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越点点头,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什么,回答道:“司卿年纪大了,许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不顺手,需要同别的官员讨论一二。”
“这样吗。”楚琅华微微笑了一笑,目光流转到景越身上的时候,但见他也在看她。
楚琅华慢慢说道:“景大人从功多年,也该升一升了。”
她朝景越笑,景越看了她半晌,也只是点头应声,“那臣下,就多谢郡主提携之恩了。”
景越说完之后,离开郡主府时已是黄昏。
鉴正司的司卿近来手脚不太干净,很早就有消息传到楚琅华耳中了,但是她一直没有动作,直到这个时候。
景越其实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但是从官,怎么也升不上合适的位置,绿袍官服相信他也腻了,楚琅华但愿景越能有所作为,这样她才能正正当当地赏他一件华服锦衣。
当然,这个如果不行,还会有下一个“景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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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娘娘境况日下,楚琅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因为庄妃娘娘的心思一直在紫宸殿,但偏偏自从城中百姓传出关于庄妃娘娘的流言之后,楚琅华就已经感觉到她的沉默寡淡和忧郁感伤。
紫宸殿中睡着皇帝,晋华宫里庄娘娘在小小的抽泣。
楚琅华不敢对皇帝说庄妃娘娘的惨境,因为皇帝病重,她和她都不愿意皇帝叔父担心焦虑,哪怕皇帝叔父曾看似冷漠地拒绝了庄妃娘娘“封后”的请求。
楚琅华也无法面对庄妃娘娘,是因为庄娘娘心态一日日差了下来,楚琅华担心极了,每每在庄娘娘面前,她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更坏的消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宁州城传到京兆的。
“什么?宁州城……被打开了?”楚琅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晋华宫门前。
好在这日庄娘娘昏睡了过去,否则听到这样的消息,怕是得当场昏过去。
她再一次擅作主张,严防死守封住了消息流传到宫中,哪怕是冷宫那样的迁迂之地,楚琅华都没有放过。
至于紫宸殿,不必楚琅华多说,明眼人都知道不能乱嚼舌根,璟王再不懂事,也知道皇帝还没死,若皇帝真的因此送了半条命,那他别说是皇帝的位置,恐怕还要被保皇党一派参上一本老“黄历。
惊惧的心情油然而生,朝中几位重臣急急在宫中玄武阁商议了几番,楚琅华坐在屏风后面,听着他们说的话。
大多都是对长泽侯监军不利的指责呵斥。
但是一旦重新观看传来的情报,就会明白与沈昱无关,是宁州城自己内部出了奸细。
气氛一再低沉,最后还是辅国公说了一句话,才算结了这次的小会。
楚琅华在众人之前离开暖阁,心中惊疑,并不比那些大臣要少,她不明白宁州城为什么会出现奸细,还是个戎狄人。
且不说从前楚隽在宁州城厉行的作风,戎狄人不应该进的来,就说刚刚开战的那几日,楚隽还没有失踪的时候,他不可能不会想到奸细一词,他一定是做过全面的清扫。
但凡今日情报上的奸细,是圣朝有了异心的子民,楚琅华都不会像这般失态匆忙离开。
可偏偏是个戎狄人。
这个戎狄人,究竟是怎么样在楚隽的扫压之下留在宁州城的呢?
不等楚琅华想清楚这个不明白的问题,多时不见的赵迎双在傍晚时分,哭着喊着跑到了郡主府。
赵迎双眼里面的泪星子太多了,楚琅华擦都擦不过来,楚琅华从来没想今天这样看过哭泣无助的赵迎双。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哭成这样?”楚琅华赶忙扶起扑倒在地的赵迎双,并且询问她。
赵迎双哭得骇人,眼眶都有一道红色的深深的印记。
“爹爹,我父亲,父亲……救救他!”
赵迎双的一句话是不完整的,楚琅华一直在安慰她,直到赵迎双心里面平静了一会儿,才将完整的话说给楚琅华听。
“今日璟王突然造访,当场在国公府搜出了一匹私货。我父亲担心大伯,因此无辜入狱,宝庆……姣姣,你,可不可以救救我父亲?”
第50章 “私货……
“私货?”
楚琅华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 她不明白赵迎双所说的,和她所想的是否是同一样东西。
从去岁的茶花筵,到冬至饮宴, 再到今天,赵迎双每段时期的特征都大有不同。
不得不说行过笄礼之后, 也就是现今这个时候的赵迎双,举止应该更为成熟, 但是她既然向楚琅华求救,那就说明在楚琅华之前赵迎双去求过很多人了。
“就是,就是……”赵迎双欲言又止, 她巴巴地看着楚琅华, “是, 是行军所用的兵器。”
闻言, 楚琅华眼皮一跳, “有多少?”
