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哪种人?我们又是什么人?
阮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了。”她懒懒地应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标准,何苦去争个对错长短。
**
整整一个星期,刘瑶瑶跟阮夏没有讲过一句话,甚至转过来跟文静聊天时,眼神都不往她这边移一分。
阮夏向来懒得应付这种脆弱的关系,索性充分响应对方的态度,不搭话不过问,即使在厕所、开水间碰到,她也直接装作视而不见。
几天下来,最先沉不住气的反倒是想给她脸色看的刘瑶瑶,逢人便说,“不就一个第一提琴手,你看她跩成什么样了,真当自己很了不起。”‘
好事者把这话加油添醋地传到阮夏这里,她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是笑着跟对方说谢谢,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很快她便又多了一项罪状——不识好歹。
她统统不做回应,依旧练琴、看书,刷题,睡觉,该干嘛干嘛。气得刘瑶瑶跑到李立秋那里说要退出乐团,并隐隐透露出,陈浩会因此不来帮他们做指导。
李立秋没心思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稍微安抚了几句话,便找来陆昱辰和文静,要他们去做两人的工作,化解矛盾。
“刘瑶瑶我可以找她谈,但阮夏那边……”文静一脸为难地看着李立秋,“我跟她不是很熟。”
李立秋诧异地抬起头,“你们不是同桌。”
“她这人……”文静故意欲言又止。
李立秋挑眉,还未开口,就听陆昱辰说,“阮夏那边我去说吧。”
**
放学前,阮夏收到何煦的短信,约她一起吃晚饭,并强调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谈。
然而,在食堂看见和他站一起的陆昱辰,她立刻明白,他们是找她谈刘瑶瑶的事。
“你先占座位,我们去打菜,你喜欢吃什么?”何煦问。
“随便,打你们喜欢的就行。”阮夏笑望着何煦,故意不去看陆昱辰。
如果说刘瑶瑶对她的不理不睬是来自于嫉妒和不岔,那她刻意回避陆昱辰,则是因为害怕。
害怕面对他温和外表下的冷淡梳理,害怕会再次落入海市蜃楼的以为,害怕被他的光芒眩晕而忘了前行的目的。
躲得远远的,看不见,就不会胡思乱想。
只是,她抬起头,目光自然地越过何煦,望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男生,自嘲地抽了抽嘴角。
人山人海的食堂,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出他的身影,哪能轻易躲掉?
“不知道你要吃什么,我们就随便打了。”何煦把托盘里的菜一样样端出来,“你挑喜欢的吃,不喜欢留给我们。”
“我不怎么挑食。”阮夏笑了笑,低头开始慢慢吃东西。
她本来话就少,加上有意回避陆昱辰,更显得沉默。陆昱辰则是在考虑该怎么跟她提刘瑶瑶的事,苦了何煦,被这安静到诡异的氛围弄得食不知味。
人声鼎沸的食堂,他们三个人就像被罩在一个结界里,自动屏蔽掉周遭打量、探奇的目光和小声议论。
最后,还是何煦忍不住,用手拐了一下陆昱辰,同时喊道,“你不是有话要跟阮夏说。”
陆昱辰递给他一个白眼,再转眸看向阮夏时,脸上已摆出他惯有的微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李老师听说你跟刘瑶瑶有点小误会,让我来了解下?”
