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满当当都是人，可是没有看见那两个小讨债鬼。
他们这些人一共占了三间屋子, 江晏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攥着毛巾就出了门。
另几个人没有注意到他，都忙着给自家孩子擦头发。
谁能想到, 两个成年人会在雨中和大部队走失呢？
暴风雨几乎到了可怖的地步, 天地仿若初开, 只余下一片混沌。
江楚缩在一棵树下，江秦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不敢抬头，那雨点像是要把她砸碎。
江秦也与她走散了。
这个桑林面积实际不大，但在这根本看不清周边五米远的雨里，江楚就像是里面的一棵普通的，根本寻不见的桑树而已。
再说江秦那边。
即使是自诩胆大包天，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跑。
常识告诉他，不能躲在树下，他只好顶着倾盆大雨，茫然地在桑林里乱转，企图找到回去的路。
要说他们俩是如何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说是自找的。
原本他们俩是被分配去把那些小竹篓收起来，身边还有杜暖他们三个。
在场所有人，除了几位家长，也没人把他们当小孩，让他们去做轻松地活儿，自然是想要让他们去看顾一下三个真小孩。
然而这俩讨债鬼，从来只有朝别人讨债的份儿，又哪里会去认真看着三个小孩？
一看谢楠就能照顾两个，江秦拉着江楚说，找到一片结满了桑葚的林子，江楚看了看他们忙碌的身影，就跟着江秦去了。
这片林子，有一部分是专门种来给蚕吃的，还有一小块，则是镇上一个有钱人家包下来，专门用来养果子的。
如今这时节，早熟的桑葚也都紫了，江秦本就没打算忙活，跟着忙活的人四处转了转，就找到了那块地方。
真要一个人去，他也怂，想了想在这儿，和他同一阵线的只有自己那姐姐了。
虽然平时也看不惯她趾高气昂理所应当的态度，但他还是去找江楚说了这件事，两人悄悄溜去那边。
这边没有放蚕，所以也没有什么人。
雷雨来之前的压抑，令这一小片林子安静非常，不远处的吵嚷声都像是隔着一般。
但是枝头挂满了的紫红色桑葚还是让他们心情颇好——两人都长在城里，哪里见过这样硕果累累的情景？
江秦要去摘，江楚站在一旁看着，见江秦摘下来了，就叫他给自己一些。
江秦就给了她几个，江楚看着上面不显眼的一些灰尘，又不愿吃了，直接丢在地上。
这一行为自然招来了江秦的不满，他不爽的和江楚怼了几句，直接往林子深处走了。
江楚自然是不会跟上去的，她也不喜欢之前那边人来人往，干脆就靠在树干上不动了。
然后直到下雨，两人也没再碰面。
江楚蹲在蹲下，只能看见不远处落了满地的桑葚，地上的雨水都变成了紫红色，配合这样的气氛，无端有点吓人。
江秦则在雨中狂奔，他想找出眼熟的路，可到处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桑树，根本分不清他是从哪里过来的了。
……
按理说这样的暴雨，应当是很快就能停下。可江晏把他们暂时休息的三间屋子都看过了，也没找到自己家两个。
问了人，全都摇头。也是，那样的情况下自顾尚且不暇，谁又会注意两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呢？
看了看一片白茫茫的远处天空，江晏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老乡桑树林的里的情况。
老乡挠挠头，说：“林子后头是咱们镇上那条河的上游，水还蛮急的。”
这个消息让江晏差点魂儿都飞了，江楚不敢说，江秦那家伙实打实是个十八岁热血方刚的少年，看见因为暴雨而猛涨的湍急河水，说不定还要淌进去踩一脚才行。
“宿主请勿担心，两人并无生命危险。”系统忽然道。
“多谢。”江晏只说了两个字。
即使是有了系统的保障，江晏心中还是愈发焦急，眼见着雨势稍敛，急忙问那老乡借了一身雨衣，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杜思兴被他吓得够呛，多年好友，他哪里不知道江晏那身体状况？
这大雨里一来一去，怕是半条腿就要踩进土里了。
“回来！让组里的人帮忙去找！”杜思兴急忙拉住他。
“没事，别给你们添麻烦。”江晏拉开他的手，把雨衣帽子系紧了。
杜思兴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劝不回来了，当即道：“等着！”
说完立马转身，准备把跟组的人给叫来。
可等他回来时候，只有老乡在吧嗒吧嗒抽烟，问江晏哪里去了，老乡笑呵呵一指雨里：“找崽崽去咯！”
幸好的是，江晏至少还带了一把雨伞。
雨势比起之前要小许多，穿了雨衣带了伞，至少不会在这雨中太过狼狈。
桑林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之前放蚕的小屋子。
