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俞姝反问,“不然呢?金夫人会这么容易放了你?换句话说,金夫人为什么被你刺伤,你想过没有?”
  魏北海浑身僵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和金夫人争执的那天,正是金夫人告诉他,要说服楚俞姝嫁给皇商曹氏。
  不仅如此,他当时没有带匕首,可后来推搡之间,金夫人的匕首莫名就到了他手里。
  而他当时喝得很醉,扭打之间,不知怎么一刀刺在了金夫人的大腿上……
  魏北海念及此,手下颤了起来。
  他拨开车夫,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薛薇连忙叫了俞姝,“姨娘?魏家大爷去哪?”
  俞姝在充斥着酒气的酒馆,微微松了口气。
  “他去楚家。”
  ……
  楚家门前。
  楚家门前挂上了红绸,红绸被日光照亮,魏北海闭起了眼睛。
  他抬手敲响了楚家的大门。
  这是时隔多年,他再次拍响了那扇熟悉的门。
  明明上一次,还是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娶她的那天。
  楚家门房看见他愣了愣,“姑爷?!”
  说完才想起了什么,尴尬道,“魏家大爷,有何事?”
  魏北海哑着嗓子,“我要见你家姑娘。”
  门房没有请他进去,魏北海垂首立在门外。
  一旁的薛薇小声问俞姝,“姨娘,楚娘子会见他吗?”
  娶她的是他,将她撵走的也是他。
  俞姝声音轻了轻,“会的。”
  言罢,门吱呀一声开了,楚俞姝走了出来。
  魏北海见了她,手下又是一抖。
  她穿了寻常衣衫,可外衫里面,却是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大红喜衣。
  魏北海别开了目光。
  “你其实,没有必要为了救我,去嫁给那个姓曹的皇商。我刺伤金夫人是我之罪,与你无关。”
  他立在门前石阶下,楚俞姝站在石阶上,两人目光堪堪平齐。
  楚俞姝笑笑,说他弄错了。
  “初嫁从亲,再嫁从身。我不过是为了祖父能长长久久地用上好药罢了。”
  话音一落,魏北海便道,“我家也是药商,你需要什么药材,我都可以给你。你不必……”
  然而话没说完,楚俞姝看住了他。
  “可你凭什么给我药?我又不是你的妻。”
  这话落了音,门前卷起一阵风,将门下挂着的大红喜绸吹得飘飞起来,拍打再门廊下的立柱上。
  魏北海开了开口,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半晌才道。
  “那姓曹的只是想找人冲喜,他年纪太大,身子又差,与你连见都没见过,子女甚至比你我都大……他不是你的良配。”
  楚俞姝看着他笑了,嘴角挂着苦意。
  “那谁是我的良配?你吗?如果不是你,那你就别来了。别管我嫁给谁,就像你说得,都和你没关系。不是吗?”
  她说完,没有立刻转回身去,看着魏北海,似乎在给他足够长的时间,让他回应。
  可俞姝始终没有听到魏北海的回应,只听了他转身离开的脚步。
  那脚步又虚浮又沉重,他走了,又在风中边走边笑,直到脚步声渐远,笑声也消散不见了。
  俞姝皱了眉,门前的楚俞姝却叫了她。
  “天冷,韩姨娘也回去吧。”
  她说完,没有等俞姝回应,转身进了门中。
  楚家被敲开的大门再次关闭,只剩下大红喜绸在风里飘荡着,又在某一瞬停下来,静静垂着。
  巷子里没了人,风比刚才更大了,俞姝立在空巷里静默半晌。
  马车带着俞姝返回,半路上遇到了魏北海。
  他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一瓶酒,走在街道上里仰头豪饮,险些撞到路人身上。
  路人骂他“死酒鬼睁眼看路”,他也不理会,哈哈笑着继续向前跌撞而行。
  薛薇问俞姝,“姨娘要管魏大爷的事吗?”
