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二弟比大弟更听她的话,时常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她梦到了二弟幼时的样子,乖巧地坐在书房里练大字。
  她走进了过去,想唤他一声,可他突然转过了头来,并不是幼时模样,而是后来做了官的样子。
  他一向儒雅,可在梦里,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大姐,枉我将女儿托付给你,你竟然以我女换你女,让我阿温去那朝廷受罪多年!
  “你女儿有人疼有人爱,我的阿温呢?谁疼她爱她呵护她?!
  “你对得起我吗?!你还我阿温的大好青春!”
  老夫人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
  翌日,她便将五爷叫了过来。
  “你可是要去遍州?我与淑贤也一起过去吧。”
  五爷讶然,“母亲去作甚?”
  老夫人叹气,“我近来总梦见你二舅,这次去遍州,去他坟前看看他吧。”
  这是老夫人的家事,五爷不便多言。
  他想着俞姝和暮哥儿也要去,正好不知用什么由头,便道,“让阿姝和暮哥儿也一起过去吧,就当给母亲做个伴。”
  老夫人还以为他一时三刻都舍不得那母子,笑看了他一眼,没多想就应了。
  五爷一走,她就告诉了詹淑贤,让她准备些衣衫。
  “去遍州看看你二舅,韩姨娘母子也一同前去,就当是出京散心了。”
  詹淑贤惊讶,她根本不想去遍州,也不想去看什么二舅。
  这一来一回又是许多时候,等回来,她可真的该同五爷和离了。
  而她跟皇帝,也才刚有了些许连结而已……
  她心里不耐,劝她娘不去,可娘却非说要亲自给二舅上香,非去不可,还非要带着她同去。
  她一着急,真要犯了喘症了。
  但恰在这个时候,皇上来了。
  詹淑贤在别院外的树林中见到了皇帝。
  径直便把国公府一家都要去遍州的事情说了,说老夫人要带自己过去,连韩姨娘母子都要去甚是不妥。
  她的本意,是想让皇帝想个办法将她留下来。
  只要皇帝开口,她留下来还不简单吗?
  但赵炳却来了兴致。
  “那韩姨娘母子为什么要去?遍州这么好么?朕也想去了。”
 
 
第79章 天地
  遍州。
  十一月初,寒风凛凛。
  但在寒风之中,旗帜飘飞。
  沿河两岸的湖泊,各自插上了各自的旗帜,而在两岸之间,有铁桥相连。
  风将往水的浪涛声,旋上两岸。
  两日之前,所有人都已到达遍州。
  此次招安,就在往水对面的山庄里。
  等到招安那日,双方陈兵往水两侧,老国公与几位朝廷官员,会在定国公兵马护送之下通过铁桥,到达对面高地上的山庄,与虞城王俞厉正式和谈。
  其实在此之前,双方基本已经达成和议——俞厉俯首称臣,而朝廷会册封他作为异姓王继续掌控俞地,不必交出兵权,仍旧是俞地之主。
  这样的结果让俞地的很多人都能接受,只是朝臣们颇多议论,不过定国公和老国公如此主张,皇上又没有任何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次招安也是过场,钦天监早已算好时辰。
  招安那日的巳正二刻,便是极好的时辰。
  在此时和谈结束,放烟花炮仗,饮庆功美酒,之后朝廷和俞地必然相安顺遂。
  五爷在这日,从崖苑特特带了俞姝出来。
  五爷和老夫人一行都暂且宿在了崖苑,俞姝亦然。
  这场招安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时间离得越近,她越像是做梦一般,总有种不真切之感。
  五爷牵了她的手,替她掩了披风。
  “崖苑后面的湖泊陡峭,但地势极高,能从崖上看到对岸和谈用的山庄,要不要过去看看?”
  俞姝自然是愿意的,一路跟着他向上而去。
  待到了崖边,风大到几乎要将人裹走。
  先前五爷同穆行州来的时候,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山风裹挟下去,但如今看着俞姝站在崖边,他这心里就不安实了,他把人向怀里拢了过来。
  “山风这么大,阿姝这小身板,就不怕被风吹下去?”
  俞姝在风里笑了一声。
  “五爷这话说得,风还真能把人吹下去不成?只有自己愿意跳的,没被被风吹下去的。”
  这话竟跟五爷之前说得一样。
  男人失笑。
  说话之间,头顶一片厚重的乌云散去些许,光亮直射下来。
  俞姝被光亮猛然一刺,眼睛痛了起来。
  五爷连忙护了她掩在胸前,“被光亮灼了眼睛吗?”
