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心愿其实很简单。
她们想要回家。
应灼没有管淮去了哪里, 仿佛已经知道淮会去哪里似的, 他对时遇说道:“竹节铃可以把它们送回家。”
时遇提议道:“那我去坟场把那些竹节铃都摘下来?”
应灼点点头,然后看着那个女孩飞速奔向坟场, 自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阿父为什么要把你们弄到这里?”他问。
人面蜘蛛抬了抬头,看着应灼, 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没办法说什么, 便又低下了头。
见人面蜘蛛不说话, 应灼继续问:“阿父的匕首真的在这个世界里吗?”
人面蜘蛛有了反应, 朝着应灼点了点头。
阿父没有骗人。
可是应灼在这个世界里面呆了十五年, 除了发现这个世界是被阿父建造的、这里面的邪物也都是阿父控制在这里之外, 再也没有了别的收获。
看样子淮除了想要杀掉他之外, 目的也是为了阿父的匕首而来。
应灼有些心痒难耐,看着人面蜘蛛眸底里面也流露出一些向往和探索的意味。
淮啊淮,你这个人就是太过自负。
阿父之前就说过,早晚有一天你会在这个上面栽跟头。
人类女孩回来了, 手里抱着一堆竹节铃铛,递给应灼。
应灼有些好笑:“一个就够了。”
时遇:“……”
应灼拿着竹节铃,高举着放在人面蜘蛛的斜上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凝聚在人面蜘蛛的身上,然后时遇就看到他的瞳孔周围又泛起了少许红色的雾光。
这种光看起来很柔和,在他的瞳孔周围流淌着,邪魅而又冷峻。
“回家吧。”他说。
人面蜘蛛的身上泛起热气,它看起来就像是被蒸熟了一样。
应灼握着竹节铃,轻轻地摇晃着。
好听的声音在应灼的手里回响着,很是悦耳。
他指引着无数个女人的冤魂,顺着风铃的声音回到自己的家乡,这些可怜的女人直到现在尸骨还流落他乡,或许魂魄能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乡、看一眼自己的亲人,也能成为最大的慰藉了吧。
时遇看着逐渐透明化的人面蜘蛛,轻轻叹了口气。
一种无力感萦绕心头,或许这是活人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在人面蜘蛛彻底消失前,时遇隐约听到了非常非常轻飘飘地一句话,那句话似乎是人面蜘蛛发出来的,可是因为声音实在是太轻了,时遇只听到了几个字眼。
——“匕首……三千……尽头。”
“它说的什么啊?”时遇瞧着应灼露出思索的表情,询问道。
应灼笑笑:“它说,你真是我的福音。”
“……”时遇。
她胸膛里面的那块红肉就像是错乱的某种无害地小动物,在不规则地跳动着,看着应灼总觉得总觉得之前在四方佛像面前瞧见的那个带翅膀的影子是自己的幻觉。
这次的事件随着应灼把人面蜘蛛送走而结束,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快凉了,时遇总觉得自己身边的光线似乎又明亮了一些。
“快要看到天空了吗?”她问。
应灼身板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斜:“会看到的,我保证。”
时遇没由来地心安,抬眸看着他被白雾笼罩的微微蛋白色肌肤,听到了四方佛像挪动的声音。
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应该前往下一个事件里面了。
四方佛好像有意识似的,它的每一双眼睛都能看到驻足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类。
“淮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时遇看了一眼佛像,询问道。
应灼耸耸肩:“谁知道呢。”
俩人之间的关系很差,知道了也懒得说,时遇心里知道。
四方佛朝着旁边诺动了一下位置,露出了一条道,似乎是为了让时遇他们能够走向另一个地方而腾出来的。
另一边的位置是什么呢?
时遇也不知道,或许是另一个地狱吧。
自从在三千世界里面醒过来之后,她已经见到了太多人性的丑陋面。
这些从人类丑陋面里面幻化出来的邪物,却能够因为人的信念而煞气消散,时遇有些好奇:“神把我们喊过来进行这些游戏,难道就是为了消散掉这些邪物们吗?难道神自己做不到吗?”
