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烨:“老百姓来法院办事,首先接触的就是窗口,窗口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和质量直接影响到老百姓对整个法院的直观印象。郦励,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你既然坐在了这个位子上,无论当事人说话有多难听有多无理取闹,你都不能像刚才那样对待当事人。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当事人,你的事情没有办好,你是不是也很着急?”
郦励委屈地说:“那是不是被骂也不能还嘴?”
“没错!”滕烨说,“还嘴你就输了。当事人有不明白的你就解释到他们明白了为止。基层工作不好做,一定要耐心再耐心,细心再细心,还不能有玻璃心,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叫我们是干政法的呢?郦励,你性格是挺直率的,但这种性格有的时候却是一把双刃剑,会把你刺得体无完肤。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然后写个八百字的检查,明天交给我。”
郦励:“知道了。”
滕烨教训完就转身上楼了。丁筱卿看看郦励,说:“没事,写就写,没啥大不了的。我们这几个人,谁没被他骂过?”
郦励耸耸肩,说:“哎,我是应该好好改改我的脾气了。”
丁筱卿:“知道哪错了以后别犯就是了。你看宋天意,从前和滕庭斗得多厉害,现在不也变乖了吗?”
说着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宋天意。宋天意正一心一意地翻着法考教材呢。刚才他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问题,就翻起书来寻找答案,实践和理论无缝衔接地结合了起来,把他激动的啊,学习的劲头越发地高昂了,以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工夫理会。
郦励觉着奇怪:“丁丁,这宋天意是改性了吗?以前不是不爱看书的吗?”
丁筱卿:“估计是受刺激了。”
“你觉得他能坚持多久?我看啊,能坚持个一个礼拜就很好了。”
“我倒觉得他这次是玩真的。哎,我要是没生二胎也考法考。郦励,你才生了一个,你也可以去试试看嘛。”
郦励举双手投降:“得了吧,那些法条多难背,我才不干呢。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种种花,种种草。我已经想好了,退休以后就开个小花店,再养一只猫一条狗一只鹦鹉,完美!”
丁筱卿:“我没你潇洒,我老了要给儿子女儿管孩子的。”
……
滕烨早上开庭,不带卷宗,全程无纸化、电子化开庭审理。他把开庭的心得传授给周国民,潜移默化地打消周国民的顾虑,鼓励周国民尝试接受新事物。
周国民被说得心痒痒的,说:“你说得这么好,那我明天也试试看。”
滕烨:“对对,试试看,有问题再商量怎么解决。”
周国民:“好的。我年纪大了,但也要不停地学习,接受新事物,绝不能固步自封,停滞不前。这些天总听你们说这个系统有多了不起,我其实也挺好奇的。”
俩人在说话的时候骆扬进来了。周国民问:“小骆,他们谈的怎么样?”
骆扬喝了一大口水,说:“□□,还是开庭吧,谈不掉。那男的根本没有一点主见,什么都听他妈的,说一句就跑到外面找他妈问他妈意见。本来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小孩归女方,他每个月出一千二的抚养费,两辆车子一人一辆,诉讼费150块原告承担。可他问过他妈后就反悔了,打好的协议也只能作废了。原告律师都在庭里骂人了,也难怪女方说什么也要离婚。妈宝男真可怕。”
“那好吧,开庭吧。”周国民换上法袍,拿起卷宗往外走,忽然记起什么,又折返回来把卷宗放下了,说:“正好试试不带卷宗开庭。”
滕烨从周国民他们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梅子说:“那个表见代理的案子被告已经付钱了,催着我们解封呢。”
滕烨:“原告解封申请书拿过来没有?”
“已经收到了。滕庭,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解一下封?”
