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想不到话来反驳。
哪里还记得去询问她为何得知有孕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姜韵不着痕迹地敛眸。
第46章
付煜素来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
自说了要带姜韵回长安, 前前后后不过七日,付煜就安排好了定州琐事。
姜韵穿着身宽松的百花云织锦缎裙,青丝挽了个漂亮的发髻, 她手很巧, 尤其是在收拾自己的时候, 她踩着珠绒绣鞋敲响书房的门。
“进来。”
姜韵推门进去。
入目即是卫旬眉眼间的心事重重。
忆起前几日付煜对她说的话,姜韵眸色不着痕迹地轻闪,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轻手轻脚地走到付煜身边。
付煜掀起眼皮子, 不解地看向她:
“怎么了?”
不怪付煜有此一问。
自知晓姜韵有孕后,这院子中的大大小小事皆交到刘福手中。
不是付煜不想让她管, 而是她自来身子不好,付煜可不愿她折腾得和王妃一般,落到最后日日喝药度日的情景。
她素来怕苦,喝药时,总有些艰难。
她已有几日未来书房伺候着,这忽然过来, 必然是有事。
姜韵这些日子, 倒如实地享受了番何为主子的待遇。
院中的人皆待她小心翼翼,离得远远就服了服身子, 待她较往日恭敬贴心,连她提个茶水,都心惊胆颤地忙上前拦住。
姜韵心疼地看向付煜眉眼间的疲累,她抿紧稍涩的唇瓣, 房间中尚有卫旬, 她未做一些出格的动作, 只是轻声温和道:
“殿下这些日子总忙碌不堪, 回长安一事,我日日待在府中,总无碍的。”
话一出,付煜顿时就知晓她为何而来。
她不说尚好,一说,付煜就觉得一股疲累涌上来。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姜韵顿时心疼地走到他身后,替了他的动作。
付煜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谁知晓不待他说话,姜韵就蹙起眉心:
“殿下这点事都不让我做,我就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了。”
付煜一顿,和女子对视一眼,终是松开了手。
他略有些不自然。
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有些小心翼翼。
但付煜却没松口,而是轻嗤了句:“你倒是不躲懒。”
姜韵不和他辩,只低眉顺眼地替他按捏着额头,须臾,付煜就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
他习惯了她贴身伺候着,这几日,她闲了下来,不适应的又岂止姜韵一人?
卫旬旁观着两人互动,心中轻啧一声。
他这般一个大活人在这儿,殿下二人倒是将他忽略了。
他抬手抵唇,轻咳了几声。
付煜觑了他一眼,卫旬才拱手道:
“这次回长安,属下应该不能和殿下一起回去了。”
三叔交代他的事,尚未做好,他还需要在定州滞留了些日子。
付煜心知肚明,遂点了点头,下一刻,他轻抬头,问道:
“适才你一脸难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事关卫椋,付煜倒不介意伸手帮忙。
卫旬扫了眼姜韵,女子低眉顺眼地,一心只顾着眼前的男人,他一愣,遂回神,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才压低声苦笑:
“属下查了近半月,才知晓她被送去的庄子早在八年前就被烧了个精光。”
“庄子中的管事嬷嬷和几位下人,皆死于大火。”
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莫府主家得到消息的时候,那处别院庄子中早就没了一个活人。
付煜察觉到额头处女子的动作顿住,他只当女子是被卫旬的话吓住,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女子的手。
他才平静地问:
“意外?”
那么长时间都没事,只独独那位孤女落在庄中后,庄子被大火烧毁。
任谁都会觉得这不是意外。
卫旬摇头:“不像。”
“据属下查探,那场大火是从柴房开始烧起的,柴房也是烧得最严重的地方,而管事嬷嬷和她丈夫的尸体皆是在柴房找到的。”
话音甫落,付煜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话听着似没什么毛病,可要知晓,任哪个府中,都不会在柴房处点火。
柴房和厨房只差一字,可其中差别大了去了。
柴房中起火,明显是人有意为之。
付煜猜到什么,他眯起眸子:“那你留下来,是为何?”