应灼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忘记了吗?神也不是万能的。”
“……”时遇。
“这个地方,神是不能够进来的。”应灼说道。“这是当初建立了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立下的规矩。”
“为什么?”
“因为这里,藏着创世神的第三只肋骨。”
神骨。
镇压着这些魑魅魍魉。
应灼直言不讳地说:“我想要找到创世神的那根肋骨。”
“得到后会怎么样?”不懂的人类追问道。
“得到后……”应灼侧脸轻笑,笑容平白有些冰冷和惬意。“就能关闭三千世界的大门,让无辜的人类不会再被吸引进来。”
其实应灼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得到了之后就可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了。
但是时遇抓到了话里面的另一个问题:“三千世界的大门是被人开启的?”
“是的,准确来说不是被人开启的,而是……”应灼竖起了一根手指,朝着天空指了指,没有发出声音的对时遇说了一个“神”字。“就在十五年前,那里的人开启了三千世界的大门,导致诸多濒死之人的灵魂被吸引进来,成为了邪物们的口粮。”
“……”时遇。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创世神的肋骨,这十五年里面,也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应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的让时遇眼前有些发暗,丧失希望,可是应灼却对时遇非常有信心。“但是我觉得,你会创造这个奇迹。”
时遇倒是很开心,开心应灼这么相信她。
两个人并肩穿梭过四方佛让出来的道路里面,眼前呈现出了略微不真实的海市蜃楼,看起来有些雾化和不清楚。
但是当他们真真切切地站在下一次事件里面的时候,时遇再一眨眼,才看到了眼前事物的固体化。
——“白云化雾绕指柔,我与将军并蒂走。”
——“若是战死于沙场,我必忘川河边寻你共奔走。”
——“天边的云啊云儿慢慢地走,你的月亮到了晚上才来游。”
——“前尘的阴缘今世寻,今世无缘下世续。”
慢调地小曲幽幽然地传来。
身边是雕梁画栋、文雅而又书生气十足。
一个看起来唇红齿白的青衣小生面前摆放着一只小鼓,葱白的指尖捏着一只木槌敲着鼓面,好听的小调跟着节奏轻扬扬地传来。
而他的面前,坐着一种看客,每一个人都坐在圆木桌边,面前摆放着瓜果点心惬意地听着这悠扬的小调。
时遇被这个小生的歌声吸引,这种京韵大鼓在现代已经很少见了,尤其是这么字正腔圆地音调,能把人的魂都勾进去。
这首曲子倒是很少听,不像是一些经典名家。
时遇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个昭告牌,上面用红纸黑字写着这次京韵大鼓的演唱者。
——【司月】
——【唱曲名:《云追月》】
云追月。
倒是别样的雅致。
时遇正想着,忽然听到耳边的京韵声变了哭腔,许多客人似乎也有些错然,低声议论自己爱的艺人这是怎么了?