  俞姝闷闷地点了点头。
  方才那道光刺得厉害,竟将她刺出了眼泪。
  五爷抽了帕子细细替她擦了眼睛。
  只是当俞姝再次睁开,她怔了一下。
  接着她转头向远处看去。
  目之所及,朦胧许久的大好河山,竟在此时清晰地现在眼睛。
  “五爷,我能看到了!”
  男人又惊又喜,“能看清楚了,真的?!”
  “真的!”
  俞姝转头向他看过来,五爷亦看住了她的眼眸。
  男人穿着绛紫色暗纹锦袍,脸上线条如刀刻一般硬朗,连唇峰都是明晰的,他鼻梁高挺,又不是十分高耸,有种恰到好处的英气,一双眼眸压在眉下,瞳色深深。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
  原来他是这般轩昂英武又俊美的模样……
  五爷在她的眼神里突然笑了起来。
  “阿姝可满意你夫君的相貌?”
  俞姝莫名心头咚的快跳一下,她装作无所谓地转过头去。
  “也就这么回事吧……”
  话音没说完,被人一手拦住腰,另一只手托住了下巴。
  男人突然低头,吻了过来。
  俞姝下意识躲闪,但又在他的吻落下之前,安静了下来。
  他一如平日温柔,俞姝的心却比平日快跳了起来。
  “此时还觉得,就只是这么回事?”男人含笑问她。
  俞姝莫名耳边发烫。
  高高的湖泊,滔滔的江水,两人站在崖上,凛冽的风吹不进来,披风包裹之间,是层层攀升的和暖情意。
  俞姝的眼睛虽然能看得见了,但还是怕光。
  五爷从袖口抽出白纱带替她系上,“别再被光亮灼了眼。”
  俞姝说好,从他怀里探出来许多,仔细朝着对岸看过去。
  “我好像看到封大哥了?”
  “哪位?”
  俞姝只给了五爷,“看那个穿着银甲的人,在山庄边缘训兵,是不是封大哥?”
  五爷猜她说得应该是封林,可惜他不认识。
  但他仍是道,“此处距离对岸的山庄并不远,说不定你这位封大哥转头也能看见你我。”
  俞姝来了兴致,想喊上一声,只是湖泊下往水滔滔,声响在峡谷中被放大,遮掩了崖上的声音。
  两人之间说话,尚且要提高了嗓门方能听清,就不要说喊上一嗓子让对面听到了。
  此乃难事。
  崖上风大,两人逗留了不到一个钟便离开了去。
  山路曲折,下到崖苑还有些路程,俞姝时不时回头看向对岸的山庄。
  “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哥哥?”
  五爷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在走到半路茅亭的时候,有人过来寻五爷,五爷将俞姝安置在茅亭,自己去了一旁同人说话。
  这时路边走过来两个上山采草药的农人,两人也是想来茅亭歇脚的。
  但看到茅亭里的俞姝,便没再上前。
  俞姝自来耳朵聪灵,听到了两人低声的言语,竟然是因为她穿着锦衣华服,让他们不敢近前来。
  俞姝闻言便起了身,亲自请两人近前来坐。
  “茅亭设在路中,是供路人歇脚的,大家皆是路人。”
  那两个农人在这话里,不由觉得俞姝平易近人起来。
  见她耳朵聪灵,眼上却系着白纱,不由问她是不是有眼疾。
  俞姝说是,“因为撞了头,盲了些年月。”
  两个农人一听,便告诉俞姝这边的湖泊间,之前长过一种极其罕见的草药,那草药能治疗眼疾。
  但是那草药在崖壁上,寻常人不敢去。
  有个男子听说之后,就要去采那草药。
  他老娘因为撞了头,伤了眼睛,他要采药为老娘治眼疾。
  “可悬崖采药岂是好玩的?那男子一脚踩滑,掉下去了!”
  “竟然这般……”俞姝一怔,“那此人母亲岂不是悲痛欲绝?”
  农人说是,说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可那盲人母亲什么都看不见,也没办法去寻儿子,只能日日在家里求神拜佛,求神仙留他儿子一命。
  这般湖泊坠落,哪里还有命呢?