滕烨说:“现在不是都走线上执保了吗?你问问执行局,解封需要哪些材料,具体怎么操作,直接线上解封吧,我们也省点时间干别的。”
“好嘞,我问问。”
过了会,梅子问清楚了操作流程,对滕烨说:“我问过了,走线上的话真的很方便,执行局那边直接和银行点对点操作。只要提供裁定书、原被告信息和解封申请书就可以了,两到三个工作日可以完成。”
滕烨:“是啊。所以我说改革其实是对我们有利的,运用高科技给法官书记员减负,大大提高工作效率,让法官有更多的时间琢磨案件。”
“嗯。”梅子很赞同滕烨的说法。从前保全解封都要法官书记员亲自去跑,一个银行起码待上个半个小时,跑两个银行一个下午就没了。而线上保全和解封大大节省了法官的时间,减轻了法官的负累,提高了工作效率和服务水平。
梅子把解封材料准备好给滕烨签发后发给执行局的同事,方便极了。
“执行局的小王说明天就能解封,真的太快了。”
“嗯。”滕烨忙着分案,这段时间的案件量井喷式增长,类型也是五花八门,有些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他就给自己留下了,其余的分给周国民和骆扬。
“我分给你几个案子,你可以先看一下。”滕烨说。
梅子打开系统看了一眼,名下又多了五个案子。结掉三个,进来五个,等于原地踏步。如何减少未结案数始终是摆在每个法官面前的一大难题。他们已经算好的了,前期经过滕烨的狠抓实干,他们庭的未结案数已经大幅度下降,现在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上。滕烨说过,宁可现在苦一点把活干在前面,也比年底的时候被领导各种催各种嫌弃的好。这话还真的很有道理。
“法定继承、邻里纠纷、离婚……”梅子念叨了起来,“怎么都是民事案件?噢,不对,最后一个是买卖合同,还是要保全的。”
滕烨并没说什么,安静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梅子忽然想起什么,便试探地问道:“滕庭,后天就一个庭,你一个人应该能搞定的噢?”
“嗯?”滕烨抬起头来看看她。
梅子小心翼翼地说:“是这样的,后天我想请一天假,我父亲祭日。如果请一天不行的话我就请个上午吧,下午我再来上班。”
滕烨说:“把请假条写好给我。”
梅子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滕烨看她一脸呆萌,笑着说道:“我叫你把请假条写好给我签字,有问题吗?”
“没,没,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我不给你批假?如果连父亲祭日我都不给批,那我这个庭长当得也太失败了。去吧,把手上的活安排好就行。”
“谢谢滕庭!”梅子开心坏了,她明显感觉到最近她和滕烨的关系缓和了,滕烨好像也不像从前那般为难她了。
这天吃过饭后不用跑步,所有人都很开心,聚在大院里聊天。闲暇时光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喜欢聊体育、聊游戏、聊明星、聊八卦、聊新闻。
梅子在大院的西北角发现一块秃头草坪,光溜溜的什么都没长,很难看。她提议道:“要不我们给它种上点什么吧?”
随口一说,竟引来所有人的赞同和支持。但是种什么呢?谁来种?兴奋过后都陷入了深思。
郦励自告奋勇:“我负责种和平时的养护。问题是种点什么比较合适?”
骆扬说:“千万别种那些大红大紫的花,显得人民法庭特别的不庄重。”
宋天意:“种点草得了。”
郦励:“那也太没意思了。我们要种呢就种好养、颜色不太艳、寓意深刻的植物。大家都快点帮忙想想看,集思广益嘛。”
骆扬:“说到养花,我们这除了郦励你都是一问三不知,两眼一抹黑。”
梅子忽然灵光一闪,说:“要不种向日葵吧?向日葵的花一般都是黄色的,而且寓意也很好,象征着生机勃勃、进取向上、努力拼搏的精神。而且和我们庭也很搭,我们庭叫向阳法庭,恰好它也是向着阳光生长的,简直是绝配。”
“好!”大家一致同意种向日葵。
骆扬说:“干脆就把向日葵封为我们法庭的庭花吧。”
“驼法官有想法!好!”
郦励:“好了好了,先别急着拍马屁。向日葵谁买呢?”
所有人都看向骆扬。
骆扬清了清嗓子,说:“行吧行吧,你们负责去买,买来跟我报销。”
“好的,没问题!”
种向日葵的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骆扬出钱,郦励负责购买和种花,其他人打下手。
郦励直接去的花卉基地买的向日葵小苗苗,挺便宜的,一颗几块钱而已。她买了几十棵回来。第二天中午吃过饭,他们全都出动了,手忙脚乱地种起花来。就连周国民也坐不住了,下楼来看热闹。
小年轻们跟门房大爷借了一把铁耙,但怎么用铁耙刨坑,成了摆在这些小年轻面前的一大难题。
“我来!”宋天意自告奋勇,卷起衬衫袖子,抡起铁耙往地上狠狠一砸。
砸的这下很有力量也很帅,但帅不过三秒,铁耙深深地扎进了泥土中,想翻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一米八高个的宋天意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把泥土翻动起来,急得汗都出来了。
骆扬、冉妍、丁筱卿上去帮忙,四个人一同使劲,好不容易把铁耙从泥土里拔了出来。
门房大爷在后面哈哈大笑:“哎哟,都是没下过地干过农活的,翻个地都吃力!”
