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负面影响吗?”
“发明思想钢印之后就不会了。”
阿莱笑容转淡:“思想钢印就是一种操纵思想的机器,这个时代最糟糕的发明。”
“如果议会需要你勤勤恳恳的工作,就会为你打下‘你热爱工作,除工作之外你毫无乐趣’的思想钢印;
“如果需要你上战场打异兽,就为你打下‘遨游星际使你心潮澎湃,为全人类而战斗是你至死的荣耀’;
“同一个道理,假如你沉迷不必要的私人爱好或一段情感,妄想建立一段长久的稳定关系,议会都会派上思想钢印,只需要五秒钟,你的思维会发生逆转,对一台机器输入的内容深信不疑。”
姜意眠:“就算是很抵抗的内容?”
“再抵抗也没用,迄今为止,只有议会造成的另一大思想——自然恐惧——能抵抗思想钢印。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无可救药的人类垃圾,被丢到13区,以免我们过度消耗资源。”
出现了,自然恐惧。
姜意眠张了张嘴,刚想自然地将话题过渡到诸神、陆尧,以及反动派。
双手忽地一空,碗被刀疤抽走。
一句‘吃完就睡’,他环视一圈,莫名有些威胁的意味,随后离开房间。
“啊,是该早点休息。”
“明天见,眠眠!”
“好好睡觉,要盖好被子。”
犯人们一脸不舍,走三步退两步,终于还是离开房间。
阿莱有意磨蹭到最后,左右一瞧没人,飞快凑过来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不能记住我的名字?”
姜意眠点点脑袋。
然后他告诉了她,一个有关刀疤的秘密。
“七年前,刀疤是跟陆尧齐名的上校,他们还是好兄弟。”
“直到被异兽之主袭击之后,陆尧接受科研院所的改造,成了议会忠实的走狗。刀疤开始质疑议会,怀疑战争的本质,开始拒绝上战场。”
“不过这还不是他进监狱的原因。”
“其实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刀疤不是一个坏家伙。” 阿莱严肃道:“一个因为这种事情在监狱里呆了七年的人不会太糟糕。”
阿莱说,刀疤真正沦落监狱的原因是。
他开始读诗。
*
刀疤读诗。
一个沉默又乖张的危险分子,经常在夜里一个人阅读诗篇,这反差应该是有趣的。
但或许是时代背景的关系,好像只显得悲哀。
一个没有娱乐的时代。
一批没有思想自由的人。
娱乐至下,短短四个字越是默念,就越是熟悉。
犹如一块拼图对上位置,脑海里骤然多出对应的部分记忆。
模模糊糊的,姜意眠想起自己生活在一个离白米粥十分遥远、有光脑、娱乐至下的科技时代。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时代。
她是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厌倦压抑又无趣的日子,对悬疑刺激题材的作品格外感兴趣。
所以她收到游戏,迫不及待地开始游戏,不设想被困在游戏。
只有这些。
有关身份家庭、亲人朋友、游戏性质的记忆,仍旧一片空白,想破头也没用。
也许随着游戏的进行,迟早都会揭开。
姜意眠闭上眼,感到自己渐渐沉入夜晚,坠入另一个人的梦中。
*
那是一个金属打造的牢笼,纯色的世界,具有一种冰冷死寂的美感。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腥甜。
昏暗光线之中,她望见千万条漆黑的荆棘自一片虚无的上空垂挂下来,一圈又一圈紧紧卷缠住女孩脆弱的脖颈、手脚,乃至穿过皮肉,从她形状漂亮的蝴蝶骨中生长而出。
女孩宛若一只光//裸的天鹅,遍体青色淤痕,婴儿般蜷缩着,长发如泼洒的颜料一般没有边际地四处延伸。
一个男人伏在那里。
他的指尖似刀尖,划过白皙的腰侧,女孩的腰上便添一道狭长的伤口,流出殷红的血。
他低头亲吻那片肌肤,肌肤又缓缓愈合,光滑细腻如新生。
姜意眠走进一步,看清了。
那个女孩长着她的脸,神色空洞得像一具尸体。
而那个男人。
是陆尧。
他在梦里囚禁神。
妄想成为一个凌驾于神之上的人类,从而永远禁锢神,支配神。
亵渎神。
姜意眠退了一步。
仿佛察觉到什么,陆尧猛地掐住那个她的脖子,侧过头来,直直看向这个她。
“你还有七天。”
他没有表情,没有敬畏。
用着最残忍、最冰冷的口吻对神宣言:“七天之后,我翻遍13区,就会来监狱抓你。”
“在那之前——”
“尽管逃。”
作者有话要说: 万人迷团宠部分好像写多了,节奏慢了。
啊我就是个辣鸡!好想一口气跳结局!
ps:思想钢印源自《三体》
第42章 诸神之子(11)
“离开那里,Shalitch!”
