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在自己吓自己的时候居然病了。
整日里忧心忡忡,害怕皇帝第二天就宣布病已痊愈,上朝将他的罪状数的说得一清二楚。
最终在被搜查府邸的第三天,鉴正司抛出了一道橄榄枝,只要是璟王能够证明辅国公府是被陷害的,那鉴正司也既能证明璟王的清白。
最恨的就是明明知道鉴正司有鬼,在算计它,然而璟王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回击,无可奈何,是当辅国公府是装病的皇帝在保它,第四天璟王就主动向鉴正司提供新的证据,证明辅国公府的清白无辜。
而景越有心拖着璟王,在辅国公府的赵三爷无罪释放后,景越仍然没有还给璟王一个交代。
直到第九天,也就是连同前线战报一并尘埃落定的那一天,鉴正司终于对璟王府中账本一事给出了回应。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迟了。
前线传来捷报说,宸王殿下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还在二十万边军里面待的好好的。
宸王殿下用一招金蝉脱壳,让戎狄误以为死了殿下,就等于死了圣朝的半个领兵的皇帝,谁料到楚隽率领军队杀回宁州城,将戎狄打了个措手不及。
除此之外,宁州城因为沈昱的指挥,成功将戎狄打到了一边,如今双方正处于正面交战时刻。
这对楚琅华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在得到消息后,楚琅华急忙把这个好消息传回宫中,传给庄娘娘。
京中的风云暂时安稳了下来,边境的杀声也应该快结束了吧。
有一根无形的弦架在了京中和边境,楚琅华在进入宫中的时候,这样想道。
这根弦十分紧绷,随时都有崩裂的危险,在此之前,楚琅华希望自己能保证宫中她所在意的人的安危。
见到璟王从紫宸殿带着太医出来的时候,楚琅华还是比较惊讶的,她以为他会一直缩在王府中不出来,一直等到楚隽回来,谁能想到,璟王会这么快恢复气貌。
楚琅华躲避的样子恰恰落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什么,楚琅华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听他淡淡笑着说道:“许久没看到姣姣了,都是本王当堂兄的不好,竟把姣姣忘在了一边。”
他话中的意外之意太明显了,楚琅华根本就不想去仔细思考,不论璟王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琅华都只在其中嗅到了危险。
胡狼为何会敏捷凶猛,正因它有洞察先机的条件,它要为自己的反击做准备。
楚琅华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璟王身边的太医之后,装作听不懂璟王的话,软声说道:“也没有很久吧。”
璟王带着太医确认过皇帝的病是真的,所以他先前的一切疑心都是莫须有,自己吓唬自己的,除此之外,璟王再度排查人选,发现还有一个人,与皇室亲密无间,对皇帝忠心耿耿。
那就是楚琅华。
按道理来说鉴正司不可能与楚琅华一个郡主牵扯到一起,但是看鉴正司的新官景越,璟王开始不确定了。
景越并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令言官,接触之后,你会发现他贪财爱命,楚琅华之所以完美能够和景越交洽,就是因为利用了景越的特性为自己所用,但是景越那样又想要钱,又想要命的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谨慎。
既然跟了楚琅华,为她办事,就会事事谨“慎,所以璟王至今没能查出把柄。
只能说,现在璟王对楚琅华的所有试探,都是怀疑,仅此而已。
璟王微微笑了笑,走近了楚琅华,就差没有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姣姣,你向来乖顺,你知道陛下珍贵之物,通常来说,都会放到哪里吗?”
楚琅华当时就想糊璟王一脸巴掌,老爹还没死呢,就开始在堂妹面前明目张胆的觊觎老爹的财产。
楚琅华如他所言,乖顺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她确实不知道皇帝叔父贵重之物放在了哪里,如果璟王说的是那些账本,那么这可真是万分抱歉,皇帝叔父给了她的东西,就不是皇帝叔父的珍贵之物了,而是她的才对。
楚琅华有心和璟王打太极,而对方因为边境的消息所迫,时间紧急,无暇跟楚琅华再说些什么子丑寅卯了。
“当真不知道吗?”璟王又问了楚琅华一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有什么真真假假。”
楚琅华丝毫没有挽留地对璟王说道。
对方瞧了她小半晌,最后冷“哼”一声,走开了。
璟王身后跟着的太医是从前劝楚琅华为沈昱求“万华丹”的那人,今个儿以后,楚琅华也能确定此人有着和璟王一样的异心了。
璟王带他来紫宸殿,恐怕就是来确认皇帝是否是真病。
出于对皇帝叔父的担心,楚琅华等璟王彻底:不见了踪影,就跑命人去太医署请来太医,再跑去紫宸殿看一看皇帝叔父。
经太医诊断,皇帝叔父暂时只是昏睡并无异样之后,楚琅华的这颗心才真的放了下来。
至于鉴正司那边,因为楚琅华不太好的预感,她没敢再出面见景越,只告诉景越近日莫要前来,景越聪慧,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事事皆宜。
就差他们回来了。
隔了小半个月,京中似乎是一片平静,不说其它,但说璟王都没有异动。
皇帝叔父在太医的调理下身子渐好,可楚琅华见过那个为皇帝叔父调理身体的太医,正是璟王一脉的那人。
她心里面有些担忧,但见到皇帝叔父笑着抚摸她的脑袋的时候,又觉得这些担忧太多余了,或许璟王只是想“将功折罪”吧。
楚琅华伏在皇帝的榻前,皇帝叔父宽大温热的手掌将她被泪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铺平。
“姣姣啊。”皇帝的声音有些沧桑。
他叫着楚琅华,都没有从前有力度。
楚琅华偏过脸去看皇帝叔父,只听皇帝叔父对她说:“朕病着的时候,常常在梦中想着,若是朕就这么病逝归西,那我的好姣姣该怎么办呢?于是朕越发后悔,没能给姣姣许下一个好人家。”
“现在朕醒过来了,朕想为姣姣赐婚。对了,姣姣还喜欢沈昱吗?”