卫旬和他对视一眼,丝毫不意外他会猜到:
“属下昨日去了一趟莫府。”
“莫府的人对三叔,谈则色变,属下方才得知,那场大火中,根本没有年幼女子的尸体。”
换句话来说,他堂妹根本没死在那场大火中。
这就让人好奇了。
什么情况下,一庄子的人都死了,唯独一个小女孩跑了出去?
谁会为了一个小姑娘大动干戈?
相较于其他猜想,只有一种可能性最为靠谱。
可正是因为知晓如此,卫旬才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付煜轻扯着唇角:“看来你堂妹那些日子过得不如何。”
没有户籍,孤身一女子,甚至连女子都谈不上,只能算一个女孩,自幼被娇宠着,得受了如何虐待,才会要拼尽一切毁了庄子也要逃跑?
卫旬苦笑着摇头。
他没有付煜那么轻松,是因他知晓卫椋是个什么样的人。
爱欲让其生,恨欲让其死。
卫旬从未在卫椋眼中看过那么浓烈的情绪,素来脸色阴鸷仿若不会笑的人,提起他堂妹时,竟一脸恍惚。
和对待卫翰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若让卫椋知晓了这些事情,他也不知卫椋会做些什么。
可卫旬知晓,卫椋的性子十分极端。
卫旬深深呼了一口气,无奈道:
“属下还要留下来,再找一段时间,否则这样回去,不好和三叔交代。”
付煜颔首应允。
不过,他扯了扯唇角,似生了抹好奇:
“若找到了人,卫三公又打算如何?”
话中轻讽皆快要溢出来。
说将人扔下,就将人扔下,十年来,不曾管问过一句。
如今忽然想起人来,就想寻人。
寻到人之后呢?
若那女孩在莫府过得一切都好,也就罢了。
偏生事与愿违。
如今这般情况,卫椋凭甚觉得那女孩会没有芥蒂地原谅他?
卫旬耸肩:
“这,属下就不知晓了,属下只管替三叔寻人。”
他甚至都不想管这事。
毕竟他也有些看不下,即使卫椋是他三叔,可他也不得承认,这一切的事情不过是他三叔横刀夺爱才会引起的罢了。
可卫椋第一次托他做事,卫旬哪敢推脱?
不在卫氏,根本不知卫椋在卫氏说一不二的地位。
付煜稍颔首,让卫旬退了下去。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女子早就没了动静。
付煜稍动了动身子,他抬眸觑向女子:
“你近些日子在想些什么?”
动不动就陷入失神中。
姜韵立即回神,她忙摇了摇头,似若无其事地眉眼浮上抹惊讶:
“适才卫公子所说的小姑娘,就是殿下先前说的,卫公子要寻的人吗?”
卫旬眯着眸子,平静地觑向她,却是不说话。
叫姜韵不自在地抚了抚脸颊,呐呐地问:
“殿下,可是我有何不妥?”
付煜扯了扯唇角,见她茫然不解的模样,只觉胸口堵住了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
甚堵得慌。
他说:“你关心这个作甚?”
姜韵嗔圆了眸子,嗡嗡轻声:“任谁听这事,不会心生好奇?”
她眸子轻眨了眨,似有些委屈,又似在说“殿下不也是心有好奇吗,否则怎会一而再地询问卫旬?”
付煜哑声,稍顿,他才没好气地收回视线。
这般,就是默认的意思。
姜韵忙抬手按在付煜肩上,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殿下息怒,我不问就是了。”
可她敛眸的一瞬间,却险些咬破了舌尖。
她眸子似溢血般地红,一滴泪印在眸子中,却如何也掉不下来。
无人知晓她对卫椋是怎样复杂的情绪。
是怨,是恨,是不可原谅。
她自幼就知,她娘亲对她平平淡淡,偶尔总抚着她的头,一脸说不出的情绪,是喜是恨。
年幼时,她总想不明白,为何娘亲对她总是那么疏远。
后来她才知晓,对于娘亲来说,卫椋不过是个强占她的小人,和卫椋之间的血脉,叫她如何能心生欢喜?
