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说:“人家小裴也考了一天,人家还是女孩子呢,也没喊累,你一个大男人做这么点事就喊累了?”
“好好好,我洗还不行吗?”宋天意挠挠头,硬着头皮卷起袖子,从水槽里拿了一只大碗,“我今天要是不洗,老妈你一定会烦死我的。算了,我还是有点眼力劲吧。”
“哈哈哈!”沈庭和裴锦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邬建芳给他们做完中饭就走了,坐车去梅家照顾梅母。梅母的情况还算稳定,除了偶尔想起女婿的死会哭之外,其余的时间状态都算不错。这得益于医生的治疗和邬建芳的陪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梅母身上,却忽略了梅子。梅子从邹畅去世到现在,其实一直没把状态调整好。有的时候,她的问题甚至比梅母更加糟糕。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下班了她不和大家一块回去,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现在在她的心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忙到没时间去回想那些事,没时间哀伤流泪的时候,她的心里才能稍稍好受一点。所以即便生病了也还在死撑着。
她又感冒了,同时智齿发炎和淋巴结肿大,但她就是不肯去看医生,也不肯吃药休息。
这天,她对着电脑打文书,敲打着键盘的双手都在发抖,眼前更是一阵阵的晕眩,电脑屏幕上的字都快飞起来了。
“咳!咳!”她突然咳得很厉害,想起身倒杯水喝,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还没站起来就跌了回去。
“够了!”滕烨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跟我去医院!”
滕烨拖着梅子来到市人民医院,急诊医生看过后,说梅子的炎症很严重,需要挂点滴。梅子做了两次皮试都没通过,她诧异至极,从前她对青霉素和头孢都不过敏的,怎么这次就过敏了?医生也很无奈,只能给她换药效比较差的药水,并给她开了些消炎的药。
点滴已经挂上了,梅子催滕烨回家:“滕庭,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滕烨抬头看看那两大瓶消炎盐水,说:“晚上我也没事,你一个人我不大放心,我还是留下来陪你挂完吧。”
梅子说:“这两大瓶挂完得九、十点钟了,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没关系。”滕烨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他问梅子:“你晚饭没吃,我去给你买饭吧。”不给梅子拒绝,他飞快地跑走了。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拎了一盒便当回来。便当相当精致,看上去很有食欲,价格应该也不会很便宜。
“吃吧。”他帮她把便当盖掀开,又帮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梅子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没什么胃口。
滕烨说:“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你不保重身体怎么给邹畅找真相?”
听到这话,眼泪不争气地下来了。梅子又重新拿起便当,逼自己吃了好多。
滕烨看着她把饭吃完才安心,他说:“我也不会安慰人,但如果你在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梅子说:“阿畅的事,我妈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的病情又反复了,我又离她太远了,中午都不能回去照顾她。所以我想能不能把我调回院里去,方便我照顾我妈?”
滕烨听到这话后愣了好一会,才说:“也对。你的要求,我会和钱副提的,你放心。”
“谢谢。”梅子笑了。
此后,俩人便再也没说过话。滕烨真的陪梅子挂完了点滴,这段时间他也没浪费,拿出一本案例分析从头看到了尾,看得津津有味,还认真地做了笔记。
护士们都觉得他挺与众不同的,这年头,到哪看到的都是人人拿着手机不停地刷,还真没见过捧着一本书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的呢。
刷手机的一抓一大把,那些个刷手机的男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很没精神。但这个看书的,一看就不是凡人,精神抖擞,给人的感觉舒服极了。不但吸引了小护士们,还把其他女患者的目光也吸引了来。
她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离开这个输液室。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梅子说:“刚才有好几个护士盯着你看。”
“是吗?有吗?”滕烨明知故问。他其实一早就发觉了。
梅子说:“嗯。有个护士长得挺漂亮的,一直在看你,你没察觉到吗?”
“没有。我看书看得起劲,没空理这些。”
梅子耸耸肩:“你的心是钢铁做的吗?”
