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数着李侧妃的罪责,最后反问一句:“李氏,可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李侧妃听得愣住,她顾不得付煜话中的薄凉,倏然抬头,不敢置信:
“什么熏香?”
“妾身根本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
“指使兰清刺激王妃一事,妾身认了就是,殿下何必往妾身泼脏水?”
李侧妃眸中震惊和受伤不似作伪,叫付煜不着痕迹拧起眉心。
李侧妃转过头看向兰清,又看向付煜,似明白了些什么。
她脸上挂着自嘲:“殿下是否太看得起妾身了?”
“兰清在正院不过是个外间伺候的婢女,如何能进产房这等重要之地?”
李侧妃掐紧了手心,浑身气得皆有些颤抖。
她便说,那日张盛为何忽然要搜查后院?
她只当和兰清一事有关。
可谁知,这后面竟还有这些事端?
她万没有想到,她算计了这么多,最后竟是为旁人背了黑锅。
李侧妃一口血呕在喉间。
付煜自不会信她一面之词,转头看向兰清,却见兰清也一脸茫然。
显然根本不知熏香一事。
付煜稍稍拧眉。
门外的姜韵听至此,也终于明白了,那日王妃一醒来就哭闹着要见付煜,究竟是为何。
刘福守在门口,任由她待了半晌,这时,才小声地说:
“姜主子,奴才去给您通报一声?”
若他说,姜韵根本不该来这一趟,作何牵扯进这件事中?
姜韵瞥了他一眼,大致猜到他的想法。
姜韵心中有些苦笑。
若是可以,她当然也不想掺和进来,可她如今消息太过闭塞。
但是她在场的话,还可以观察旁人脸上情绪,而不是什么都听府中传言,一切猜想都毫无根据。
她没有办法,只得如此行事。
姜韵低声和刘福说:“麻烦公公了。”
刘福稍顿,忍不住出声提醒:
“姜主子有孕,屋中情形,可能有些入不得眼,姜主子小心些。”
这番话后,刘福就不再和她多言。
室内,刘福进来后,就轻手轻脚地走近付煜,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付煜冷凉的眸色稍顿,轻拧眉,须臾,才淡淡道:
“让她进来。”
其余人微愣,不知这时过来的会是何人。
待姜韵掀开珠帘进来时,她们明显一愣,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姜韵主动参与进后院一事中。
姜韵生得过分好看,一身不显眼的打扮,青丝松松盘着,却隐着分说不出的风情,肤白赛雪,一举一动间皆有韵味,根本不像个奴才。
众人一怔,遂后,她们隐晦地扫了眼姜韵的小腹。
此时,她们才有一个明确的感知——姜韵怀了身孕,迟早是要进后院的。
往日姜韵待在前院中,她们即使知晓这个事情,却总没有真切感,下意识就疏忽了她。
付煜眉心不着痕迹地拧着,待姜韵刚站定,就沉声问过:
“你过来作甚?”
姜韵略过李侧妃,站在付煜旁边,毕竟按她如今的身份来说,还是付煜身边的一个婢女,自然要紧跟着付煜。
她轻轻扫了眼兰清和李侧妃,才小声回答付煜的话:
“今日一事说起来,和奴婢尚有些关系,奴婢在院中待着,总觉得有些不安心,便过来了。”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付煜稍顿,才对她稍颔首。
算是许了她留下。
姜韵顿时站到他身后。
这一站位,明明她只是个婢女,却让旁人皆生了一分羡慕。
在这瞬间,后院的所有人,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清楚地认识到,在殿下心中,姜韵和她们是不同的。
就似前院和后院无痕地划了一道线般,殿下明显将姜韵掩在了自己的庇护下。
这些人中,只有陈良娣不动声色地觑了姜韵一眼。
姜韵不经意间和她视线撞在一起,却见陈良娣对她轻轻抿唇,遂后,陈良娣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姜韵稍顿,眸色不着痕迹地微闪。
她心中升起百般不解,她和陈良娣几乎没有一丝交集,可陈良娣待她的态度,却过分友善了些。
姜韵清楚,在这后院中,陈良娣这番态度,是不合常理的。
就在姜韵深思时,内室的珠帘被从里面掀开,王妃被秀琦扶着,步子不稳地艰难走出来。
众人稍愣,忙忙低头行礼,付煜也站起身,扶住她,拧眉道:
“你身子尚未养好,出来作何?”