姜韵不怪她娘亲。
因她娘亲从未对她说过欢喜,从未说过会一直陪着她。
从最开始,她娘亲就未让她升起过期待。
可卫椋不同。
年幼时,他对她百般好,承诺她一筐一筐。
可她院中的桃花林还未种下,那人就扔下了她。
至今,她都记得,她追在马车后跑了许久,久到她无力摔倒,浑身不堪。
往日连她瘪唇都要哄她半日的男人,却对她恐慌的哭声充耳不闻。
姜韵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眸子,敛下眸中的那抹冷意。
她想,该掉的眼泪,早在被送进庄子中前两年,她就掉够了。
如今的她,和卫椋,和莫府,皆没有一丝关系。
第47章
长安城, 岐王府。
晗西苑中,李侧妃倏然站起来,脸色厉然地看向安铀:
“你说什么?”
安铀跪在地上, 杯盏碎了一地, 皆是茶水溅落的痕迹。
顶着主子的视线, 安铀偷偷抬头看了眼主子的脸色,顿时骇得低头, 苦着脸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姜、姜韵有孕,殿下要封她为良娣, 入住淬锦苑。”
李侧妃狠狠拍桌站起,她气极反笑:“好一个有孕!”
四年前, 殿下南巡,在她有孕时,带回一个许良娣。
如今,殿下定州赈灾,又带回一个有孕的姜韵。
李侧妃走动,脸上的怒意几乎根本遮掩不住:
“安氏是做什么吃的!本妃让她跟去定州, 她就给本妃这么一个结果?”
安铀默默垂头, 压根不敢在主子震怒时接话。
若要她说,安侍妾素来不显眼, 让她跟去定州,本就没什么用。
那日,她是提议让陈良娣跟过去的。
毕竟往日中,陈良娣总是有些恩宠在身的, 殿下也乐于听陈良娣说上几句话。
可主子却说, 陈良娣不可跟去。
安铀不知为何, 却也知晓她不能左右主子的决定。
至于她为何会知晓姜韵有孕的消息, 还是因为淬锦苑的动静。
安铀心中暗暗地摇了摇头。
殿下将姜韵有孕一事瞒得很严实。
若非张盛公公近日收拾淬锦苑的动静越发大了,她怕是也不会注意到这点。
李侧妃深呼吸许久,才似平静地坐了下来。
她娆人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冷意:“殿下还有几日到达长安?”
“殿下来信,今日刚从定州出发,若姜韵当真有了身孕,这一趟必然会慢些,最少也要三日。”
从长安到定州,快马加鞭也得两日,如今这三日时间,安铀还是按照少了算的。
李侧妃掐紧手心。
她如今一听姜韵二字,心中就忍不住升起烦躁。
不过小小的一个婢女,如今她倒是奈何不了了。
但安铀急的却不是这件事。
怀了未必生得下来,生下来了未必长得成,这皇室长成的子嗣总是少的。
姜韵这事尚不急,可王妃却是有孕八月足了,将要生了。
殿下虽然离开长安城,但张盛却将正院护得严实,大有谁敢往正院插手,就剁了谁的手的架势。
他是得了谁的吩咐,后院的人皆知晓。
看清了殿下的态度,这些日子,后院中的主子和奴才皆安分不少。
毕竟,王妃一旦生下嫡子,侧妃和良娣手中握着的权利,终究还是要被王妃收回去的。
安铀看了眼四周,堪堪压低声道:
“主子!姜韵一事尚可放放,可王妃那边却是拖不得了。”
稍顿,李侧妃拧紧眉心,她冷声道:“让你安排的人,可安排好了?”
安铀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犹豫:
“主子,我们这么多年,才在正院安排进一个人手,这般行事,到时候估计这颗暗子就废了。”
李侧妃不耐: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只要能如本妃所愿,她就算不得浪费!”
只要能叫王妃这胎生不下来,别说一颗暗子,再添几颗,她都不会觉得可惜。
话音甫落,李侧妃想起什么,她倏然眯了眯眸子,在安铀将要领命退下时,勾起唇拦住她:
“等一下。”
安铀不解停下:“主子还有何吩咐?”
晗西苑中布置皆精致华贵,李侧妃坐在黄梨木椅上,漫不经心地抬手抚了抚额角,一字一句道:
“姜韵有孕,这么大的喜讯,怎么可以只有本妃一人知晓?”
她勾唇浅笑道:“将消息传进正院,叫我们的王妃娘娘也高兴高兴。”
安铀眸子顿时一亮。
王妃本就因姜韵,才落得如此地步,对姜韵不知几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