“堕落神的气息正将你包围。”
“尽快找到我们忠诚的信徒,破例而生的半神Pakaash,它就在你的咫尺之处,它将带你返回神殿!”
“离开!离开!离开!Shalitch!”
梦境被混沌的泥浆所沾染。
女孩、荆棘、陆尧。
一片人间炼狱般铺满鲜血的监狱,犯人们死死瞪着眼睛,残肢碎体混着浓稠的脑浆,张开嘴巴,也发出那种低沉而强烈的嗡嗡声:“离开,离开,离开这里,Shalitch!”
万物皆在膨胀、扭曲。姜意眠骤然醒来,额头沁着一排细细的冷汗。
——预兆。
脑海无端蹦出这个词,她意识到,这是一个诸神送来的预兆梦,用以告诫她,决不能落入陆尧的手中。
七天。既要找到所谓的半神,又要离开监狱,难度很大,时间只少不多。
姜意眠简单洗漱过后,直奔食堂。
“早、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吗?眠眠?”
“眠眠,糖果是我送的,你记得吗?喜欢吗?我这还有,来来,都给你。”
“不用排队,你想要什么味的营养液?告诉我,我去取!”
“你想坐在哪里?”
“我这有位置!”
一瞬的局促过后,犯人们忙不迭朝她打招呼,往她手里塞东西。
这般热情到近乎狂热的态度,跟昨天见了她就逃的模样,活像两批人。
“用不着营养液,麻烦各位伙计让一下。”
声浪之中,数阿莱声音响亮,双手举得高高,使劲招呼:“眠眠,到这儿来,我们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快来快来!”
姜意眠稀里糊涂抱上一大堆犯人给的小玩意儿们,往那边走去。
人就这么一小只。
东西倒不少,又不是什么好宝贝,反而把脸给遮了大半。啧。
“这些家伙,送的什么乱七八糟废弃物。”
独眼坐在一边,主动接过东西。
阿莱在右边,往后退了一大截,给她让出一个位置,而后一摸口袋,双手包成一个大拳头,神神秘秘地问:“猜猜里面有什么?”
姜意眠摇头,猜不到。
“一颗水煮蛋!没想到吧?”
“这可是刀疤特地找人带进来的,还热着,好像得剥壳?我试一试。”
一颗粉白色的鸡蛋躺在手心。
阿莱一手轻轻掂着,一手严格控制力道,小心翼翼地剥。
足足花费两分钟才将这个对他而言、实在小得可怜的鸡蛋剥干净,完好无暇地递给她。
姜意眠对他说,也对刀疤说:“谢谢。”
阿莱笑眯眯的。
刀疤坐在对面,照例支着一条腿,嘴里还咬着一袋肉味的营养液,淡漠无声。
“对了,你们昨晚有没有做噩梦?”
提及这个,姜意眠眼皮轻轻一跳。
好在没有着重问她的意思,阿莱自顾自地描述:“我梦到一片辽阔且深不见底的森林,浓雾弥漫,树木都是枯萎的,树枝的走向非常怪异。一条条蛇身体长又柔软,卷缠在各种动物的身体上,就像组成一种新的诡异的共生动物。
“但最最让我印象深刻、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生物好像都没有皮。树没有树木,蛇没有蛇皮,动物们都没有皮,浑身肉粉色,摸起来——”
“——嘿,别说了。”
独眼一把捂住他的嘴,脸色隐隐泛白:“我也做了类似的梦,够恶心了,用不着你这么详细的描述。”
犯人们偷听着对话,接连表示,他们同样被相似的噩梦所扰。
姜意眠心知肚明,必然是诸神为了给她托梦,动用到某种难以表述的能力,那种能量有所残留,才造成这个现象。
借着这个讨论氛围,她不动声色地来一句:“是不是因为那批新型怪物?”