滕烨说:“我的心当然不是钢铁做的。但我也不是个中央空调,到处拈花惹草。这是我的原则。”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们对你有意思。”
“可是我对她们没那种意思,所以就不用给她们任何机会了,你说是不是?”滕烨停下脚步,看着她。
梅子也看着他,笑说:“的确很有原则。”
滕烨也笑了:“这方面我是很注意的。”
俩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医院,在他们身后,一双犀利狠戾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黑夜里。
“郁总。”魏斌捧着一大束鲜花过来了。
“不必了,她已经走了。”郁守俊看着这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心里头窝火的很。
“那这花……”
“扔了。”郁守俊推门出去。
“是。”魏斌很听话地将这束花了好几百大洋买来的鲜花扔进了垃圾桶,眼睛都不眨的。
“郁总,我预订了三天后飞往阿根廷的机票。”魏斌紧跟着老大的步伐。
“嗯。”出了门后,郁守俊就把墨镜戴上了,生怕别人认出来他是谁。他今天坐的是很低调的奥迪车,坐进车厢后他想了一想,对魏斌说:“阿斌,走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魏斌说:“郁总,现在情况很复杂,我总觉得暗地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既然天诚的资产都已转往国外,那我们就尽早离开,别再节外生枝了。”
郁守俊说:“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有点不甘心。阿斌,反正还有三天,你去帮我做这件事。”
魏斌叹了口气,说:“好吧。我这条命都是老大您的,就算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您就吩咐吧,是什么事?”
……
滕烨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有一天,突然有几个人来到法庭,把他堵在了办公室里。他们打扮得很朴素很低调,但一个个气质超群,绝非普通老百姓这么简单。
滕烨打量着他们:“请问各位是……”
为首的亮出身份,掏出工作证私底下给滕烨看了一眼后马上收好。滕烨心里一惊,还没等他说点什么,这人就说:“滕烨同志,有人举报你在办案过程中收受当事人红包、银行卡等好处,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梅子也在办公室,听到这话马上说:“不可能!滕庭绝对不会收受当事人贿赂!你们肯定搞错了!”
这人看了梅子一眼,对滕烨说:“滕烨同志,事关重大,还请你从大局出发,切勿冲动抵触,跟我们回去把问题讲清楚。”
滕烨愣在原地一会,然后才说:“好,我跟你们回去。”说着摘下了佩戴在胸口的法徽,戴上了党徽。
“请。”这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到如今,负隅顽抗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还会把问题严重化。此时此刻的滕烨别无选择,他只能选择暂时的屈服跟着他们回去把问题说清楚。临走前,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家里的钥匙给梅子,并对她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请帮我照顾大橘它们。”
“嗯。”梅子接过钥匙,声音都在颤抖。
滕烨又说:“千万别让它们饿着了。猫粮我买了十大包,都放在储物室里。”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橘的。”梅子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下来,当着纪委同志的面。
滕烨说:“别哭,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是,我知道了。”梅子愣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滕烨他们走的很低调,其他人都还在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空闲下来才发现他们的庭长好像不见了。
梅子对他们说滕烨被带走了。他们马上追问被谁带走了,为什么要带走滕烨。
梅子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家听了以后都傻了,被举报收受贿赂,然后被纪委带走,这是大事啊!
号称人脉很广的骆扬这次也打听不出来一丁点消息,没人知道到底是哪个案子的当事人举报的滕烨,更无法打听出来那个当事人“贿赂”了滕烨多少钱。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保持沉默,没人敢大庭广众地议论滕烨的事。
“这次真的麻烦了。”骆扬心事重重地说。
宋天意很冲动地说:“滕庭怎么可能收受贿赂?就算天塌下来六月飞雪他也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让滕庭不明不白地被他们带走。我们得联合起来,给纪委写联名信,告诉那些人滕庭是怎样一个人,他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其他人沉默不语,一个个的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一点主意都没有。
骆扬说:“不能这么做。这么做能说明什么问题?反而让别人更加怀疑滕庭。”
宋天意:“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看着滕庭含冤受屈?”
骆扬:“为什么你一定认为纪委他们一定会冤枉了滕庭?你对党对组织就这么的不信任?”
