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北海却把她的醒酒汤推去了一旁,仰头又饮了一大杯酒。
“你家的药材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我也不需要醒酒,”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指了门,“走!”
他这样的态度,楚俞姝什么也没说,抿着嘴定定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开了。
眼下,她叹了口气。
“那药材他不肯认,我也不敢乱给祖父用,金表哥就说替我拿走换了好药再用,我当时要陪着祖母上山给祖父祈福,也就交给了他。没想到他竟然……”
楚俞姝说完,疲惫叹气,“我来作证,先去衙门把北海放出来吧。”
如此也算魏北海不是无缘无故打人,双方都有错处,就是纠纷。衙门也不能偏袒金夫人,扣着魏北海不放。
沈氏自然连连道好。
俞姝在马车上留意了一下楚俞姝,这一程的路不远,她和沈氏说话的时候出了一阵神,又疲惫地叹了五六次气。
很快到了衙门,沈氏立时带着楚俞姝上前,说明了情况。
然而,衙门的主簿犹豫着不愿做主,一来,之前金夫人塞了钱的缘故,二来,他们也在衡量魏家和定国公府的关系。
沈氏惆怅着返回来找俞姝,“姨娘瞧瞧,这可怎么办好?”
俞姝自是不能拿着自己小妾身份办事,就算事情办成了,那位五爷也会不快。
她正思量之际,遇见了一个人。
*
昨晚夜间训练一整晚,穆行州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冷武阁近来气压极低,连带着整个京城如同进入战时状态一样,穆行州也连轴转了好些天,今日总算是歇了,从清晨回了自己家,一口气睡到了下晌。
起了床日头西斜,他抹了一把脸,正准备去衙门后巷的一家羊汤馆,吃点热得舒活舒活筋骨。
谁料到了羊汤馆,却瞧见了詹淑慧。
他讶然于詹淑慧为何也在这,詹淑慧也道惊喜,“听说这馆子的羊汤鲜美,没想到竟能撞见将军。”
穆行州只好与她一起吃了顿羊汤,还把账结了。
只是那位慧姑娘嘴上说着好吃,但羊汤也只喝了几小口罢了。
吃完羊汤,他也没什么旁的事,就想着回家继续睡觉,但这位姑娘来了兴致,拖着扭伤未愈的脚,请他帮忙指点一下,京城还有哪些好吃好玩。
“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却没好生转转,怪可惜的。将军自小在京长大,应该知道很多吧?能和我说说吗?”
穆行州倒是想找借口走,但先前就告诉了她,今日无事的,一时也走不脱。
他只能陪着詹淑慧在此处转了转,但他及不擅长陪小姑娘,尴尬地不行。
可詹淑慧兴致满满,又连番地夸他指点的地方有趣,他实在难以拒绝。
正在穆行州左右无奈之际,一眼看见了衙门前的人。
竟然是韩姨娘和沈氏。
他连想都没想,直奔了俞姝跑了过来。
“太巧了太巧了,竟然在街上遇上姨娘了!姨娘在衙门口做什么?可有什么在下帮得上忙的?!”
俞姝被他的热情整的有点懵,直到听到了后面跟着跑来的声音。
“穆将军怎么跑到衙门口来了,您怎么……咦!韩姨娘?!”
呼唤的声音一下变得拘谨起来,而穆行州立刻站到了俞姝身后,就差跳上俞姝的马车了。
他在她身边道,“姨娘有什么要差遣的,但说无妨。”
他这么说了,詹淑慧的口气立刻委屈了起来。
“将军不说东大街那边,也有几个好去处,要指给我吗?”
穆行州干咳了一声,“姨娘在衙门口定有难处,我不能坐视不理!”
詹淑慧:“……”
俞姝:“……”
俞姝想了想,“还真有点难处”,然后就让沈氏把魏北海的事情说了。
她同穆行州道,“……有楚娘子作证,这事只是民间纠纷,官府做什么不放人呢?”
若是事情没搞清楚前,穆行州不好说什么,眼下一清二楚,他立时进了衙门亮了身份,同主簿谈了谈心。
一刻钟后,穆行州扶着魏北海走了出来。
沈氏简直哭着扑上前去。
魏北海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这么快被放出来的,直到看见了楚俞姝。
“你怎么在这?”他皱眉问她。
楚俞姝抿了抿嘴,沈氏连忙扯了扯他衣服,“别这样说话,这次是远书替你作的证。”
楚俞姝没理会他,只是道,“药材是你送的,为何不告诉我?若是直说,何至于受这么多罪?”