周国民也忍不了了,一把夺过铁耙,边翻边说:“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应该下乡去锻炼锻炼。我们年轻的时候家里都是种地的,每天上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地干活,割草喂羊喂兔子。你们这代人真的很幸福了,啥都不用干,家务也不做,生了孩子还有老人帮忙带,你们要知足啊!”
说话的同时,周国民已经把地翻好了,他翻地的手法又快又好,铁耙在他手里运用自如,泥土混着一股青草味翻飞舞动。
“好了,土已经松了,你们种吧。”周国民把铁耙还给门房大爷,说。
郦励先蹲下来,梅子、丁筱卿、宋天意也都来帮忙了。一个人刨坑,一个人移植,一个人填土,一个人浇水,配合很完美。骆扬在一边拍照片,把这美好、快乐的一幕用照片的形式固定下来。
郦励:“同志们,革命即将胜利,还有最后五棵!”
宋天意:“哇靠!一条蚯蚓!”
梅子:“别踩它,让它给向日葵松土。”
冉妍在一旁给他们加油鼓劲:“胜利在望,加油同志们!”
滕烨站在办公室窗口往下看着他们,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在他们种花的时候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两大袋的水果、饮料和冰淇淋。
“同志们辛苦了,休息休息吃点水果、冰淇淋吧。”
这帮年轻人一哄而上,强盗似的疯抢了起来。滕烨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开怀大笑起来。
丁筱卿:“我们是不是看完花就有瓜子吃了?”
郦励:“理论上是这样滴。”
宋天意:“到时候一起来摘瓜子,叫阿姨炒成五香味的,怎么样?”
骆扬:“养大了再说吧,想这么远万一一不小心死光了那岂不是伤心死?”
郦励翻白眼:“有我这个养花大神在保管你们秋天吃的上瓜子!”
骆扬:“要是吃不上怎么办?”
郦励:“吃不上那就请驼法官给我们买瓜子呗!哈哈哈!”
“哈哈哈!”
……
第二天,梅子请了假,和母亲两个人拎了祭拜父亲的东西,来到“浩园”拜父亲。
梅子在父亲的墓碑前摆上了蜡烛、纸钱、瓜果、鲜花,还有父亲生前爱吃的几个菜,全是梅子早起烧的。
梅母呆呆地看着墓碑,已经哭成了泪人。
“妈,给爸爸上柱香吧。”梅子把三根清香递给了母亲。
梅母颤颤抖抖地握着三根清香,朝墓碑拜了拜,然后插在地上。
母女俩拜祭完后一同出了浩园,来到附近的素食馆里吃素。
刚坐下,还没开始点菜呢,服务员就陆陆续续地给她们上菜了。梅子觉得奇怪,就拉着一个服务员问:“你好,我们刚来,还没点菜,你们是不是上错菜了?”
服务员一脸懵逼,她也是照吩咐做事。好在老板及时赶了过来,对梅子说:“请问是不是梅小姐?”
梅子点点头:“是啊。”
老板笑着说:“那就对了。”
“对什么啊?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梅小姐,有位先生已经提前为您订了这桌素菜,您放心享用吧。”
梅子越听越糊涂:“有位先生?谁啊?姓甚名谁?”
老板为难地说:“梅小姐你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照吩咐做事。”
梅子想了想,觉得这事很是蹊跷,就拉着母亲离开了这家素菜馆,头也不回。
“梅小姐!梅小姐!”老板在后面追了一会就放弃了,折返回去拿公共电话打电话,“喂,魏总,真不好意思,事情办砸了。梅小姐的警觉性很高,什么都没吃就走了。”
魏斌此时和老板郁守俊正在赶来素菜馆的路上。郁守俊今早出席了市里的一个会议,会还没开完就先退场了,因为今天对他来说还有比开会、谈生意更重要的事情。
郁守俊看魏斌放下手机,问:“什么事?”
魏斌不知从何说起,怕郁守俊责怪。
“说。”
魏斌深呼吸了一口气,实话实说:“梅小姐已经走了。她是法官,警觉性肯定很高,不会随便吃陌生人的饭,这个从上次的那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