“我不是不信任,我是担心他们查不清楚,万一相信了那个举报人,那滕庭不就……”
“你以为纪委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吗?他们的侦查能力和手段不亚于警方。关于对滕庭的举报,他们一定能查清楚真相。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宋天意不以为然地说:“滕庭平时对我们这么好,现在他出了事我们难道什么都不做吗?驼哥,滕庭平时最看重你最照顾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落井下石?”
骆扬被气着了:“你说我落井下石?宋天意,拜托你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好不好?”
“你们别吵了,别吵了。”其他人急忙劝架,但这俩人越吵越凶。
宋天意很早以前就有些看不惯骆扬的那套为人处事的方法,觉得骆扬做人太过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虚情假意,一点真性情都没有。
“你不就是担心滕庭的事连累到你吗?说实话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你真是个蠢货!”
……
突然,周国民猛地推门进来,铁着脸斥责道:“像什么话!”
骆扬和宋天意马上闭了嘴,不再对吵。
周国民走了进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管滕庭长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要做到不管他在不在都一个样,甚至还要做得比他在的时候更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帮助滕庭长,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告诉外面那些人,我们这个团队是立场坚定、严以律己、廉洁自律的一个团队。而带领这样一个团队的一庭之长,是绝不可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来的!”
第六十三章 督导组 督导组找到梅子,……
向阳法庭在周国民的带领下继续正常运转, 一切都和滕烨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滕烨定下的那些规矩,比如周六统一加班周日随机加班、下乡普法宣讲、积极和村社区司法所对接等都在坚持执行, 绝不敷衍了事。
他们每个人都更加努力地工作,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所有人, 他们是怎样的一个团队, 他们的领导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天意和骆扬已经互相说开了, 俩人冰释前嫌。其实俩人都不是小气的人,他们都替滕烨打抱不平,但方式有所不同。同个部门, 大家性格和做事方法各不相同,只要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那就问题不大。求同存异,互相体谅和宽容,有问题及时沟通消除彼此心中的芥蒂。所谓的“君子和而不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状态吧。
这天,周国民下了班就去了报国村,顶替滕烨参与村里的调解。晚上,这群年轻人准时来到村里巡回宣讲, 这是滕烨出事前早就和人家村书记说好的,骆扬认为即便滕烨不在他们也应该完成这一次的宣讲, 真正做到庭长在不在一个样。梅子因为身体还没康复所以缺席了这一次的宣讲活动。
不过梅子也没闲着,他们晚上要去宣讲的道具什么的, 她白天抽空帮他们做好, 也算出了一份力,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下班了,她和从前一样, 回家的路上买了菜和蛋糕。她的事街坊邻居多少还是知道点的,他们背地里也替她惋惜,但从不当她的面说她丈夫的事。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是第一位,从前她尊重他们,所以现在他们也都尊重她。
今天下午邬建芳带梅母去盛医生那做了治疗,梅母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偶尔也会和邬建芳说说笑笑。
梅子回家的时候梅母正和邬建芳聊着今年冬天旅游的事,聊到兴头上,俩人都笑了起来。
“妈,阿姨,我回来了。”梅子把菜拎到厨房,准备开锅烧饭。
邬建芳过来了,端出来两个菜,对梅子说:“别做了,我都已经做好了,快坐下来吃吧。哎,这个菜好像有点冷掉了,我去热一热,你去看看你妈。”
“好。”梅子放下手上的活,跑去母亲的房间。
梅母的房间千年难得地拉开了窗帘。这十年来,她房间的窗帘就没拉开过。她说她怕亮,怕阳光刺眼,怕外面的声音,其实都是心理因素在作怪。而如今,她终于在盛医生和邬建芳的鼓励下把窗帘拉开了,让外面的光亮和风进来,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梅母看着一脸憔悴的女儿,说:“梅梅,过来坐。”
梅子听话地过去了,俩人并排坐在窗前,面朝着干净的窗子。这时恰好有一只飞鸟从窗前飞过,只一瞬间的事情,梅母突然感慨了起来:“外面多好啊!从前我怎么就这么笨呢,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