  俞姝摇了摇头。
  如果说方才,她觉得还有希望拉魏北海一把,眼下却又进了死胡同里。
  她叹气,想了想,让车夫从西大街路过。
  到了店面门口,就听到了隔壁酒楼的掌柜,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将魏家的两间店面买下来布置的事情。
  俞姝捏了捏眉心,回了定国公府。
  京城下了两日的雨,魏家的事情没了下文,只有沈氏给她送了些药材,说在忙碌盘店回乡的事宜,过些日忙完了来看她。
  俞姝倒是想把那家店盘过来算了,但她手里没钱,定国公府也不会允许她一个小妾在外经营。
  她想了两日没想出来办法,眼看着楚俞姝明日就要嫁人了。
  下晌,姜蒲倒是告诉了她,那位好些日没现身的五爷的事情。
  “姨娘,国公爷明日一早就去军营了,说是有些日都不回来了。”
  “朝廷要派兵打仗?”她挑眉。
  可姜蒲摇了头,“奴婢不知这个。国公府规矩森严,后宅中人不能议论朝中之事。”
  俞姝皱了皱眉。
  若真要打仗,那位五爷一走许多日,她想打探消息也是不能了。
  处处受阻,俞姝叹气。
  那位五爷不肯回来,她也没有办法,要是刻意伏低做小或者邀宠,说不定就在他眼里露了马脚。
  俞姝只好暂时先不管他,又想了想魏北海的事情。
  仔细想来,魏北海同楚俞姝的关系都十足的奇怪。
  沈氏说他们是指腹为婚,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沈氏和楚俞姝婆媳关系甚好。
  甚是还曾说过,当年魏北海被打受过重伤,险些死了。
  彼时楚俞姝就在他床前,没日没夜地伺候。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成亲,可魏北海却在婚前反悔大闹,拒绝娶楚俞姝进门。
  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敌不过,只能娶了楚俞姝。
  但这六年姻缘倏忽而过,两人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反而在第六个年头和离。
  魏北海没有旁的心悦的女子,也没妾室、通房。
  俞姝又想到了今日他和楚俞姝说的话……
  榻上茶桌上点着一盏小灯,烛火摇晃,时不时发出噼啪一声响。
  她坐在窗下,什么都看不见,干脆吹熄了蜡烛。
  室内一片黑暗,她喃喃,“受过重伤……六年……没有子嗣……”
  姜蒲突然撩了帘子进来。
  “姨娘,夫人院里给您送了盅汤。”
  “汤?”俞姝疑惑。
  姜蒲轻声解释,“是给您调养身子的。”
  俞姝明白了,这是调养身子使易于受孕的药汤。
  宴夫人对子嗣,可比那五爷还要上心的多。
  姜蒲瞧见蜡烛灭了,又过来点了起来。
  俞姝在那火光亮起的一瞬,忽然一怔,接着心头一片光亮。
  五爷想要子嗣,宴夫人更想,他们夫妻那般琴瑟相合,也不得不纳妾生子。
  魏北海和楚俞姝成亲六年,却没有一子半女。
  魏北海,可是魏家的独子。
  但他既没有小妾,也没有通房,如今连妻室都没有了!
  ……
  俞姝当晚早早歇了,翌日天没亮就起了床。
  “让车夫帮我套车,我要出门。”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薛薇小声问,“姨娘这么早出门,天还没亮呢,会不会不太好?”
  近来因为魏家的事情,姨娘出门频繁,两个丫鬟都怕几位正主要不高兴了。
  可俞姝摇头,“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迅速地穿了衣,白丝带都没来得及系,拿在手里快步往外而去。
  *
  深水轩。
  詹五爷难得回来了一趟,但从书房拿了东西,就径直离开了。
  文泽跟着自家五爷,往正门去,吩咐了人去牵马。
  五爷要去京畿大营,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一两月,五爷已经许久没出京这么久了。
  五爷亲自去重华苑看了老夫人,也让他去正院跟夫人说了一声,偏偏半句都没有提浅雨汀。
  文泽叹气。
  可五爷这些日,每日埋在公务之中,有时候甚至把旧账翻出来盘点,不让自己有一刻清闲。
  又是为的什么呢?