阮夏握着筷子,稍稍思考了下,决定照实说,“不是什么误会,不过是她没当上首席给我脸色看,却没得到我回应气不过而已。”
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陆昱辰愣了下,才说,“我也知道你没错,但怎么说呢,大家毕竟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闹太僵也不好……”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地表示出希望她们和解的目的,怎奈对面的阮夏始终低着头专心对付着碗里的食物,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那些劝诫的话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他凝视着神情漠然的阮夏,忽然有些懊悔揽下这项活。
其实包括李立秋在内的人都知道,这事归根究底错全在刘瑶瑶,可是,如果换成他或者班里的其他任一一个人,即使知道自己全对,也会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关系。
可惜阮夏不会,确切说,她是根本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关系,就像当初面对她和何煦的绯闻,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慌乱和在意。
那种骨子里透出来淡定和洒脱,是装不出来的,也是他们这群习惯了戴面具的人学不来的。
对一个活得真诚的女生,他有什么理由让她为了所谓的班级荣誉委曲求全。
陆昱辰自嘲撇了撇嘴,以一副豁出去的口吻说,“行了,你不用管他们,她爱退团就退,还真以为地球离了她不转。”
“不就一个指导老师,我去请。”
第19章
他们最终没有换指导老师,刘瑶瑶也没有如言退出乐团。
后来,她从何娇娇那里听说,李立秋委婉批评了刘瑶瑶,大意是缺乏容人之量,而这一切皆因为陆昱辰直言不讳地表示错在刘瑶瑶。
刘瑶瑶不可能记恨陆昱辰,这笔仇自然就转嫁到阮夏身上。
不过,她们早过了把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年龄,即使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也会维持着客气,尤其还有这么多人盯着,总不能真落下个嫉妒的名声。所以后面几次排练,刘瑶瑶照旧乐呵呵地,仿佛从未和阮夏生过龌龊。
阮夏这边,她本就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连假装不介意都省了,这段插曲就这样过了。
随着晚会时间渐近,他们排练的密度也从一周一次增加为一周两次。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一个学了七八年琴的人来说,刘瑶瑶就算再不服,但几次排练下来,也不得不承认陈浩的选择是对的,阮夏的琴技比她好,的确够得上首席的资格。
连着几次练习,陈浩都表扬了阮夏,夸她演奏特别稳,力度、技巧和情感的运用非常到位,对另一个担负重任的陆昱辰却不甚满意。
“演奏技巧没问题,但没感情,听起来像是弹练习曲。”陈浩耐心地帮着分析,“一步之遥是一首经典的Tango舞曲,是典型的ABAB曲式。首段,就像一个男人牵着女人慢慢滑进舞池,步调慵懒地轻摇……”
陈浩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不时做出几个探戈的动作,把他们看得一愣一愣,想笑又不敢笑。
“在这首曲子里,钢琴和小提琴就是共舞的一对情人,小提琴,”他指着阮夏,“你要负责引领旋律,就像踩着探戈舞步的女人,高贵,傲视一切,对舞伴欲拒还迎。”
“你呢。”他侧头看向陆昱辰,“就是要征服她的男人……”
嗤……其余人窃窃笑起来。
陆昱辰也抽了抽嘴角,脸上难得出现难为情的神色。阮夏虽极力表现得很镇定,耳朵却像被火苗燎到,烫呼呼的。
陈浩似乎也意识这话的歧义,清了清嗓子,“所以,整个曲子里,钢琴的情感一定是强势的,有力的,不服输,越挫越勇,仿佛深吸一口气就能再出发,去征服你想要的。”
这次,他说得含糊许多,但依然引来其他人的窃笑。
他严厉地扫了眼捂嘴掩笑的几个人,继续说,“大提琴和手风琴要注意和声,进入B段小调后……”
一番分析后,他们又练了两遍,效果比之前好许多,但仍达不到陈浩的要求。
练习结束,陈浩把阮夏和陆昱辰单独留下,让其人先走。
每个人走时,都朝他们暧昧地笑笑。
不是没被人揶揄过,但对象换成他,阮夏引以为傲的淡定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听见心脏不受控制地撞击着胸膛,还有脑部血管突突轻跳的声音。
你得有点出息,你知道的,人家根本对你没意思,不要再自作多情。
她拨弄着弓,一遍遍告诫自己。
陈浩还在循循善诱地带着陆昱辰融入曲子, “在弹奏时,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要去追求一个喜欢的人,她对你没意思,你急于表现……”
在他说这话时,阮夏很清楚地看见陆昱辰嘴角不设防地往上翘起。
天花板黄色的射灯刷亮了他的头发,英俊的五官被暖黄色的灯光映得柔和而炫目。
她忽然发现,他左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
仿佛一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陆昱辰再弹奏时,情感饱满得连她这个半桶水都听出了区别。
陈浩自是满意,让他们合奏一遍。阮夏盯着琴谱,眼睛有点发酸,像是被跳动的音符晃花了眼。
这是她历次排练来拉得最差的一次,B段时甚至连着拉错了三个小节的音,听得陈浩直叫停,“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呢?音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阮夏难为情地低下头。
“专心点,再来一遍。”陈浩严厉地说。
不要想。阮夏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琴架上肩膀,缓缓拉出第一个音符。
陈浩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陆昱辰的弹奏上,倒没有挑她情感不到位的毛病,两遍过后,他满意地点头,“很好,你们要记住这种感觉,练习的时候也要带着这种感觉去练。”
“另外。”他把头转向阮夏,“作为提琴的首席,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你要负责起整个乐队的衔接,要用眼神,表情、肢体语言示意其他乐器的进入,把控好节奏。尤其在演奏中,你和钢琴必须要有眼神的交流,这样才能让演出显得更灵动,更有生命力。”
反复交待完几个注意事项,陈浩终于放他们回家。
“你怎么回去?”陆昱辰合上琴盖。
“公交车,门口有直达宿舍的。”她淡淡地说。
“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阮夏低着头,嘴角漾出一抹苦涩的笑。明知这不过是陆昱辰式的礼貌客套,绝不能当成别有深意,可心底仍像濒临沸腾的开水,不断冒着窃喜的小泡泡。
怎么就一点不长记性?
