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檀木马车缓缓行至悦来客栈门口,海棠先一步掀了车帘下来,小厮手上动作飞快,将木阶靠着马车旁仔细摆好。
海棠沿着木阶踩了两层上去,扶住了向马车外伸出手的长宁。
一袭火红金丝绣镂空莲花纹样长裙的长宁自马车上踩着木阶缓缓走了下来。
脚步方一落在地上,浅红色薄片底刺绣祥云边的细纱软缎小裙随风微微扬起了一抹弧度。
女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容颜,浑身难以掩饰的贵族气质,让街头上的众人一时纷纷看的 * 痴了。
长宁今日穿着宽敞,完美的遮挡住了自己的小腹,端的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贵女出了门。
羊脂色海棠玉簪将如瀑布般的长发柔顺的挽成了个髻子,扶着海棠的手,长宁往客栈门口行了两步,又蓦然停住了脚步。
只片刻停顿,她猛然转身向着身子的右后方回过了头。
长宁视线所及的小巷口,有一道深灰色布衣男子的身影闪过。
男子戴着帽沿长长的兜帽,同色的面纱挡住了下半张脸,身形看上去略有些佝偻。
手中紧紧攥起了拳头,长宁眉头一皱,眼前这人的背影,她好生熟悉。
松开了海棠的手,长宁向着小巷的方向快行几步。
身后的海棠不明所以,正欲跟上,眼前的长宁却抬了手,偏过头道:“不必跟着,我自己去。”
如果真的是他,这般样子必定不想让外人看到。
顺着小巷追出去很远,那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
思索中,小腹一阵剧痛,长宁扶住了肚子,微微躬了腰,脑海里面猛地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闭了眼,长宁松了手中捏紧的拳头,缓缓倒了下去。
她确定,方才那街上紧紧盯着她的那双眼眸,她绝不会看错。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必不会…
没有落在地面上的冰凉,她反而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长宁唇角勾出一抹浅笑,顺势捏紧了那怀抱主人的一角。
长宁盈盈抬眼,正望进一双满含深情关切的桃花眸中,眼前之人全身皆被衣袍所盖,唯有一双桃花眸子清澈如许。
是她爱的人。
见长宁睁开眼,那灰衣人明白自己上了她的当,立马放开她转身就要离开,背过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角早已被长宁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别走,我知道是你。”
长宁低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落了浅浅的投影在她白皙的面颊上。
她的声音哽咽着,藏了这些日子对他的思念之情。
背对着她的男子身子微微颤抖,片刻后,嗓音沙哑的启唇开口:“是认出我了吗?阿宁。”
怎么会认不出呢?
她爱他,认出他,仅凭一双眼睛就足以。
满眼都是他,是她着迷。
第68章 脉脉温情 她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
三日前, 东邺一处宅院。
听雪面无表情踏进小院内,姜予望正仔细盯着眼前白玉棋盘。
听到她的脚步声,姜予望嘴角弯了弯, 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抬了眸 * 子道:“阿锦来了,快, 过来坐。”
听雪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走至近前,她冷声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阿锦,我现在的名字是听雪。”
拿过白玉棋盘旁摆放的一方丝帕, 姜予望擦了擦手指,端起眼前的茶盏,掀开了盏盖。
一时间小院内茶香四溢。
“来,阿锦,你自幼熟识茶道, 你来猜猜我这是新寻什么茶来?”姜予望对听雪方才所说的话置若未闻。
听雪垂在一旁的手微微一怔, 她沉了脸色:“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 我要走了。”
手中品茶的动作一愣, 姜予望眉头一皱,淡声道:“这么急?阿锦怎么不再留下逛一逛, 这东邺的集市…”
“咚咚咚。”
未待姜予望将话说完, 小院内的长廊旁响起一阵敲击木柱声。
二人回身看过去, 是姜离回来了。
姜离向听雪行了一礼,躬身开口道:“这几日,多谢听雪姑娘照顾公子。”
低头看了姜离两眼,一袭黑衣的听雪挑了眉:“这是受伤了?”
