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和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九翚四凤冠光彩熠熠,深青色的锦缎上同样绣着翠翟图案,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明艳。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沈晞和低头看着给自己束腰的女子,忽然出声问道,“林宁,你有目标吗?”
“什么?”林宁动作一顿,像是没听明白,抬起头看着她,沈晞和扬了扬唇角,那双墨色的眸子深邃又明亮,仿佛盛满了星光,“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了,大胆的想,说不定就视线了呢。”
她的声音仍旧十分清脆,像清晨迎着阳光歌唱的百灵鸟,动听又........诱惑。
林宁心里的某给隐秘的念头被勾了出来,她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少女,眼睛里盛着惊疑、恍惚和茫然,下一秒,眼前一暗,一只手覆了上来,盖住了她的眼睛。
“不着急,慢慢想。”少女悦耳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但却又让她十分安心,林宁眨了眨眼睛,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辰时一刻,迎亲的花轿到了大门口,喜□□过重重门扉传了进来,沈晞和盖上了红罩头,由沈明濯背了出去。
几个月不见,少年稚嫩的肩膀宽厚了些,看来没少被他爹教育,鞭炮不停的在耳边炸开,混着喧闹的人声,热闹非凡。
“谢谢。”就在这时,少年清润的声音传入耳际,隔着一层薄薄的盖头,沈晞和挑了挑眉梢,“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在冬至宴上救了我,对不起曾经对你的轻慢和刻薄,沈明濯等着片刻也没听到回应,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由抿了抿唇角,“你、你若是受了委屈,便回家来,我.......和祖父会替你做主的。”
“噗嗤。”
这会背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沈明濯听见她的笑声后神情一松,随即绷紧了面容,有点不高兴的道,“我会变得和祖父一样厉害的!”
他现在已经开始好好学习,许久没和朋友出去玩了。
“行,我等着。”少年人的积极性不能打击,难得沈明濯浪子回头,沈晞和顺着他的话鼓励道,“你可要加油。”
话落的功夫,两人已经出了大门,沈明濯将她放下,看着宫里的嬷嬷将她扶进了花轿,迎亲的队伍一路吹打着朝太子府邸走去,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嫁妆,绵延数里。
沈晞月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心中复杂万分,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这都是昙花一现,等太子死了沈晞和就算有十里红妆也没好日子过。而她,则会上万人之上。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但是在看到那一抬抬被抬出去的嫁妆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最后索性偏过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太子府。
红色的喜字和绸幔虽然同样挂满了整座府邸,但比起荣国公还是冷清了许多,少在人气上。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太子还在床上躺着,作为先皇后母家这边又只有一个韩瑾出席,他板着一张死人脸,众人也就歇了攀谈的心思,等婚礼结束后就急忙走了。同时离开的还有大皇子和四皇子,他们倒是想多待一会扮演兄弟情深,可惜韩瑾不给他们机会,三两句话就将人挤兑了出来。
“哼。”看着他们离开后,韩瑾吩咐下人关上大门,这才朝着新房走去。
喜气洋洋的房间内,太子安静的躺在床上,已经瘦的脱了相,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挂在骨头上,看着格外吓人。
而本该只有夫妻俩在的新房,此刻多了两个,陌生人,不一会,韩瑾也进来了,他随手关上门,对着已经脱了外套卸下凤冠的少女道,“外面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也不会有人偷窥。”
虽然韩家的势力都在军中,但在这汴京内也有自己的人手,将整座太子府都围得密不透风不太可能,看这么一座院子还是可以的。
“行,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说着,她朝其中一个人伸出手,“飞天蛊借来一用。”
一直低着头的中年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男人抬手在脸上一抹,一张薄薄的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了毒郎中阴郁的面容。
他慢吞吞的往外掏飞天蛊,一脸的不情愿,下一秒后脑勺就被旁边的人给拍了一下,“麻溜的,磨蹭什么。沈小姐又不是不还给你。”
张大夫沉声催促,语气不怎么好。
怎么可能好啊,他们小姐居然为了太子要以身犯险,要不是实在劝不动又打不过,他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他恨恨的瞪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嘀咕道,“男颜祸水!大猪蹄子!”韩瑾站在一旁,假装没听见张大夫满怀怨念的念叨。
说实话,要是自己在乎的人这么做,他也会不乐意。
毕竟这法子凶险异常,搞不好就是两条命。若是可以,他宁愿引蛊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面前的这个少女。
三天前,就是这个少女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告诉他,她能救阿煦,并让他配合。韩瑾本来是不信的,尤其对方的身手在他之上,更让他戒备了。但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并言明和阿煦是故人,还拿出了一块玉佩证明。
看见那块玉佩的时候,韩瑾当场楞了三秒,随后瞧沈晞和的眼神就跟看外星人似的,但总算将敌意撤掉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三方会面。
沈晞和撩起袖子,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床前,韩瑾已经将太子的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瘦骨伶仃的腕子,青色的血管黏在皮层下,仿佛轻轻一撕就能扯下来。
沈晞和的手腕紧紧挨着太子的,张大夫取出小刀在两人的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一快一慢的流了出来,好在这伤口很细也很浅,所以血流的不多,毒郎中赶紧将飞天蛊放在了沈晞和的伤口处,然后退到一旁,目不眨经的盯着太子的伤口,生怕错过了什么。
张大夫放缓了呼吸,则紧紧的盯着沈晞和的伤口,生怕她有个闪失。