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一番,然后说,“不用了,我还想去附近买点东西,你先走吧。”
“这样啊。”陆昱辰想了想,“那好吧,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看,这才是真相。
“你也是。”她用力笑了笑,心底有湿漉漉的酸胀。
**
演出前一周,李立秋特地向学校借来音乐教室,让他们趁下午放学的时间去排练,不用再跑少年宫。
期间,陈浩来过两次,对整个乐队的表现非常满意,直言他们的演奏不逊于专业乐团。
尽管李立秋一再强调重在参与,但得到专业老师的高度夸赞,她眉眼间还是拢起了笑意。
毕竟,谁不愿意自己的学生多才多艺,全面发展呢?
周三下午排练结束,阮夏一边慢吞吞地收琴,一边听着刘瑶瑶讲服装的事。
“李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练习,服装不能太含糊,最好能去租一套好看点的礼服,费用由班费出。”
“我们不用穿礼服吧?”罗明看向陆昱辰。
“陈老师建议男生穿白衬衫黑西裤,最好能打个黑的或红的领结。”刘瑶瑶接过话。
“这些我们都有,就不用租了。”陆昱辰说。
刘瑶瑶点头,还没说话,就看何娇娇举起手来。“我能申请穿自己衣服吗?”
何娇娇个子不高,体重却不轻,整个人圆嘟嘟的,礼服于她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生肯定要统一,要不多难看。”刘瑶瑶语露不悦。
何娇娇苦着脸,嘴里嘀咕两句,没再争辩。
见没有人再反对,刘瑶瑶继续说,“那这样吧,明天我和文静先去市区找可以出
租礼服的店,找好了,我们再一起去试。”
刘瑶瑶的办事速度很快,第二天下午就通知她们晚上去试礼服
。
晚自习,他们向李立秋请了两节课的假,八个人打了两辆车,浩浩荡荡地赶到市区。
租礼服的地方是一家婚纱摄影店,店员拿出几款礼服让她们选择。
何娇娇一来,就指着一条齐胸的长裙说,““这个太暴露了吧。”
大约是知道她们是学生,店员挑了一条浅粉色包肩长裙,问:“这件呢?这个比较保守。”
何娇娇还是摇头,问:“有没有长袖的?或者金丝绒那种,就是合唱团里常穿的。”
没等店员回答,刘瑶瑶先嗤了声,“那种也太土了吧,穿上去跟大妈似的。”
“那也比这种光膀子露胸的强。”何娇娇毫不示弱地顶回去,“这么冷的天,穿这种还不被冻死。”
“人家徐婧那么瘦都不怕冷,你怕什么。”刘瑶瑶讽刺道。
眼见两人要掐起来,文静赶紧出来圆场,“好了,一人少说一句。”
“周六就演出了,时间比较紧,再去其他地方借衣服也麻烦,我看就在这儿挑一件吧。”
她瞅了瞅店员手里拿着的几件衣服,指着一款白色的中袖裙说,“这件吧,这件挺大方的,袖子也挺长。”
“看起来好薄。”何娇娇嘟囔。
文静拉住欲发火的刘瑶瑶,好声好气地说,“就上台的时候穿一会儿,大家都克服一下。”
话到这份,何娇娇也不再垂死挣扎,拉着脸,拎了一条裙子去试衣间试大小。
阮夏也从架子上取了一条,正准备进试衣间,就听负责接待他们的店员说,“不好意思,这个裙子只有7条。”
“怎么只有7条,我们不是说要8条吗?”刘瑶瑶不高兴地问。
“有一条本来说好今天还回来,但还没还。”
“什么时候能还?”文静问。
“不知道,对方联系不上。”店员难为情地说,“要不,你们重新挑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