那日姜离被绑, 虽然未受多严重的皮肉之伤,但他的脸却匆忙中被不知哪儿的箭羽划伤了。
喉头微动,姜离缓缓道:“是属下办事不利,未能按计划烧掉北漠的粮仓。”
姜予望放下手中茶盏,看了正在对话的两人一眼,启唇道:“这件事不怪你,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公子,那天属下被北漠皇上抓住,他之所以放了属下,是为了让属下给听雪姑娘带句话。”
闻言,姜予望挑了眉毛,略有兴趣道:“哦?让你给阿锦带话?”
“是,北漠皇上说,让听雪姑娘给她的主子带句话,说她的阿姐很是想念她。”姜离道。
听雪回过头,看了一侧的姜离一眼,眸心微动,启唇开口:“知道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不管,只是让她带给小姐的话,她一定会带到。
复又看了眼依然悠闲的坐在书案前的姜予望,抬了抬下巴:“走了。”
姜予望捏着手帕的手一紧,见她正往小院外走去,下意识的启唇开口:“阿锦,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背着光的黑衣姑娘脚步微顿,偏了头面色不改道:“我说了,我叫听雪。”
听雪离开后,姜离向姜予望汇报了近日东邺的情况。
谈及那日他们离开营帐后姜予望的计划,姜离不由得又行了一礼,道:“公子这一招真是妙,不取他二人性命而是选择用软筋散让他二人内力全无。”
姜予望淡定自如,又捏起了面前的白玉棋子:“我要他二人的命有何用,自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南齐。”
顿了顿,姜予望眸子中似有光芒闪过:“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此番内力全失,会不会就这样乖乖输给我?”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林深樾。
三日前,渭城内。
陆渊快行几步停到林深樾面前,微促的喘息着,干涸的喉咙里沙哑的飘出一句话:“陛…,少爷,属下今日赚到了这些铜板,可以去给少年买好的金疮药了。”
眼前的男子清冽的眸光变得幽暗。
前些日子,林深樾就发现自己内力全失,细想之下,只能是吸入了那日黑衣人临死之前的白色粉末所致。
喊来陆渊一问,发现两人果然症状一样,九幽军的暗线被拔,两人而今除了轻功还在内力已然全无。
渭城城门口最近新添了许多守城城卫,靠着轻功闯城门明显不太可能,林深樾又有伤在身,两人只能先寻了一处住所。
白日陆渊去街头卖艺可以赚一些钱,但那些钱也只能够解决两人的温饱问题。
眼下,这渭城被围的跟个铁桶一般。
想要从这里出去,只能靠九幽军找到他们,或者等软筋散的药效过去。
只是这些日子,林深樾一直在尝试运功,可软筋散的药效猛烈。
被困在渭城已经第七日,他依旧提不起内力。
悦来客栈内。
长宁带着长纱蒙面的林深樾来到客栈内的一方木桌边坐了下来。
受不了客栈内众人凝在她脸上的目光,长宁命海棠去马车内寻了帷帽过来。
林深樾接过海棠手中的帷帽,两人对视一眼,海棠皱了眉,不知道为什么长宁要将这人带进客栈。
但见长宁似乎与这人很熟的样子,海棠也不好多言,松了手将帷帽给了林深樾。
林深樾接过,帮长宁仔细戴好,低头冲她浅浅一笑。
一双桃花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林深樾靠近长宁低声道:“陆渊此刻还在街上耍大刀呢。”
“什么?”两人隔着一层帷帐,长宁听不太清林深樾说的话。
抬了声音,林深樾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围说话声太大了,长宁还是听不太清,眉头一皱,她抬了手掀开了面前帷帽垂下来的帷帐。
身子向着林深樾的方向挪了挪,将他的兜帽摘下,凑近他的脑袋后,松手将自己的帷帽放了下来。
两层薄薄的细纱刹那间将两人 * 围在了里面,与外界隔开了来,长宁抿起嘴,一双柳叶眉弯了又弯,她小声道:“阿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样我就能听到啦。”
杏眸微眯漾出淡淡水色,林深樾被长宁这举动惊的微愣片刻,回过神道:“咳咳,我说,陆渊还在街上玩他的刀。”
“哦,这样啊,那我让海棠去找他就好了。”
正欲掀起面前笼罩着两人的帷帐,长宁捏着帷帐的手却蓦然被一双大手笼住了来。
“唔。”嘴巴被一方柔软堵住。
林深樾轻咬着长宁的唇,低声道:“阿宁,我好想你。”
帷帐外响起海棠低低的惊呼声。
这帷帽一动一动的,绕是海棠也明白了方才接过她手中帷帽之人的身份。
长长的一吻。
“呼。”长宁带了点微促的喘息声在帷帽内响起,有轻轻的呼吸吹在林深樾的耳畔,仿佛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她的声音软软的,双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阿珩,我怀孕了。”
一阵冰凉自脚底蔓延至大脑深处,林深樾桃花眸蓦然睁大,凝着眼前的长宁。
他的声音沙哑,握着长宁的大手也跟着颤抖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林深樾知道长宁不会拿这种事骗他,只是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长宁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反握住林深樾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有些胖了,因为有孕,小腹微微的向外凸起。