“哼……”魏北海转过头去,“这是我给楚老太爷治病的药,同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多想。”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沈氏都听不下去了,低声斥他。
俞姝看不见,但留意听了听,楚俞姝始终没有因此生气,反倒跟沈氏说,“他身上有伤,娘……伯母还是快点带他去看伤吧。”
沈氏连连道是,楚俞姝告辞走了。
沈氏也急着带儿子看伤,但更感谢这位韩姨娘今日的帮忙。
这么些天了,他们钱也花了,人也找了,办法试了好几个,因着北海不肯开口说实话,打了多少无谓的转。
没想到韩姨娘过来问询了一番,一下就抓到了关键。
前后这么一查,还真发现了不一般的地方!
沈氏握住俞姝的手不松开,“多谢姨娘,只是不知怎么报答姨娘才好!又担心害得姨娘在五爷处……”
俞姝笑说无碍,“改日我去你海生御膳房转转,送我些好药材也就是了。”
沈氏连声道好,“姨娘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俞姝并不急,让沈氏带着魏北海走了。
她要回家,穆行州却转到了她身边,“姨娘让属下送您回国公府吧!”
听这话的口气,就差求她了。
俞姝还没答应,詹淑慧却道,“国公府离着此处并不远,穆将军何须特去一次?”
穆行州没说话,但俞姝隐隐察觉他有些不情不愿又不甘的情绪。
她暗暗好笑,倒是问了詹淑慧一句。
“这么巧,慧姑娘又同穆将军遇上了?说起来,姑娘自进了京,前前后后偶遇穆将军许多次了。”
这话一出,衙门前的大街上,吹了一阵尴尬的风。
穆行州皱眉瞧了詹淑慧一眼,后者手下的帕子绞了绞。
詹淑慧瞧着这位眼上覆了纱的韩姨娘,怕怕的感觉又浓郁了起来。
为什么韩姨娘有重一眼看穿她的感觉?!
不是个瞎子吗?!
詹淑慧不敢多说话了,胡乱解释,“既然是偶遇,自然是巧了……那什么,我脚伤还没好利索,就先行回去了。”
她说着,偷偷摸摸瞧了俞姝一眼,见俞姝淡淡笑着没做反应,小小松了口气。
她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同穆行州说句,“今日多谢将军了,改日再见”,就离开了去。
她一走,穆行州大松了口气。
俞姝笑起来,“将军回家去吧,不用送我了。”
“不成不成,姨娘给我帮大忙了,我还是送姨娘回去,正好寻五爷说几句话。”
俞姝可有可无,反正她的差事办好了,以后去海生御膳房也有了由头,顺心顺意地回了定国公府。
只是冷武阁的那位五爷,听穆行州天花乱坠说了一通他那妾和魏家的事,一下愣住了。
詹司柏听自己的副将来来回回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好几遍。
“这次确实不是魏北海挑事,是那金夫人不做人,竟然把外祖治病的药当了去赌,别说是送了药材的魏北海,便是随便个路人,也看不下去!”
他说魏北海没错,反而因为拔刀相助,震慑了金夫人,那厮又把药材赎回去了。只是也恨魏北海的紧,这才让衙门扣人不放。
而衙门又嚼着魏家和五爷的关系,顺势而为。
詹五爷得了这般的真相,半晌没说话。
第28章 情绪
冷武阁。
穆行州又说起了俞姝。
“姨娘真行,沈太太说他们一家都以为魏北海和楚家关系势同水火,倒是姨娘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关键了……哦,姨娘看不见,但姨娘真是眼盲心不盲!”
主要是,他又想到韩姨娘三言两语就把那位慧姑娘打发了,越发觉得姨娘厉害。
他这边夸得顺溜,突然想起来,五爷这些日整跟韩姨娘闹得不痛快,眼下自己连番夸赞韩姨娘,是不是五爷惹五爷恼怒?
他小心觑着男人,见五爷没有不快的神色,只是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行州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不巧遇见了周嬷嬷。
自俞姝回了定国公府,魏家的事情办成了的消息,就风吹一样传出去了。
宴夫人和周嬷嬷听说,都惊了一下。
“一日的工夫,她就把事情弄清楚,人捞出来了?”宴夫人挑眉,“她果真没用五爷的名号?”