看样子初春里这样的暴雨天气是常有，小木屋看上去十分坚固，丝毫不惧这等风雨。
江晏怀疑两人可能躲里面了，进去看了看，并未看见。
屋子里只有蚕吃桑叶时候发出的沙沙声，和雨声还挺像的。
既然不在，也就不打扰这些安静的蚕宝宝们，江晏继续朝之前小孩们帮忙的那一片桑林走去。
才走了几步，江晏就看见地面上溅起的水珠颜色不对，先是一惊，在定神一看，才发觉是自己吓自己了。
那水透着紫红色，凝神嗅嗅，也能闻到酸甜的气味，应当是树上的桑葚被雨水打落下来。
不远处，地面上被雨水打出的小沟渠里，还飘着一些紫红色的桑葚。
咦？
江晏忽然想到什么，朝着桑葚的来源走去。
越走他就越是好笑，他已经猜出来这两个讨债鬼干什么去了。
八成是看见了前边有桑葚，又不想干活，偷摸摸就跑着去摘桑葚吃。
然后也没注意到大家都走了，接着就被暴雨给拦住了。
往前面走了片刻，没见到人，江晏便绕着走了一圈，就看见了缩在树下，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孔雀一样缩在树底下的闺女。
江楚不知道雨还有多久才停下，没人来找自己，她已经生出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了。
反正没人找自己，不如就在这里听听雨声什么的，不也很好？
此时她完全忘了，自己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狼狈。
忽然，她分辨出了和雨声截然不同的脚步声，顿时把自己刚才想的抛到了脑后，迅速抬起头来。
来人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根本看不出是谁。
可不知怎么的，江楚却忽然有了感应，呆呆喊道：“爸爸？”
江晏听见她喊爸爸，心就软了，走进树梢范围，把伞倾向江楚。
雨被挡住了，江楚傻了吧唧仰着头，看见了父亲的脸。
他的唇色已经是有些苍白了，江楚虽然平时不尽心，但也知道，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
“你弟呢？”江晏问。
江楚想起江秦那家伙，摇摇头：“不知道。”
她被冷到了，嗓子有点哑。
“他往哪边去了？”江晏伸手把她拉起来，将伞塞进她手里。
此时的江楚浑身湿淋淋，平日里像孔雀羽毛一样张扬起来的气势全没了。她接过了伞，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双手一起握住了伞柄。
江晏举头一望，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便朝江楚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去找你弟。”
“哦……”江楚讷讷应了一声，眼看着父亲又走入泼天雨水中，直到身影不可见。
江楚举着伞站了很久，即使是心高气傲的她，在面对自然的时候，依旧只是雏子而已。
也不知多久后，天空中终于投下了一丝光，雨停了。
江楚握着雨伞迟疑了良久，终于朝着之前父亲前去的方向，慢慢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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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满地桑葚, 被雨打得泥泞不堪, 一路走来脚踝上都溅了不少紫色的液体。
暴雨让山涧暴涨，远远都能听见轰隆隆的水流声, 江楚回想起之前父亲说的话，犹豫了会儿，还是朝着水声传出的方向去。
走了没一会儿, 果然就看见一条湍急的山涧。
山涧两旁都是巨大的岩石, 其上布满了潮湿的青苔，不复晴天时候翠绿毛绒，而是被雨打得湿滑黏腻。
江楚一眼便看见, 那岩石上的痕迹, 分明是有人在岩石上滑了一跤。
她脸色煞白, 那痕迹的方向，踩了青苔的人分明是滑进了山涧里。
平时这条山涧至多在成年人腰间, 可一场暴雨, 让原本温柔欢快的涧水变得汹涌起来。
江楚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水面看了会儿, 才忽然想起来什么，急急忙忙的从湿哒哒的衣服里取出手机。
按了按, 没有反应。
那么大的雨，就算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也不能幸免, 早就被水泡得开不了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楚之前不敢拿出手机就是怕手机被水泡了, 结果到头来，还是这样。
她心中有点仓皇起来，左右四顾，也看不到熟悉的路，这下该怎么办？
江楚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若她学业有成一点，说不定还能知道顺水走，就能走到镇上去。