皇帝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楚琅华一愣,她愣生生地摇了摇头。
皇帝顿时皱起了眉头,“不喜欢了?不应该呀,怎么会就这么不喜欢了呢?”
“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也不知道。”楚琅华解释说道。
皇帝似乎舒缓了一口气,“不知道没关系,路还很长,沈昱是个好男儿,但是他的眼里的永安比姣姣要重,所以我不想让姣姣嫁给他。”
既然提到沈昱,那楚琅华就有一件必须要问的事情,“叔父,您不同意我下嫁沈昱的原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什么?”皇帝疑惑问道。
“比如说关于我的父亲,晟王……难道没有这个原因吗?”
皇帝叔父的反应和楚隽所说的父亲和永安王的故事相差甚远,楚琅华有些不懂了。
只听见皇帝叔父轻轻叹了一口气,“姣姣说的是那个呀。从前确实有皇兄之死是永安王所致的传闻,不过永安王是个好人,这些都是传闻,做不得真的,姣姣莫要信了。”
“不过姣姣是听谁说的?”相对而言,皇帝叔父的重点在后面,楚琅华眨了眨眼睛,想着对楚隽不与他人言的承诺,楚琅华没说。
“才没有人告诉姣姣,是姣姣自己无意听到的。”楚琅华重新说道。
“那难道姣姣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沈昱了吗?从前姣姣很喜欢他的。还是因为叔父,因为叔父对他的偏见,后来的姣姣才不喜欢了?”皇帝在这个问题上十分执着,哪怕是咳嗽出声,都想知道。
楚琅华见状,唇瓣微动,但终凑不成一句话。
第52章 皇帝今日的异状,楚……
皇帝今日的异状, 楚琅华心底当然有数,但她不主动戳破皇帝的想法,反而当真极为认真地思考皇帝留下的问题。
楚琅华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皇帝问她,为何今日不喜欢沈昱了。
楚琅华心中升腾起一片愁云, 她为何不了呢?
因为看淡了。
不过就是从找沈昱学做帐本的那一日开始,沈昱隐约之中就变了。
变的是沈昱待她的态度, 耐心、柔和,变的也是沈昱自己对自己的态度,他从来克制的脾性, 会渐渐暴露在楚琅华的眼前。
不得不说, 之后的沈昱确实让人觉得温和沉稳许多, 但是楚琅华不会这样以为, 她只觉得沈昱像是一块浮在水面的飘萍, 但凡楚琅华放心大胆地踩下一脚,她都随时可能因为沈昱的迟疑犹豫,而跌入无尽的黑暗冰湖。
他既然说了“喜欢她”, 又为什么始终都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楚琅华不知道, 同时也不想知道沈昱所谓的“苦衷”。
她从前心慕于他,他倒是冷冷静静地想着,该如何与她疏离姿态。
如今沈昱自己通透了明白了, 倒是来寻她说那些旧人旧事,他有难言的故事, 然而这与楚琅华又有什么干系?
