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音之想起来,魔头饮血过量,是会被她超度送走的。她的血在让他获得短暂舒适的同时,也在蚕食他的魔气。
“所谓的神女,看来真是老天派来消灭你们的克星。”民间传说并不都是天方夜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知道的人少了就变成了传说,“那现在怎么办?”
“你要是难受,把‘共情’断开。”顾绛安抚地拍拍她,“这对我来说,是常态,不要紧。”
聂音之趴在他胸口上,双手垫在下巴底下,“魔真的这么罪孽深重,需要天地规则来压制?”
顾绛嗤笑了一声,胸腔微微起伏,“所谓魔,只是忤逆它的人罢了。真正需要承担天压的只有魔祖,目前一息尚存的魔祖,共计五位,魔修只是借助魔祖的魔气修炼。”
聂音之对魔了解不多,她只知道魔气确实有不同,被冠以不同称谓,封寒缨的魔气,也就是顾绛的魔气,被称为“血月影”。
他的魔气缠在手上冰冰凉凉,乍一看似乎不如其他魔气炽烈逼人,但若真起了杀心,魔气能不痛不痒地直接将人化成血水。
在顾绛出来之前,只有封寒缨拥有这样的魔气。
“血月影?”顾绛念叨了一遍这个称呼,听上去不喜欢也不讨厌,总之爱叫什么叫什么,随便。
聂音之好奇宝宝问个不停,“你说有五位,那另外四人呢?他们在哪?”
顾绛摇摇头,“我只在堕魔之时,见过他们一次。”他堕魔之时,被正魔两道所不容,是杀出这样一条生路来的。
“原来你是资历最浅的魔头,难怪你只有封寒缨这么一个小弟。”所以顾绛不是老魔头,其实是小魔头,聂音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随手捡来的而已。”顾绛嘀咕完,又准备睡了。
聂音之不再打扰他,她坐起身,扯出自己皱巴巴的裙子,拿出镜子一看,昨天没有洗脸就上了床,现在脸上的脂粉已经被蹭光,口脂糊得满嘴都是,头发也乱糟糟的。
聂音之深吸口气,差点炸了,身为大家闺秀,她从小便学习礼仪形态,睡觉也是规规矩矩,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睡成这副德性。
她转头瞪一眼罪魁祸首,瞥到顾绛耳鬓沾染的红,脸上一热,什么气都消了,心虚地凑上去,把那点口脂给他擦掉。
聂音之从床幔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蜷缩在门口的灰兔子,封寒缨竟然没有逃。
早知道就该把隔开内外间的帷幔放下来,有人在外面,她只好在床幔内换衣,掀开床幔下地。
守在门边的兔子立即扭头看向她。
聂音之在内间洗漱完,对着镜子重新梳理头发,好半晌才出来。
比起昨日的精心打扮,今日她随意得多,长发高高挽起,只簪了一支小巧的步摇,脸上不施粉黛,穿着色泽极淡的妃色纱裙,只有裙边上颜色渐深,宛如铺染的晚霞。
聂音之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懂事的。”给他们守门。
她不过就是爬上了顾绛的床,便得意忘形,封寒缨最不喜欢得意忘形的女人。
兔子不悦地盯着她。
聂音之不喜欢他的眼神,刚好肚子也饿了,决定把昨天没做的事做了。
封寒缨见她来捉自己,蹬着腿在屋里到处躲,他的神识被彻底封死在这只兔子体内,没办法转移到其他鸟兽身上逃离,堂堂魔尊竟然被一个金丹追得满屋子跑。
这样的金丹剑修,他以前一巴掌能拍死十个。
聂音之一把捉住他,提上兔子耳朵出门。
“你要做什么?”封寒缨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昨天说过的吧,要把你送去厨房烤了。”聂音之说道。
封寒缨的一缕神识被囚在兔子体内,无异于要活生生经历被剥皮烤制的过程,要是再狠一点,还要经历被人一口一口吃了的感觉。
出了门之后,炎炎兔身上的气场陡然变得凌厉,那双兔子眼里闪着瘆人的寒光,封寒缨低沉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警告道:“你胆子很大,知不知道本尊是谁?”
聂音之毫不畏惧,“封寒缨,我知道呀,搅得修真界不得安宁的魔尊,十年前被封入万魔窟。”
炎炎兔蹬了下脚,“既然知道,你就该明白,得罪本尊是没有好下场的。”
聂音之停下脚步,“你说得对。”她掉头往回走,“不如我们在你师尊面前去说吧。你是不是眼瞎还没看出来?还是你以为我只是顾绛的一个玩物?你师尊他现在非常迷恋我,我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我让他捉兔子,他绝不会去杀鸡。”
封寒缨沉默片刻,终于服软道:“你想怎么样?”
