倩继续举牌,叫价:“两万三千两。”
“两万八千。”苏锦烟淡淡地举牌。
“呼——”
瞬间抬了五千两,有史以来就没人敢这么叫价的,于是大堂众人又开始骚动起来
“璟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是疯了吗?”
“哟,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世子夫人娘家是江南富商。”
“娘诶,那得多富?举牌连眉头都不曾皱半分呢。”
“反正很富很富,眼下就看萧家小姐敢不敢继续举牌了。”
这些话自然也入了萧倩的耳,一时间,她骑虎难下,手上的牌子犹犹豫豫地欲举不举。
萧妇人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便拦着道:“倩儿,不可胡来。”
“娘,”萧倩转过头,贝齿轻咬,小声地在她耳边道:“今日晋阳王府世子也来了,此时说不定正看着呢,女儿又怎好输给一个商户女?”
闻言,萧夫人也难办。今日来素芳阁的人,虽说是来买奇珍异宝的,可实际上却是变相的来展示财富和地位的。
她也不想被未来亲家瞧不上丞相府,说是连个商户女都争不过。
权衡了利弊,萧夫人暗暗咬牙道:“也罢,母亲手头上还有几个庄子的进项,今日便如你的愿。”
“多谢母亲。”
萧倩得了母亲支持,顿时底气足了起来,走到窗边又继续举牌:“三万。”
随着她的话落,众人咂舌不已,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称赞也有之。
她得意地看向苏锦烟:“世子夫人,这水玉,你还要吗?”
苏锦烟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在众人的等待中,又气定神闲地举牌:“三万五千。”
“你——”
萧倩面上贵女的良好教养难以维持了,她黑着脸,将叫价牌攥得死死地。
此时,三楼雅间,尉迟瑾抱臂倚窗,目光落在苏锦烟身上。
这时候的她,像一朵独立绽放在山岚之巅的海棠,鲜艳夺目。
她这副淡定从容、掌握全局的姿态,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甚至隐约觉得,她骨子里本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一直以来被她隐藏得好好的,没在他面前展露出来罢了。
不知不觉,他看得有些入迷。
李文州也在一旁看得啧啧叹声:“看来这水玉非小嫂嫂莫属了。”
在场众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连萧倩也不甘心地这么认为。
她想,那就再叫价一次吧,这次往高了叫,即便是输了,众人也会理解的。毕竟谁都清楚,花几万两买这么个水玉,确实不值当。
于是,她再次高高地举了牌,铿锵有力道:“四万!”
第一次往上直接抬了五千,萧倩觉得扬眉吐气,她昂起下巴,眼神露出轻蔑,甚至想以此故意激苏锦烟。
四万的高价,就为一颗水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是素芳阁有史以来被叫价最高的宝物。围观的众人不禁感慨,了不得了不得,今日也算见过世面了。
众人又纷纷屏气凝神看向苏锦烟,兴奋、激动、热血澎湃地等着她举牌,仿佛这不是一场拍卖,而是一场不见血的较量。
苏锦烟顶着所有人热切的视线,仍旧淡定自如。她对着萧倩微微一笑,在她惊慌的目光中缓缓撂下叫价牌。
说道:“恭喜萧小姐,喜得宝物。”
她的举动令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倒是掌柜的心领神会,立即高声道:“恭喜丞相府萧小姐拍得粉水玉一件。”
在这声高亢的“恭喜”中,众人才回过神来。啊地一声,有种“原来我押错了”的淡淡遗憾,随后又立即惊叹于“萧丞相府果真有钱!有钱!”
就连婉仪公主也想不到苏锦烟最后会放弃,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她笑着问道:“为何又不要了?”
苏锦烟给她倒了一杯茶,促狭道:“一块水玉而已,我又不是人傻钱多。”
闻言,婉仪公主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
但“人傻钱多”这话不知怎么地,被传了出去。适才的称赞声中,众人又回过味儿来:诶?可不就是人傻钱多吗?
世子夫人果然明智聪慧,懂得及时止损啊!
“人傻钱多”的萧倩,此时脸涨成了猪肝色,连带萧夫人也面色难看。这场拍卖她们赢是赢了,却没想到,居然赢了这么个名声。
简直气吐血!
.
后面陆陆续续拍卖了什么宝物,苏锦烟已经不关心了,因为霜凌刚刚在她耳边说,尉迟瑾也在素芳阁,而且发现了她。
苏锦烟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往斜对面三楼格窗看去,正巧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第20章 想她
尉迟瑾就这么在窗边站着,只不过之前抱臂变成了背手的姿势,之前闲散倚窗的姿态也变成了挺拔冷峻的一棵松。
他静静地与苏锦烟对视,面上看不出情绪。
苏锦烟亦如此,适才与婉仪公主打趣还余留在唇角的笑意,渐渐地淡了去。
“看见谁了?”婉仪公主问,也顺着视线探头看了眼。
“啊,”她打趣道:“原来是牛郎织女隔窗相望呢。”
然而等苏锦烟转过脸来时,发现她神色不对,婉仪公主又问:“你们吵架了?”
苏锦烟摇头,无意提此事,她转了个话头说道:“其实我有一事不欲瞒公主。”
“何事?”
“之前公主疑问素芳阁背后东家到底谁人,”苏锦烟道:“实不相瞒,正是我。”
话音一摞,婉仪公主诧异了片刻,随后想到什么又立即笑得前仰后合。
“难怪你如此抬价,”她指着苏锦烟笑骂道:“古灵精怪!”
“公主,我还有一事相求。”苏锦烟道。
婉仪公主停下来,已猜到她所求的事,摆手道:“你放心,你是这里东家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锦烟起身感谢,过得片刻,又转头去看那窗边,尉迟瑾的身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