赵迎双实话实说,几乎要哭了出来,“有……有七十多箱, 璟王说, 够一支两万的军队使用了。”
两万不是个小数字,楚琅华一听,咯噔一下, 心思沉入了心底,“迎双, 你跟我说清楚,辅国公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赵迎双沉浸在伤心父亲入大牢,一时没想明白楚琅华说的是什么,等到楚琅华伸手做出砍头的手势的时候, 赵迎双面色大变,继而越发哭丧着脸,“郡主同我认识那么多年,我赵府的底细您还不明白吗?我的伯父、父亲一心向着陛下,怎么会有谋反之心呢?”
赵迎双说的话,楚琅华知道,她明白是明白,知道也知道,但是七十多箱的武器不是璟王说陷害就陷害的,璟王若是想陷害,那他要如何使七十多箱出现在辅国公府?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发现?一切尽然是未解之事。
辅国公府的三位爷还没有分家,赵迎双现今还是辅国公府的人,她说的话有很大的主观性,楚琅华既然想帮忙,就不能偏听偏信,一切都得亲自走一趟才算数。
“你先别哭了,清者自清,鉴正司那边我会先去打好招呼,你回家好生呆着就好,不必多想,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来找我,这些日子我也许不会在府中,可以留信给我。”楚琅华一边安慰赵迎双,一边说道。
赵迎双伏在楚琅华的肩头哭了好一会儿,才抬首,红着眼,“谢谢你,郡主。”
楚琅华朝她点了点头,就吩咐府中的侍女将赵迎双送回了辅国公府。
辅国公位居高位,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楚琅华一时间也猜不透个中到底是什么原由。
按道理来说,现如今不是个适合璟王动作的好时机,但他却出人意料地搜查辅国公的府邸,若说他手中没有足够的罪证来证明辅国公府邸中私藏私货,那他又缘何有自信搜查辅国公府?
若说他有,也不太实际,难不成赵迎双说了假话,辅国公其实有谋反之心?
最大的可能,还是整个辅国公府被人算计了,至于那个人是不是璟王,楚琅华暂时也不知道。
又过了段时间,前线战报断断续续地呈上来,没有一道好消息,楚琅华看着实在心烦。
见到景越的时候,他的那张脸从某些角度看过去,和沈昱实在像的很,再加上楚琅华近日有些累了,看着越发神似又形似。
楚琅华不禁想道:若是今时今日沈昱还在京中,他会如何处理辅国公府一事?
短暂的迷茫入了景越的心眼,他当然不知道这位宝庆郡主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他,但是楚琅华是他升官发财的保护神,景越心中一动,连忙低下头对楚琅华说道:“不知郡主召臣何事?”
应该是楚琅华的错觉,景越低头露出的修长的脖颈,白白净净的,像是用来雕花的白萝卜,楚琅华抿了下唇,向问他辅国公的事情。
“喔。那位二爷啊。”景越抬了一下眼,瞥了楚琅华一眼,见她也在看他,复又低下了头。
赵迎双的父亲便是辅国公府的二爷,景越不叫那人官名,只说二爷。
“郡主是有帮辅国公一把的意思吗?”景越笑着抬眼看她,不得不说,此刻楚琅华居高临下,正坐主位,而景越俯身跪在她的身前,楚琅华忘了叫他起身,景越还真就不起来。
此时,楚琅华才发觉景越还跪着,就让他起来再说,谁知景越动了两下腿脚,就笑盈盈地看向楚琅华,“郡主,腿,动不了了。”
楚琅华迷茫了一瞬,又听景越把话说明白,楚琅华才懂景越的意思,“郡主可否扶臣下一把?”
景越的乌纱带的端正,日子久了,楚琅华看他也看的像一个端正的人,于是她站起身子,伸出一只手去扶他,谁知景越腿脚麻了,手也麻了,牵着楚琅华那只手就不放。
楚琅华的目光有些冷冷的,“做什么?”
景越还以为楚琅华在跟他开玩笑,越发捏紧了楚琅华的手,半晌放不开,语声更是狂浪到了没有边际,“郡主,难道不喜欢臣下这样吗?”
“?”楚琅华由内到外表示疑惑。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这样?”