聂音之提着兔子来到大堂临窗坐下,将他放到桌子上,“对嘛,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应该好好说才是。”
兔子跺了下后脚,明显心里不赞成。
“我叫聂音之,你可以叫我……”聂音之想了想,臭不要脸地说道,“师娘。”
封寒缨又想笑。
第23章
【草, 聂音之你好自觉啊!师娘这个事,顾绛知道吗??】
【聂音之:看我一句话毁了老魔头守了千年的清白。】
【人在屋里躺,老婆天上来。】
【不行太没有波折了, 你们要无理取闹地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发现对方身世不一般, 彼此竟是你死我活的仇人,经过一系列痛苦抉择虐身虐心后, 发现我还是爱你的。】
【前面的,那是女主的剧本, 我们女配就只需要甜甜甜涩涩涩就够了。】
【救命,我怎么没看出来魔头迷恋她?魔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哪有空迷恋她?真会倒贴,女主要是有你一半不要脸有你一半会抱大腿,她都不会过得这么苦。】
【别酸了,萧灵好清冷高贵一女主,怎么会抱魔头大腿呢,你说是吧?】
【我也想叫救命, 人家随口一句话, 你高潮什么?倒贴不倒贴你说了算?】
【绝绝子,人家两口子举高高了舔手手了亲嘴嘴了上床床了, 指不定明天就生娃娃了,气死你】
【什么时候上床床的??我想看看!】
聂音之找小二要了饭菜正吃着。看到弹幕里的内容,“噗”一声,差点一口汤喷到兔子脸上。
她说师娘, 只是因为这个身份比较合情合理, 能震慑住封寒缨, 不管他信不信, 他总会有所顾虑。
聂音之相信以顾绛那种什么都随便的态度,是不会戳穿她的。
封寒缨猛地往后跳开,抖了抖毛,身上一股酸汤味,阴沉地盯着她。
“抱歉,喝太快呛着了。”聂音之取出手帕看了一眼,是顾绛给她擦过手腕的,还没来得及换,又若无其事装回去,“你往外挪点吧,阳光很快就能把你晒干了。”
封寒缨气绝,“我看到你的手帕了。”
聂音之不好意思道:“这个是用过的。”
兔子沉默片刻,他从手帕上闻到了顾绛的气息,猛然意识到这手帕有可能擦过什么东西,慌忙往阳光下蹦去,生怕她真的会擦他似的,忍无可忍道:“竟然将这种东西随身携带,你简直不知羞耻。”
就算聂家富甲一方,聂音之手帕无数,也没有铺张浪费到用过一次就扔的道理,随身携带怎么了?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她沉下脸,“你确定你要继续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顾绛都不曾给过她气受,更何况是一只臭兔子。
封寒缨敏锐地感觉出来,这疯女人真的做得出将它送到后厨烤了这种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按捺住心中怒意,一字一顿道:“师娘恕罪,弟子知错。”
聂音之被他杀气腾腾的“师娘”两个字,唤得展开容颜,决定暂时原谅他,说起正事,“你想从万魔窟出来吗?”
封寒缨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冷笑道:“自然,试问谁乐意被囚禁?”
聂音之在心里默默道,你师父就挺乐意的,等她搞一番大事业之后,将顾绛金屋藏娇,想来也是不错的。
“我可以助你破开封魔印哦。”聂音之笑盈盈道。
“你?”封寒缨轻蔑地嗤笑到一半,想起眼前的女人极端小气,立即咽下笑音,改口道,“万魔窟有第一大佛宗无量宗镇守,封魔印外九千余座佛窟,除非师尊出手,否则封魔印没那么好破。”
不然他何至于被关在里面十年。
聂音之用“你不是说废话吗”的眼神看他一眼,“当然是你师尊出手,难不成你觉得我一个金丹期的剑修,能冲破无量宗的防御,破开封魔印?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尊看你根本就没有。
封寒缨沉默了好一会儿,若是彻底破开封魔印,能带着万魔卷土重来,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这和他一个人逃出来万魔窟可不一样。
顾绛受天道压制,早晚会再次沉眠。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确定,顾绛无故醒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会不会先灭了他,毕竟这几百年来,他以为师尊会和其他魔祖一样,永不可能醒来。
这世间又只有他一个人继承“血月影”,封寒缨几乎是毫无节制地消耗着属于顾绛的魔气。
“条件。”封寒缨戒备道。
聂音之托着下巴,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桌上随便画着,“像我这种无根无基的低阶修士,如今站在整个正道仙门的对立面,总得给自己找点靠山才行。”
封寒缨冷哼一声,“我师尊还不够你靠?”