楚琅华看到的只是沈昱对她的不信任。
沈昱什么都不会主动说,楚琅华累了,没了旧年的耐心,不想去猜了。
“没什么, 叔父。就只是不愿再跟在沈昱的身后而已了。”
楚琅华垂首,默了许久,听皇帝一声叹息,然后皇帝叔父的手掌在楚琅华的额顶拍了拍。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皇帝猛地咳出了声音,楚琅华连忙起身询问如何,但皇帝似是有意避开楚琅华,他挥了挥手,只说无妨。
没过多久,太医从殿外进内,楚琅华瞧着那璟王手下的太医,心中起起落落,但见皇帝叔父面上一派随和淡定,又对楚琅华说道:“叔父已无大碍了,天色不早了,姣姣先行出宫吧。”
皇帝即已经这样说了,楚琅华只好按耐住心腔中的那份担忧,向皇帝款款拜别之后,离开了紫宸殿。
不过她没像皇帝叮嘱的那样直接出宫回府。
楚琅华走到了晋华宫前。
皇帝叔父大病初愈,庄娘娘却没有去探望亲近皇帝叔父。
楚琅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由。
那日庄娘娘在皇帝叔父病榻前,请了“封后”的旨意,皇帝叔父不仅拒绝了,还伤到了庄娘娘的心。
这二人,皇帝叔父是为了保庄娘娘在那时的安危,庄娘娘担心叔父撑不过去,决意死了之后要陪他一起入陵寝。
本就是两人互关互切之情,但皇帝叔父为庄娘娘忧思,执意不允,庄娘娘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帝叔父心里面的意思,只不过她大概是对皇帝叔父不能多给她一份理解更为伤心吧。
庄娘娘倚在贵妃榻上,脸色病怏怏的,很不快乐,见楚琅华来,也只是懒懒掀了一下眼皮。
“姣姣。”庄娘娘扶额微倦。
楚琅华坐在圆角方凳上,看庄娘娘欲言又止,楚琅华知她心思,所以很快娓娓道出,“今日姣姣去看了叔父,叔父在太医署太医的调治之下,现今甚好,看起来比之之前要精神许多,庄娘娘不必忧心。”
庄娘娘听罢楚琅华说的话,面目神情有些许的变化,但她还是没有直白顺着楚琅华的语气,坦言自己对皇帝的担心忧虑。
到了最后,庄娘娘也仅仅“嗯”了一声,就在楚琅华有些失落的情绪之下,慢慢开口说道:“隽儿要回来了。”
庄娘娘只说了这一句,便转眸看着楚琅华,话中语气意味不明。
“也不知道这一次隽儿能不能长久在京城待下去。”庄娘娘牵起楚琅华放在贵妃榻上的手指,“姣姣,答应庄娘娘,不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知道吗?”
楚琅华的心思起起伏伏,在庄娘娘满心的纠缠里,点了点头,“姣姣自然会爱护自己,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果然在风云诡谲之下能够活存的大多数人,还是对京城目前的这种诡异的平静感到不安与危机。
庄娘娘不知外面的情况尚且如此,那皇帝叔父呢?
楚琅华没有接着往下想,因为庄娘娘察觉到了她在出神,温声提醒她。
“姣姣这些日子也一定是累了。”说话间,庄娘娘探手抚摸着楚琅华耳鬓的一尾碎发。
楚琅华垂首,却忽然感觉庄娘娘将她发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楚琅华不明所以地看向庄娘娘,目光之中有稍许茫然,她刚想张口问庄娘娘“这是何意”,却见庄娘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楚琅华莫要说话。
庄娘娘的余光微晃,瞥到楚琅华身后纱卷之后的人影时,庄娘娘的声音越发清润,“姣姣,怎么这么不仔细,头发都散了。”
“来,娘娘帮你挽好。”
顺着庄娘娘说的话,楚琅华慢慢蹲下身子垂首,只感觉到庄娘娘的手有些颤抖地用簪子卷了一卷散下的头发,斜插入发髻之后,庄娘娘又轻轻抚摸了几下楚琅华的脑袋。
“走吧。”
不等楚琅华弄清楚庄娘娘如此谨小慎微的原由,对方就已先让楚琅华出门了。
庄娘娘掀了掀贵妃榻上的薄衾,楚琅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庄娘娘手中地一截花头吸引,那是原先楚琅华发上的簪子。
既然这支在庄娘娘手中,那她头上的又是哪支?
楚琅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向庄娘娘告别之后就离开了晋华宫门,回到郡主府中拔下发簪。
仔细观研庄娘娘为她别上的发簪,确实是一支她从没见过的,不属于楚琅华的发簪。
她想了一想,慢慢用力一下子就掰下了发簪的花头,簪管中空,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团子。
楚琅华取出展开一看,面色顿变。
“宸王归日,皇宫立危。”
想必晋华宫此刻已被威胁皇宫的叛党监视,庄娘娘才以如此隐秘的方式告知楚琅华此事。
皇宫立危,那她应该怎么做呢?
回想庄娘娘所言,庄娘娘说只要最后能够保全她自己就好,那他们呢?
宫内的庄娘娘和皇帝叔父又该怎么面对?
想必要不了多久,楚隽就要回宫,大军得胜归来,必要摆宴设宴,此时宫内虚空,是个好时机。
楚琅华该怎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告诉楚隽宫中将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