美目之中闪过的困惑,不是一句两句能将楚琅华此时的心境说清楚的。
这个景越好像……不太正常。
景越不依不挠,握紧了楚琅华牵着他的那只手,眉目艳艳笑着,跟生了花似的,甜言蜜语不在话下,“我知道有位顺康公主。”
这是第二个人向楚琅华提起顺康公主了,她默了几许,说:“我亦知道。”
景越还在担心楚琅华没听说过,正准备向她解释来着,谁知她竟然知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景越弯了眼眸,微微笑道:“顺康公主有男宠三千,我瞧着郡主也可以。”
他的话才刚刚说完,楚琅华就猛地咳嗽出声,面色被上升的血气涨的通红通红。
“你胡说什么呢?”楚琅华趁着景越失神,一把甩开了景越的手。
景越因没见过宝庆郡主青涩害羞的模样,一时之间,看愣了一会儿,几乎要忘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初衷,等到宝庆郡主甩开他的手,景越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了。
“这只是臣下的一个小小的建议,郡主别不开心呀。”景越的脸上还是很开心的笑容,他劝着楚琅华说道。
什么开不开心,楚琅华只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谁人大胆,敢这样对她说话?
楚琅华正要生气,谁知景越却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如若日后郡主要找,可以……考虑一下臣下吗?”
楚琅华面色一沉,“找不找我不知道,但是你若是再敢轻言放肆,就等着罢官入狱,陪着赵二爷吧。”
景越闻言瘪了嘴,他连说了好几声是,向楚琅华拜了一拜,正色向她禀报,“此事与陛下有关。”
“辅国公也是实惨,陛下安插了一批军器在他府中,为的是有一天能暗中避开朝中大臣送到宁州去,谁知道如今陛下病重,辅国公一时间被璟王抓到了小辫子,一来二去,陛下的东西又回到了陛下手中,但却再没法避开那些人送出去了,你说璟王这一次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楚琅华听完后笑了一下,“那鉴正司可有向璟王直说吗?”
“郡主这话就说笑了,鉴正司哪有权利跟璟王说这些,就算说了,他会信吗?”景越无奈的扯了下唇角。
就在这时,楚琅华从暗阁中拿出了一沓子账本,“你看看。”
景越一边翻阅,楚琅华一边解释说道:“这是陛下交给我的,你说璟王想要什么?”
景越不是蠢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璟王真正想要的,不是别的,正是楚琅华手中的账本。
彻查辅国公府,却没能找到应该和那些兵器在一起的账本,这就很奇怪,所以璟王才会恼羞成怒,干脆趁着皇帝病重,将这事情捅到鉴正司去了……。本就是兵器交易,一次交易数额庞大,若没有账本,该如何行事?
璟王想拿到账本,就可以直接告辅国公府一个不臣之罪,但现在账本无影无踪,璟王只能交给鉴正司,另一边再暗中查探。
他不知道皇帝早有先见之明,将账本交给了楚琅华,辅国公府的二爷入狱不是楚琅华希望的,但只要账本一日没落到璟王手中,他就不会有绝对的胜券绊倒皇帝的亲信——辅国公府。
除此之外,楚琅华还在这些账本中看到了别的消息,皇帝叔父在民间的兵器交易,绝不只是辅国公府一处,其它地方目前楚琅华不知道,璟王也没有去找,就暂时这样放着,目前还是以缓救赵二爷为主。
楚琅华想了个办法,让璟王自己放人。
他不是想要账本吗,那楚琅华就给他一本,放在他的后院。
既然璟王敢搜查辅国公府,那鉴正司又为何不敢以同样的名义去搜查璟王府,到那个时候,一本记录兵器军输的账册横空出世,怎么看璟王的危机都更大,面临的境况也更为焦急,届时辅国公之危立解。
“呐,就是这个了。”
楚琅华将另一本做的比较真的,写的数据比较详细的账本交给了景越,景越知道该怎么办,应声离开郡主府,往鉴正司整装待发。
第51章 鉴正司效率……
鉴正司效率极高, 楚琅华没过两天,就听到了京中好几处官员的家宅被搜了,其中自然包括他们这一次要对付的璟王了。
据说, 从璟王府中搜出的账本,林林总总, 写满了每笔兵器交易的数额极大,搜出账本的时候, 璟王的脸色差到了极顶,更多是被算计了的惊慌。
他以为除掉辅国公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京中就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谁知道突然被鉴正司莫名其妙找出了账本, 心情可以用吃了恶心的蝇虫来形容了。
思来想去, 翻来覆去, 璟王开始感到不安, 皇帝病重在床,两位丞相都是不管事的,想怎么样, 就怎么样, 还有谁?是谁摆了他一道?
鉴正司,鉴正司,难道还能是皇帝装病, 特意来算计他吗?
账本是鉴正司搜出来的,景越景大人素来唇角含笑的脸上, 在账本搜出来的那一天也冷下了脸。
景越对他说:“臣下只是奉命行事,还望璟王不要为难臣下。”
奉命?他是奉谁的命?
璟王头昏脑胀,在这个时候除了皇帝,他谁也想不到, 若当真奉的是皇帝的命,那皇帝怕不是根本就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