——“天边的云啊云儿慢慢地走,你的月亮到了晚上才来游。”
哭腔更甚,原本清明而又洪亮地音调变得十分苦涩哽咽。
音不成音,调不成调。
青衣小生唇红齿白,男生女相极具清俊,他的右眼角下面还有一只朱砂泪痣,一般这种面相的都是颠沛流离的人生,所以才会从事这种下九流的行当。
他一边哭、一边唱。
唢呐声混着他的哭声,听起来就像是丧曲一样。
许多客人觉得不太吉利,有了意见纷纷拍桌子叱骂。
可是那叫司白的青衣小生却浑然不听,自顾自地唱着自己的曲子。
——“……前尘的阴缘今世寻,今世无缘下世续。”
他在唱完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忽然收住了敲鼓的动作,猛地一头扎向旁边地一只红柱子。
“嘭——”
头撞木柱,血汁飞溅。
那一天,谁都没能想到。
京城赫赫有名的京韵大鼓乐家司白,在唱完他的成名曲《云追月》之后,竟然当场撞柱自尽。
这一举惊吓住了在座的几乎所有人,客人们吓得惊慌逃窜,只留下一个客人还坐在桌前不为所动。
时遇正觉得有些奇怪,想要去询问一下那个没走的客人,忽然听到三个腕表里的声音传来。
——“欢迎来到【忘川河边我等你】事件。”
——“本次事件发生在3000年1月8日的京城【陶乐屋】之中,相信刚才你们也亲眼见证了一场命案的发生。
——“请找出司白撞柱自尽的原因。”
这次的事件背景给予的资料非常少。
坐在看客席上的那个“客人”站起身来,时遇看着他鼻梁上面带着的一只金丝镜片,瞧着颇有一种民国时期贵公子的气场以及那张熟悉的脸。
是淮。
第49章 忘川河边我等你02 女扮男装,应该不……
应灼脸又拉了下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淮指尖顶了顶略微滑落的镜片, 脸上挂着不苟言笑地微笑:“怎么会,我的目的还没实现呢。”
应灼轻哼了一声, 不再说话。
时遇看着上一秒还朋客满座的“陶乐屋”,此时此刻已经是空无一人的位置,桌子上面还摆放着诸多没有用完的瓜果茶水。
“看样子这次事件是实时的啊。”她说。
应灼和淮两个人又开始目光杀人,时遇也没管他们两个,径直走向了司白撞死的地方,他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是装在柱子上的时候流淌下来的血迹还有。
这种蔓延性的血迹, 让时遇总觉得骨头发冷。
就像是, 当初爸爸跳楼自杀的时候, 迸溅出来的血迹。
她有些喉咙发痒, 下意识地想要作呕。
“你没事吧?”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时遇捂着嘴巴, 朝着那个声音摆了摆手,一转头, 看到了一个揣着手的纸人。
纸人用宣纸包着,里面是竹签支撑着的身体, 脸上描绘着眼睛鼻子和嘴巴, 看起来栩栩如生地样子但完全没有活人的模样。
时遇有些不确定:“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纸人又说话了。
它的脸被描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 看起来很像是一些殡仪馆里面的纸人。
是了。
它本身就是一个纸人。
时遇故作和它聊天的样子说道:“你和司月是什么关系啊?”
——“司月老板是我们这里的招牌。”
它称呼司月为老板。
一般有粉丝基础、名声在外的才会被称之为是老板。
看样子司白的确有些名头。
“他为什么会自尽, 你知道吗?”
纸人忽然不说话了, 时遇看到它脸上的光源又黯淡了不少, 看起来笑得过分阴郁。就在时遇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 纸人忽然开口。
——“这小人我那里懂得?司月老板也不会告知与我。”
——“不过您要是想知道司月老板的事情,还得去后台看一看。”
说完,纸人忽然凭空消失。
就像是薄薄的纸张在时遇的眼前被烧灼成了灰烬之后,又吹散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遇回头对那两个人说道:“走吧, 我们去后台看看。”
戏班都会有后台和后院,后台一般是为了供这些曲家们上台前梳妆打扮而布置的,刚走到后台,时遇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胭脂粉装的气味,带着一股好闻的脂粉香,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时遇粗粗扫了一眼整个后台的装置,琳琅满目地各种假发、粉黛、唱大戏的戏服、胡须。
今天没有唱戏,所以就没用得上这些东西,但入目之处依旧是乱糟糟地一片。
时遇站在一张梳妆桌钱,拨弄着桌面上的各种发卡和画笔,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时遇差点都快忘记自己长的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里面,外面的经纪人和教练会急成什么样子。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赚钱的工具。
就和这些唱戏的人一样,卖的都是手艺和本事。
“这里有一个小院,隔出来的空间。”应灼站在西侧,摸出了一道挡着红布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锁。“上了锁,我们进不去。”
时遇走了过去,站在门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这里应该是司月的房间,这才能看得出来是一个老板的特殊待遇。”
可是他们怎么进去呢?
三个人在后台翻来找去,时遇蹲在地上,在靠近门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木盒。
盒子上面有一个很精巧的机关,有一个云的图案、也有一个月牙的图案,在图案对应下面是数字的滚轮,似乎需要拨动到正确的数字,才能打开这个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