王妃扯了下唇角:“妾身只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何人害了妾身。”
这还是姜韵在那次受刑后,第一次看见王妃。
王妃许是这次生产,真的耗了太多精气神,半个月过去,她脸色依旧泛着惨白,浑身透着股虚弱无力,她坐下来后,眉心就一直轻拧着。
较往日的盛气凌人,这般模样的她,平白多了几分柔弱。
王妃应该是听见了外面发生的事,她只冷眸看向李侧妃:
“本妃养胎时,府中权利皆交由你手,除了你,还有何人能在本妃院中动手脚?”
和往日王妃故意刁难李侧妃的情景不同。
许是因殿下待她态度的转变,这次李侧妃跪在地上,抬头看向王妃,清晰地看见她眸底那抹居高临下。
李侧妃从未如此清楚地认知到,侧妃和王妃,只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李侧妃呼吸些许急促,认识到这点后,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听清王妃的后,李侧妃顿时了然——今日不管真相如何,王妃是打定主意要将这谋害子嗣的罪名按在她身上。
李侧妃觉得有些可笑,她抬眸直视王妃:
“王妃生产时,产房中皆是王妃心腹,太医也一直待在产房中,都未发生异样,如今只凭王妃一句话,就推卸了自己的责任,变成了旁人谋害?”
付煜微眯眸,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王妃。
王妃产房中有异香一事,的确没有证据,皆是王妃一人之言。
姜韵觑见付煜神色,心中有些意外。
对王妃的话,殿下也不是全然相信的吗?
第61章
正院中, 在李侧妃那番话落下后,气氛陷入些许凝滞。
今日的李侧妃着实有些狼狈。
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纵使努力挺直了脊背, 想要维持往日的高傲, 却仍然让人看得出这其中的无力和勉强。
姜韵稍稍垂下眸眼。
这府中后院, 所有女子的兴衰,皆不过系在一个人身上罢了。
李侧妃的高傲, 在于往日殿下宠爱她。
今日的狼狈,也不过因为殿下的冷遇。
王妃并未在李侧妃话落就去反驳她, 而是徐徐将视线落在了付煜身上,她似想撑着身子起来。
付煜倏然拧眉道:
“坐好。”
王妃的动作堪堪顿住, 她仰着头,紧紧看向付煜,遂后,她干扯了扯嘴角,似说不出的凄凉:
“殿下觉得妾身会拿妾身死去的孩子生事?”
付煜只掀了掀眼皮,却没有说话。
姜韵也跟着噤声。
后宫中, 连拿腹中胎儿搏一分富贵的妃嫔皆有, 如今不过是利用死去的孩子来除掉自己最大的对手,谁知王妃是否做得出来?
付煜态度甚明显, 王妃心中倏然凉了一片。
即使早就知晓付煜薄凉的性子,可每每他的一个动作和一句话,都依旧让她觉得心凉。
他们是日夜相伴的夫妻。
竟连一丝信任都没有。
就在房间中一片死寂的时候,姜韵不动声色扫了眼旁人的脸色, 除了陈良娣情绪堪些低落和平静, 其余人皆有些惊讶和怵意。
一时之间, 即使是姜韵, 也察觉不到何人有不对劲。
姜韵心中摇头。
对于这后院来说,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在一夜过后,就足够消散。
动手的人太隐晦,王妃也醒得太晚。
如今才来查王妃早产时的真相,早就为时已晚。
她忍不住轻抚了下小腹,甚至在想,若她是王妃,真的能防住这后院中的人手段吗?
姜韵的动作不算隐晦,付煜自然察觉得到。
意识到姜韵在想些什么,付煜堪堪微顿,轻拧起眉心。
就是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珠帘倏地被撞在一起,劈里啪啦地一阵响后,有人扑到李侧妃身边。
姜韵看见来人,些许惊讶。
遂顿,她眉心轻蹙了下,觑了眼李侧妃,心中稍稍摇头。
付铭一进来,就看见母妃跪在地上,而且脸上还带着泪痕,尤其是李侧妃身边的兰清模样,吓得他紧紧搂住李侧,小手不住擦在李侧妃脸上,他小脸上是茫然和害怕:
“母妃、母妃不哭……”
李侧妃倏然抱着他,失声痛哭。
这一番母慈子孝的场景,让姜韵禁不住看向王妃。
果然,王妃早就紧盯向付铭,她紧攥着手帕,似想到什么,身子皆有些轻轻颤抖。
对于王妃来说,她刚失子,付铭和李侧妃的作态,不亚于在狠狠刺激她。
早在付铭闯进来时,付煜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脸站起来:“谁让他闯进来的?”