  文泽不敢妄自揣测。
  破晓前的国公府仍一片寂静,黎明前的夜中,只有零星的鸟叫声时不时响起。
  五爷冷着一张好几天没化开的脸,大步在前,文泽快步追在后面。
  就在到了正门前的路口时,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比他们还快的脚步声。
  文泽看了过去,在看到对面来人的一瞬,睁大了眼睛。
  而前面的五爷,脚步也骤然停了下来,怔怔看住了对面的人。
  詹五爷看到了他的妾。
  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她。
  他不见她,也不许她来,甚至不许人提及。
  可是每晚闭起眼睛,她静默坐在窗下的身影,就映在他眼帘上。
  无论他睁开闭起眼睛无数次,那身影仿佛烙在了他眼帘上一样,没有片刻消散。
  呼吸都不顺起来,心口止不住收缩。
  他想越是这样,他越不能见她,于是干脆安排了京畿大营演练,今日一早就过去。
  大营里演练强度极大,他约莫不会再睡不着了。
  他是这样想的,可就在见到眼前人的一瞬,一颗心停了一停,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下来。
  天还黑着,路边的气死风灯落下淡淡的光亮,烛影在地上打转。
  她穿了件湖绿色的琵琶袖长袄,头发只简单挽了纂儿,簪了一只清透的白玉簪。
  玉簪映着莹莹的光亮,衬托着她白皙莹润的脸庞。
  五爷心口快跳不断,那种不被掌控的感觉止不住地冒了出来,像是壶中开水里的气泡。
  他抿嘴默然。
  姜蒲和薛薇在这时瞧见了他,皆是一顿,立时要行礼。
  他直接抬了手,止了二人。
  两人惊疑,倒也都没敢言语。
  只是他那什么都看不见的妾,问了一句,“怎么了?快些,莫要耽误!”
  他这才瞧见她行色很急,一手由姜蒲扶着,一手握了那遮眼的白丝带。
  行走之间,她手心里的白丝带迎风而飘。
  她反复催促着“快些,再快些”,湖绿色的裙摆翻飞。
  詹司柏看住了。
  这般的着急心焦的情绪,他从未见过她,在他身上有过一丝一毫……
 
 
第30章 夫君
  主仆三人的人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马车咕噜噜驶离定国公府,逐渐消失了无影。
  文泽瞧着自家五爷,一直站在路口,看着门前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他揣着五爷的心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五爷,要不要小的去打听一下,姨娘做什么去了。”
  他说了,詹司柏也听到了。
  男人缓缓闭起眼睛,又睁开了来,压下溢出的情绪。
  “不必。”他道。
  *
  俞姝先去了魏家,魏北海果然不在。
  沈氏哪想到她这么早就来了,吓了一大跳。
  “姨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天边只隐隐泛白,可论起时辰,却是不早了。
  俞姝暗暗着急,可也只能沉下心先问了沈氏。
  “我记得太太说过,北海和楚娘子从前关系甚好。”
  沈氏说是的,“远书那孩子自小没了父母,去了外面同小孩子耍玩,常被人欺负。”
  她说北海从小身强体健,只要瞧见小孩子欺负远书,必然要打上一架。
  “后来周围的小孩子都晓得远书也是有人护着的人,再见着远书就不敢欺负,反而怕北海打人,躲得远远的。”
  “还有,北海有一回偷了家里的钱,那一笔钱可不少,上百两。当时我家还是皇商,虽不把这些钱看在眼里,但孩子偷钱这事本身,就不是小事。老爷气得不轻,问北海拿钱做什么去了。可那孩子是个嘴硬的,就是不肯说。”
  俞姝想想魏北海在牢里的行径,确实如出一辙。
  “所以拿钱做什么了?”
  沈氏说问了好久,“他不说,甚至胡乱说拿钱去赌了,赌没了。老爷气得将他绑了手脚吊在了门上,用鞭子抽了一顿。北海始终没说,我怎么都问不到……”
  可在那后的第二天,楚俞姝就听说了这事。
  小姑娘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一眼瞧见北海被抽得皮开肉绽地趴在床上,眼泪叽里咕噜地往下掉。
  “你疼不疼?还能不能走路了?”她眼泪掉个不停。
  北海训她没出息,“一点小伤,根本不疼!说了不许掉眼泪!再掉眼泪我生气了?!”
  远书抽泣着不敢哭了,却说要去找沈氏,“我去跟伯母说,我知道你拿钱做什么了!”
  北海一惊,挣扎着要拉住她。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不许去说!”
  可远书跑得快,直接找到了沈氏。
  沈氏看见小姑娘跑了过来,手里还抱了个匣子,匣子里不知是什么,叮叮咚咚作响。
  她怕小姑娘磕到,连忙让她慢点,“有什么事慢点说。”
  远书却抽泣着把那匣子放到了沈氏桌案上。
  “伯母让伯父别生气了,这事都怪我,北海从家里拿了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她打开了那匣子,满室流光溢彩。
  竟然是一套琉璃茶壶茶盏,放在窗下映着日光,五光十色的。
  远书说她见到金家的表姐表妹从福建回来,各有一套,羡慕的不行。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