眼中水光粼粼,长宁轻轻吸了一小口气,道:“是真的,阿珩,已经五个月了。”
听到这句话,林深樾的心神彻底乱了,嘴角翘了起来,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已经,五个月了。
夜色绵绵。
有些许拂来的秋风自半开的窗口吹了进来。
林深樾抬了步子,轻轻走至窗口,将窗户关的紧紧的。
转过身坐回了床边,俯身温柔的将长宁的被角塞得紧了些。
他抿嘴沉默,伸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眼前熟睡的姑娘嘴角噙着笑,一双浅浅的酒窝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都想不出再见面要讲怎样浪漫的话,才能表达这些日子对她的思念。
但就在站在拐角处远远看到她的那一刻,万千言语都涌进他的脑海里面。
林深樾的嗓音低沉又温柔。
“说了让你在北漠等我,你从来不听话。”
“可我,偏偏连这样不听话的你,也爱的紧。”
“那…”
停顿了片刻,林深樾桃花眸中溢出万千深情,他凝着眼前的小姑娘,放低了声音道:“那不如就这样吧,牵着我的手一直到老吧。”
她是他爱的姑娘,他 * 的整个世界都因为她在发光。
她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
第69章 千秋为卷 “是,为夫心悦你。”
明乾十七年秋, 北漠新帝大败
东邺。
除去与新帝先行回云州一万兵马受了重创外,随后其余大军皆拔营平安回到了云州。
次年夏,北漠皇后平安产子, 此子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子, 帝心甚悦,当即立为太子, 取名为慕宁。
林慕宁。
而林深樾和陆渊所中的软筋散,半年之后,姜予望也派人送来了解药。
五年后。
绛紫宫宫墙外,两个着了华服约莫五六岁左右的稚童相对而立,互相瞪着对方, 谁也不肯先认输。
“哼,明明是个小矮子还偏要取个姑娘的名字。”萧心裳斜眼看了林慕宁一眼。
“你,你你…”林慕宁被她气的一时说不上话。
身后奶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奶娘走至近前,一把抱起萧心裳, 担忧开口:“哎呦, 我的小祖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随着萧心裳的目光, 那奶娘转了头,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慕宁, 忙放下了手中的小姑娘, 跪下行了一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小丫头不知礼数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看在我家大人的面子上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说完,又行了一礼,抱起萧心裳转身向着北漠皇宫门口走去。
被抱在奶娘怀中的小女孩, 头堪堪从那奶娘的肩头露出来,冲着那依旧站在宫墙旁的小小少年做了个鬼脸,大声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现在又多了个外号,小结巴。”
闻言,那奶娘伸出空着的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低声道:“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太子殿下啊,咱们可万万不敢冲撞啊。”
北漠皇宫御花园内,羽白色裘袍下露出半截小小的玉臂,林深樾低头往脚下看了一眼。
林慕宁正抱着他的小腿,抬着头看着他,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像极了自己。
眸色不觉的带上了一丝温柔,林深樾开口道:“慕宁这又是为了什么事来求父皇?”
撅了撅小嘴,林慕宁有些生气不满问道:“父皇为什么要给儿臣取这样的名字,儿臣今日晨起遇到尚书大人家的千金,她竟然笑儿臣的名字像个小姑娘。”
林深樾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摸了摸林慕宁的小脑袋,俯身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道:“给你取这个名字,也是父皇对你母后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林慕宁。
林深樾,心慕,纳兰长宁。
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林慕宁不高兴道:“可儿臣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像极了小姑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