付煜话中刻着抹深沉的怒意,任是何人都听得出来,他看向李侧妃的视线中,透着说不出的是失望还是什么:
“李氏。”
冷冰冰的一句称呼,让李侧妃的哭声滞住。
“来人,将公子带回去。”
紧跟着的一句命令,没有丝毫留情,付煜眸中一片凉意,张盛觑见,心中暗跳,根本不等付铭身边奶嬷嬷动作,自己上前,将付铭抱在怀中。
不等付铭哭闹,他就压低声:
“公子和奴才出来等着吧。”
付铭哭着想推开他,小手张开想要李侧妃,可李侧妃却见付煜脸色越来越冷,到最后近乎漠然般平静。
她怔怔地,连付铭被带出去都顾及不上。
待房间中安静下来。付煜才平静地说:
“他是府中长子,不是你的护身符。”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却让李侧妃浑身打了个冷颤,她仰着头,不敢置信地道:
“殿下是觉得,妾身特意让人将阿铭带来的?”
付煜凉眸看向她。
李侧妃自嘲讽笑,眼角都被逼出泪来。
可付煜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皆惊愣住:
“付铭年龄不小了,该是从晗西苑分出来了。”
刹那间,李侧妃连悲伤和心痛都察觉不到,浑身剧烈颤抖一下,失声痛喊:“殿下!”
她顾不得形象和高傲,哭着跪爬几步,堪堪拉住付煜的衣摆,崩溃着拼命摇头:
“殿下!你不能这样待妾身啊!”
“那是妾身的孩子!妾身不能没有他啊!”
姜韵有些心惊,她觑见付煜眸中神色,忍不住稍许后退一步。
她太了解付煜了。
将付铭分出晗西苑,绝不是付煜刚刚才升起的想法。
李侧妃还在哭饶,付煜却不过平静地抽出自己衣摆:
“李氏心有不轨,教唆旁人刺激王妃,导致王妃早产,胆大妄为,自今日起,去侧妃位,降为良娣,在晗西苑中反省一月,无令,不得出院!”
去侧妃位,降为良娣……
李侧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哭声戛然而止,身子瘫软在地。
她好似未听清般,整个人处于一种怔然状态。
她进府时候,付煜尚只是位皇子,未曾封王,彼时,她一入府就是良娣位。
她诞下付铭,才得以封为侧妃。
足足近六年的时间!
尽数抹平。
众人心中忍不住哗然。
付铭被分出晗西苑,李侧妃被将为良娣,如此惩罚不得不说甚为严重。
只姜韵却在想一件事,今日付铭当真是李侧妃叫来的吗?
她眸色晦涩,只觉今日来这一趟正院,让她对这后院中情景,越发看不透。
即使李侧妃被罚,可王妃生产时,产房中有熏香一事尚未得到解决。
付煜似是厌倦了这段时间府中的吵闹,他转身看向太医:
“王妃生产时,你可查出有何不对?”
太医冷汗连连,他根本不知王妃生产时竟还有熏香一事。
他自然不能说有何不对。
否则岂不是他失职?
因此,他只是脸色凝重地深想了一番,才苦笑道:“回殿下的话,微臣并未有所察觉。”
付煜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耷拉下眸眼:
“你事后为王妃检查身子,可有不对?”
太医依旧是摇头。
房间中稍顿,付煜也只是沉默。
熏香一事毫无证据,只凭借王妃一句话,就闹得甚大,的确过于潦草。
须臾,付煜才平静对王妃道:
“好好休息。”
遂顿,他径直转身出去,对熏香一事闭口不谈。
王妃倏然捏紧手帕。
自然听懂他的意思,这件事到此为止。
让她好好休息的言外之意,不过是,府中折腾许久,该平静下来了。
姜韵扫了眼众人情绪,忙忙跟在付煜身后离开。
前院的人离开后,这房间中的其余人才敢动,陈良娣先上前了一步,似疲惫道:
“娘娘,妾身先行告退了。”
王妃任由这些人退下,直到苏良娣时,她才开口:
“你留下。”
她没有说原因。
只简单地下了个命令。
苏良娣眉眼温柔,却在这时倏然一惊,她掐了下手心,似是不解:“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