可她对学习嗤之以鼻，甚至在早两年前就办了长期休学，开始跟着剧组。
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念头：到底是谁滑进了水里？
……这么湍急的水流，滑进水里会怎么样？
徘徊半天，她终于想起来镇上也有一条河水经过，镇上人说过，这河水就是山里流出来的，是几条小溪山涧汇聚在一起，镇子正好处于下游。
要是她爹在这儿，肯定提着她耳朵耳提面命了，想了十分钟才想出来，没眼看。
这边江楚终于找到了方向，而另一边，江秦被冻醒了。
他搁浅在了一片缓滩上，水流不是很急，打着一个个小旋儿从他身边流走。
领子勒得难受，江秦咳嗽了两声，抽了抽鼻子，仰头看去。
父亲的手死死攥着他的领子，面朝下趴在浅滩上的一块大鹅卵石上，一动不动的。
这可把江秦吓了一大跳，他还记得自己走到了河边，本想顺着水流走去下游，可雨太大了，他一脚踩在了青苔上，就这么滑进了水里，被水流带下去。
河底鹅卵石多，他磕磕碰碰的又摸不到能抓住的东西，就这么被撞晕了。
是老爸来找自己了？姐姐呢？
江秦试着坐了起来，可那手还抓着自己的领子，江秦不得不歪着身子，推了推老爸。
“爸？”他喊了一声，又反手去拉开父亲的手。
才刚碰到父亲的手，他就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去拉却拉不开，只好把自己上衣给脱了下来。
江秦光着上身，打着抖把父亲翻了个面，看见父亲那青紫的嘴唇，他抖得更厉害了。
用手去试了试心跳和呼吸以后，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一直坐在河水里也不是办法，江秦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决定先离开这片浅滩，去干爽的地方。
……
“不会吧。”江晏喃喃道。
他盯着系统给他分开的两块屏幕，苦笑道：“要是这兔崽子把我抛下自己跑了，这任务我就不做了。”
系统蹲在江晏的头顶上，黑豆眼闪着光。
“不允许。”它说。
“你做个人吧。”江晏叹了口气，继续看屏幕。
他是找到江秦的时候，晕过去的——因为为了找可能掉进河里的江秦，他让系统开了身体权限。
谁知道这个身体这么差，找到躺在浅滩里的江秦后，江晏刚想把他拉上来，人就晕了。
系统解释说，他这个身体太差，透支也没能多几分钟，现在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了。
两个屏幕分别是江楚和江秦那边，江楚在小心翼翼的沿着河水走，江秦则已经上了岸，把衣服拧干了擦身上。
江晏和系统沉默的看着江秦，心中都在猜测，这个没良心的小崽子会不会抛下他的老爹自己跑了？
江秦犹豫的看了看还趴在石头上的老爸，又看看四周。
“他在寻找一片干爽的地方。”系统难得解释了一句。
江晏充满怀疑的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真的挺怕江秦真的把他丢下自己先走的。
不管是真的毫不在意父亲的生死，还是去找人来救援，江晏都会很失望。
只见江秦在周边徘徊了一会儿，先是不知道干什么一样捡了两根树枝，而后就发起呆来。
“发什么呆啊！”江晏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正在此时，一个人走进了属于江秦的那块屏幕。
江楚找来了。
她先是看见站在一旁的江秦，喜形于色大喊起来，江秦正在出神，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点心虚。
江楚充满怀疑的瞥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忽然就看见了扑在大石头上的老爸。
“啊——！”她尖叫一声，立即不可置信朝江秦道：“你站在这边干什么？！还不赶紧把爸爸扶过来！”
江秦慢吞吞把手上树枝丢了，涉水过去，把人半拖半抱。
再抬眼一看，江楚站在岸边，颐指气使的瞪着他。
这一下就令江秦炸了，大骂道：“站那儿看什么看，还不快来帮忙！”
“……你！”江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江秦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这让她觉着自己像是被侮辱了一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着这俩二逼每个轻重缓急，站在河边就要撸袖子对骂起来，江晏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朝系统央求道：“能让我先醒了不？这样下去，我没死都要被这俩崽子给耗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