顺理成章地将话题转向陆尧。
“呵,议会的头号走狗陆上将?传闻就因为这批怪物,连他都跟议会起矛盾了。”
大约有着特殊途径,他们身在监狱,消息却掌握得牢,一个一个围过来道:“不是因为怪物,是因为反动派。”
“谁知道我们伟大的陆上将怎么想的呢?异兽之主时隔七年又出现了,议会急得火烧眉毛,他倒好,放着一大堆军务不处理,非要跑来13区剿杀反动派。
“惹得不光上位区抗议,议员们指责。据说议会的另外两条老狗——那两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中将——都鼓动得不少士兵表态,说什么陆上将再不返回前线,他们只能脱离他的军队,加入中将的队伍继续为全人类战斗。”
“哈哈哈哈哈,陆尧该不会怕了异兽王吧?躲在13区?亏他想得出来!”
“不,没那么简单。”
独眼一言打断:“陆尧把怪物运到议会之后,以最快速度赶来13区,到现在为止一共一天半的时间。没有进过食,没有合过眼,他从头到尾没有给他的兵下达过任何确切任务,就只是领着人在13区翻来覆去的找。
“谁都弄不清楚他在找什么,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止找反动派那么简单,否则他第一个该来的就是监狱,而不是发了疯似的跟所有人对着干。”
旁人听了连连点头:“13区可没有一个待见他的,不把他生剥活吞都算仁慈,他才不会平白无故来这冒险。”
“他肯定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秘密,一种独特的生物,一个武器,或是其他什么,都说不准。
反正就是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否则怎么可能让走狗叛主,令效率至上者一意孤行耗费上这么多时间与精力?
大家一致这么认为。
而坐在他们之中的姜意眠,安安静静咬着水煮蛋,一脸无害。
“为什么找反动派要来监狱?”
她问。
犯人们脱口而出:“反动派头目就在第三层监狱。”
“第三层?”
“你可能还不知道。”
独眼指向一个方向:“从这边也能看到吧?那是积分榜。总积分前三的犯人随时可以去到上层监狱,那里有更柔软的床、更高级的营养液,甚至可以申请使用光脑。尤其第三层监狱,第三层的积分前三,还可以随时申请作为士兵训练营的陪训员,离开监狱。”
“不过对应的,积分垫底往往会被送去科研院,用来做人体实验。”
“对了!”阿莱一拍脑袋:“很快就该往科研院所送小白鼠了,眠眠还没有积分,这两天我们得一起帮她做零件换积分才行。”
1000个零件换取一个积分。
p97曾经对姜意眠说过,保持排名在两百名以上才能保住完全的安全。定睛一看——
她目前的积分:0
目前排名:倒数第一
比第两百名差了50分,也就是整整,五万个零件。
他们帮她做零件,他们自己的积分怎么办?
她问出这个问题,犯人们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他们自己有办法解决,不需要担心。
唯独看似游离在话题之外的刀疤,这时眼眸一抬,丢出简洁有力的四个字:
“我们杀人。”
*
获得积分有两种方式。
一是组装零件,低效率低回报。
二是杀人,一个人十个积分,简单明了,足以抵去前者数十天的工作量。
在今天之前,姜意眠一直以为监狱里所有犯人白天都在广场上活动。
他们频繁地吵架、打架,发生暴力冲突,可赤手空拳地,并没有真正发生过死亡事件。
然而早饭之后,她跟着他们绕到食堂后面,才知道那里还有两个不大的铁皮仓库,一个放着刀棍斧棒之类的原始兵器,还一个锁着不下三十个、面黄肌瘦的人。
“小部分是议会的走狗,还有一些目的不纯、手段卑鄙的货色,一般就放在这,到时候送去科研院。”
“只有特殊情况,我们才会真正动手。”
阿莱用词委婉地解释着,被刀疤随意地推开。
刀疤脸上一道刻骨的疤,手里勾着一柄锋利的刀,大而粗粝的手掌自然下垂,仿佛刀就长在他身上,是他多出来的一根指。
他杀人也快。
走上前去,拎起一个,刀起刀落,受害者大张着嘴,连一个字都还没喊出来,就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