周嬷嬷说没有,“说是事情弄清楚之后,衙门还犹豫不放人,这才让穆将军上前说了几句,与五爷不相关。”
宴夫人一边焚香,一边思虑了一会。
“也算是好事吧……韩氏办成了事,也该让五爷知道,且看五爷对那韩氏是何态度。”
于是周嬷嬷就去了冷武阁。
她见了穆行州便问了些情况,又问,“五爷知道了?怎么说?”
穆行州摇摇头,“五爷没说。”
“没说?”周嬷嬷有点把握不准,但还是回禀后进了书房。
她进去,瞧见那位五爷目色怔怔,不知看向什么地方。
周嬷嬷试探着,“五爷安,夫人让老奴来问五爷,今日夫人让人搬了两盆早梅去深水轩院里,不知五爷何时回深水轩?”
自从灵螺寺回来之后,五爷就没回过国公府后院了,深水轩自是没有踏足一步的。
周嬷嬷小心翼翼地问了,去看那五爷脸色。
但男人垂了眸,眼中情绪无人可辨。
半晌,他在周嬷嬷的探寻目光中,回了三个字。
“再说吧。”
这是什么意思?周嬷嬷也闹不明白了,只能回去了。
她回去告诉了宴夫人,宴夫人皱了一阵眉。
两人又去了老夫人的重华苑,老夫人照旧拨着佛珠,闻言笑了笑。
“事情既然弄清出了,以小五的性子,不会再同韩姨娘僵持下去。”
有了老夫人这话,周嬷嬷觉得没问题了,只是宴夫人还有些担心地揉了揉太阳穴。
“但愿吧。韩氏月信刚过,正是受孕的好时候。五爷若是不回深水轩,可就白白错过了……”
她一心念着子嗣,周嬷嬷也知道,只能劝她,“夫人,急不来,再等等吧。”
主仆二人回了正院,消息就传了过来,说五爷本让文泽去深水轩取几件衣裳,眼下说算了,道是明日回。
宴夫人一听,露了笑,“还是老夫人看得明白。”
当下又让周嬷嬷把消息告知了浅雨汀,还要周嬷嬷特意告诉俞姝,“万不要再与五爷对着来。”
俞姝得了宴夫人的“警告”,垂首应了。
倒是那位五爷态度转变如此的快,使人惊讶了。
娘从前跟她说,纵是要寻赘婿上门,也要给足人家脸面。
男人多半活一张皮,一个脸。
她晓得。
而且越是位高权重之男人,越不会轻易放下身段,承认自己不对。
因而俞姝对那五爷,也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心想他总得十天半月才能找个台阶下,可没想到,他明日就要回深水轩。
位高权重的定国公,规矩比天的詹五爷,这么容易改变态度?
俞姝琢磨了一会,没琢磨明白,便算了。
她也不愿意想这么多,这位五爷和她实在没什么关系。
今日奔波一日,俞姝累了,合衣睡着了。
……
刮了一夜北风,翌日风停了,天朗气清。
姜蒲和薛薇都很高兴,宴夫人让俞姝下晌吃饭的时候,就去深水轩。
到了下晌,两人就商量着,届时给俞姝穿哪件衣裳。
浅雨汀也算是失事了些日子,俞姝不觉得,丫鬟们却能感觉的到。
俞姝瞧不见,也不在意穿什么,却不由想到了魏北海和楚俞姝,想到两人之间奇怪的相处……
她正想着,突然有沈氏的丫鬟来报了信。
俞姝叫了人进来听了信,竟是魏北海又被衙门抓去了。
这一次,可就不是扣在牢里而已,魏北海不知怎么刺伤了金夫人,证据确凿,要判刑。
“那这次又是为何刺伤了人?”俞姝问。
沈氏的丫鬟摇头,“我们爷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说要同金家的爷对付到底。”
沈氏派来报信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让俞姝寻五爷求情了,只是沈氏急的没办法,找她出主意。
丫鬟道,“衙门说传了消息出来,说是金家使了钱,要衙门判流放。这刑太重了!”
是太重了。但魏家不得势,衙门有是看人下碟。
她一时没说话,又听那丫鬟道。
“若真判了大爷流放,老爷和夫人怎么受得了?八成要把京里的生意盘了,跟着去照应,可老爷和夫人都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了?太太说姨娘菩萨心肠,又是七巧玲珑心,太太没办法只能请姨娘帮一帮!”
俞姝听着,暗道不好。
魏家本就不是没有盘店的心思,这下魏北海判了流放,约莫真要盘店了。
那她之前可算是白忙活了一场。
可后面的事,照理,怎么轮得到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