  俞姝啧啧。
  可农人道,“没想到她这般求神,还真就有用了!过了半年,他儿子竟然自己回来了!问他为何活着,自己也闹不清楚,说是有树木所成的精怪拉扯了他一把,然后落进水里被浪卷跑了,是以没死。”
  两个农人啧啧称奇,说一定是老母亲日夜祷告,被神明听到了。
  俞姝也听得惊奇,但也只当作志怪趣谈。
  两人又说了两句,见着时候不早了,辞了俞姝继续上山采药去了。
  倒是五爷在这时快步走了回来。
  俞姝透过白纱看到了他笑意满满的脸。
  “阿姝随我回去换衣裳,去见你哥哥!”
  “真的?”俞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五爷笑着点头,“真的。”
  *
  暮哥儿也想去,但俞姝是装作小兵,跟着去到对岸山庄里驻守的朝廷兵马过去的,没办法带一个奶娃娃。
  她跟在五爷身后,一路忍不住雀跃,待到见到前来引路的封林,她已热了眼眶。
  等到在一个无人的院落里,一眼看到了站在庭院树下的哥哥,俞姝再顾不上旁的,两步飞奔上前,扑进来俞厉的怀中。
  “阿姝!”
  “哥哥!”
  俞厉早已张开双手等着妹妹,就如小时候,妹妹走路都走不稳当,他张开胳膊等她一样。
  他体格壮硕,妹妹纤瘦,俞厉将妹妹抱进怀里,俞姝将脸贴在他胸前,眼泪滚落了下来。
  兄妹见面分外催泪,封林都感慨地叹了口气。
  只是五爷本也是感叹的,但瞧着他的阿姝早已把她抛在脑后,一味同俞厉说话落泪,怎么都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阿姝从没有飞燕投林一般,如此投入他的怀中。
  他对她而言,仿佛总是少了俞厉给她的那种,毫无保留的安全之感。
  五爷看着俞姝被俞厉抱在话里,有点酸也有点委屈。
  但他自知再没有俞厉在她眼里重要,自然也是比不过暮哥儿的,但能有一席之地,便十分不易。
  或许天长日久能提高一二吧……
  五爷瞧着那兄妹,又笑起来。
  只要他的阿姝好,那便是最好。
  招安在即,俞姝能同俞厉相聚的时间有限,等到明日招安结束,他们兄妹还有大把的时间。
  从那之后,不必再相隔天涯。
  俞姝依依不舍地从哥哥怀中离去,俞厉也舍不得妹妹,但却看向了定国公詹司柏。
  他看向五爷的时候,眼中的柔情瞬间散了大半,五爷和封林都在这一瞬,想起了上次在此见面时,他毫不留情的三拳。
  他这眼神,连俞姝都感觉到了。
  她小声叫了一句,“哥哥?”
  俞厉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再上拳,只是瞧了一眼詹五爷。
  “不要让阿姝受委屈,不然……”
  他没说如何,但威慑已足够。
  封林笑了一声,五爷在大舅兄面前不敢造次,正经行了一礼应了。
  俞姝抿着嘴,瞧了五爷一眼,弯起了嘴角。
  招安,归顺,一切重新开始。
  俞姝看着这一切,深吸一气,缓缓吐出。
  她希望她同意招安的决定,是对的。
  ……
  回程路上,男人有些委委屈屈。
  俞姝想到他之前挨了哥哥三拳,都没有现今这么委屈,不由好笑。
  她瞧着他,伸手碰了碰他的手。
  男人怔了一下。
  俞姝干脆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她主动的这一次,让五爷惊喜地顿住了脚步,定定看住了她。
  俞姝在他灼热的目光里,绷着笑意问他。
  “五爷不走了吗?”
  男人在这话里,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指尖探入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走,与卿同行。”
  *
  招安当日,起了大风。
  湖泊树木几乎要被风吹折,天空万里乌云,日头亮的刺眼。
  钦天监算好的庆功时间在巳正二刻。
  一早,五爷便起身出动,亲自护送老国公,带着御赐的庆功酒过了铁桥。
  俞姝一直在崖苑等待。
  也不知是否太过紧张,俞姝拍睡了暮哥儿之后,眼皮一直跳动。
  她在厅里焦灼等待,等着巳正二刻尽快到来,来回踱步。
  暮哥儿险些被她惊醒了。
  杜雾瞧着,干脆道,“姨娘要不去外面吹吹风透透气吧。”
  俞姝心道也好,带着白纱去了外面。
  但外面的风着实是大,走了不久,杜雾便道不成,“您在这避风处等着,奴婢给您拿件厚重的披风过来。”
  俞姝心道也好,便在拐角避风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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