聂音之一脸理直气壮:“我怕累着他。”
聂音之仔细回想过,顾绛平时根本没这么难受,只在他大打出手,魔气剧烈动荡后,才会这样萎靡。
向来正邪不两立,顾绛的实力兴许一时震慑住了那些仙门长老,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但难保以后,她可不想他们以后都活在正道的虎视眈眈之下。
以寡敌众,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封寒缨:“……”
太可笑了,她在心疼一个魔?
封寒缨神色古怪地看向聂音之,“他是魔祖,你知道何人才能被称为魔祖么?你们正道中人不常说,修行乃逆天之举?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根本走不到逆天那一步,都不过只是天道摆布的蝼蚁罢了,飞升……”
窗外一声惊雷,街上的行人毫无反应,只有临窗而坐的一人一兔同时缩起脖子,在天威下瑟瑟发抖,封寒缨的兔子身躯缩成了毛球,闭上三瓣嘴。
一个游魂似的人影突兀出现在桌前,聂音之诧异地眨眼,站起身来,“你醒了?”
顾绛皱着眉看向封寒缨,伸手抓起缩成一团的兔子,从窗口扔出去。
“哎!”他们正事还没谈完呢。
聂音之伸手去捞,迟了一步,急道:“这是二楼,会砸到人的!”
飞在半空的兔子被一缕魔气托住,顾绛跟着聂音之一起凑到窗前,看到街面上一处空旷的地方,魔气一松,将封寒缨扔了过去,“这总行了?”
聂音之:“……”
肥美的大灰兔子“嘭”一声砸到地上,尘土飞扬,听上去就很痛。
封寒缨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内脏都要碎了,街面上有人凑过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议论。
“谁啊?怎么乱扔兔子。”
“这么大一只兔子,肉不少啊,看模样好像是炎炎兔,是江北酒楼名菜。”
“这兔子有主吗?没有的话我捡回家吃咯。”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我先看到的!”
封寒缨气得吐血,无知刁民,杀了你们!兔子身上腾出一抹黑影,张开血盆大口朝争着抢他去吃的人咆哮。
围观的人群被吓得一下子散开,叫道:“是妖兽,这肥兔子成精了,快去请仙长!”
封寒缨嘶吼着把所有人都吓跑,一只兔子孤单地蹲在地上,犹豫了片刻,跛着脚朝客栈蹦去。
掌柜和小二惊恐地看着妖兽朝自己客栈而来,也不敢拦,默默祈求降妖伏魔的仙长能早点到。
聂音之从楼上看了看那只身残意坚的兔子,坐回桌边看顾绛吃饭,“这些都是我吃剩的,我给你点新的吧。”
“不用了,太难等。”顾绛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饭菜都扫光,接过聂音之倒的茶水漱口,余光扫见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兔子,疑惑道,“你为何没有将它烤了?”
聂音之震惊,“我吓唬他的,好歹他也是你徒弟。”她委屈道,“你不会以为我真会烤了他吧?我哪有那么丧心病狂,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顾绛默不作声,满脸都写着“你说呢”三个字。
【草,不怪顾绛,聂音之说要烤了封兔兔的时候,我也以为她真会烤了他!】
【恭喜!聂音之的丧心病狂得到魔头亲自认证,够牌面!】
【笑死我了,音音好可怜,白心疼魔头了。这种魔头累死活该】
【天啊,我明白了!顾绛把封寒缨扔出窗外,是想让他赶紧逃啊!是为了从女魔头手里救他,感天动地师徒情,我泪目了,姐妹们呢?】
【元明大师:阿弥陀佛,顾绛以身侍魔,实乃大善。】
【元明大师你说清楚哦,是哪个“侍”?】
聂音之:“……”
她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沉默片刻,决定换个话题,不然非跟他吵架不可,“哥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顾绛一听她叫自己哥哥,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让他做事了。他无奈道,“你又想做什么?”
聂音之双手托腮,期待地看着他:“我们去万魔窟吧。”
封寒缨蹲在楼梯口,差点脚滑从楼上摔下去,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简单粗暴地说出口!他都还没答应呢!
顾绛兴致缺缺,他还记得聂音之说过,万魔窟距离这里很远,“太远了。”
“我御剑带你嘛。”聂音之说完顿了顿,“我忘了,我没有剑了。”她没有剑,她连剑都是捡的萧灵用过的。那曾经被她宝贝似的养护的灵剑,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