韩瑾本来就紧张,被他俩这么一弄,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偌大的个子杵在一旁,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房间,安静的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就在这时,一道比呼吸还要轻的震动声从太子的伤口处响起,三人目光一动,全都提起了心神。
一个比芝麻还小的黑点从伤口处游了出来,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似乎在寻找目标,随即迅速的朝着飞天蛊靠近。
在那个小黑点身后,接二连三的又冒出了无数个黑点,这些黑点连成一条细细的长线,源源不断的从太子手腕上冒了出来。
飞天蛊好似没察觉到危险,仍旧趴在沈晞和伤口处安静的吸着渗出的鲜血,毒郎中看着那条线头离着飞天蛊越来越近,心跳不由加快,一颗颗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打在了地上,而他却不敢眨一下眼睛,一只手下意识的攥紧,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将飞天蛊收回的念头。
黑色的线头已经到了飞天蛊身后,仔细看的话,那是由一只只更为细小的虫子汇聚在一起,才有了黑线的形状。
就在虫子即将咬住飞天蛊的那一刻,飞天蛊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滋溜”一下钻进了沈晞和的伤口处,那黑色的虫子见猎物跑了,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后面的虫子有样学样,排着队从太子体内钻出来,然后钻进了沈晞和体内。
沈晞和平静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了涟漪,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牙关紧咬,死死的将那一声痛呼关在了里面。
只是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由松弛绷到了最紧,似乎只要有一点外力就能扯断。
张大夫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骨茬都顶了出来,手背上青筋跳动仿佛要冲出体外,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忍不行,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让小主人的苦白受。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那没有尽头的黑色虫子终于全全部进入了沈晞和的体内,与此同时,张大夫在她的另一只手腕上划了一下,飞天蛊掉了出来,被一直盯着的毒郎中捧住。
沈晞和在伤口处点了几下,鲜血顿时停住,不再往外流,而她身子一转,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道德经》在体内运转,开始修复被黑色蛊虫啃噬的地方。
但那些黑色的虫子就像是蝗虫过境,有多少吃多少,沈晞和从天地间吸收的灵气比不上它们吃的速度,很快就捉襟见肘,眼看那些虫子已经钻进了筋骨中,感受到那犹如万蚁般啃噬的疼楚,沈晞和忍不住溢出一声痛呼。
床上的少年,忽然动了一下手指,幅度很轻,但却被韩瑾一眼捕捉到。
“动了动了,我表弟动了。”然而屋子里另外两个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一错不错的盯着地上的少女,神情紧张,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小德子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些虫子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简直防不胜防,再这么下去,她不死也要废了。
就在这时,那些被黑色虫子侵占的筋骨血脉里忽然飘出了一缕红色雾气,轻薄,飘逸,绚烂,像是清晨海平面上第一缕被映照的霞光,美的不可方物。
轻轻的,优雅的落在了黑色的虫子上。
“滋啦。”
小德子仿佛听见了油锅炸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毒要解了,以后晞和要开大了,大周要凉了,猜猜哪个先倒霉。
顺便求一波预收,《将技能上交国家》,不出意外,下本就开她了,所以请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75章
黑色的虫子在红雾中翻滚,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长啸,两道鲜血缓缓从沈晞和耳际流了出来,在地上开出一朵粘稠的血花。
小德子看的心惊胆跳,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扰了她的心神,只能一遍遍的祈祷圣人保佑,让她能平安渡过这个难关。
沈晞和感觉体内装了一座冰山,一座火山,一会烧的她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一会冻得她面色青白肌骨生霜,一会水火交融痛不欲生,她只能咬牙运转道德经,一遍遍的抵抗这股霸道又强劲的力道。
筋骨血脉寸寸消融,又一点点重铸,新生的骨骼泛着金属的光芒,冷硬坚韧。筋脉拓宽了数倍,纯净的灵力流转不息仿若江河奔流入海。每一寸肌理线条流畅,紧致内敛却又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流淌的血液纯正鲜艳,像是过滤掉了所有的杂质,格外的干净,在金色的骨骼的映衬下,有种通透若琉璃的质感。
“啵。”
像是有什么屏障被打碎,又像是某种哦禁锢被打开,天地间的灵气疯狂的涌入,沈晞和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增长。
金丹初期,金丹中期,后期,大圆满.......直到半步元婴!
“轰隆隆。”
天边炸开了一道惊雷,狂风怒卷,云层碎裂,青黑色的雷电裹挟着团团乌云,将这方天地覆盖。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雨幕如织,瞬间将皇城笼罩在里面,皇宫中的宣文帝看着骤降的大雨,面上的惊讶猜疑被了然替代,“原来是要下雨啊。”
方才晴空万里之上忽然流云跌宕,于太子府邸上空盘旋而下久久不散,他眼皮重重一跳,差点就摆驾太子府。好在后面一场雷雨解了他的疑虑,让他打消了前去探查的念头。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但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一个个只能暂时将念头压了下去,只待来明天天晴时一探究竟。
只是他们的算盘还是落空了,大雨一连下了三天,第二天的时候太子妃就告了病假,说避免病气冲撞了圣体,就不进宫请安了。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休朝三天,按照惯例,第二天太子应该带着太子妃前来宫中拜见父母长辈。先皇后去的早,宣文帝又没有再立新后,整个后宫以皇贵妃为尊,是以她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准备接见太子妃。
至于太子,大家都知道他时日无多,就连大婚都未曾清醒片刻,现在也不过是在混日子罢了。
但她没想到,太子妃居然敢不来,这分明就是没把她这个皇贵妃放在眼里!
饶是皇贵妃休养再好,也忍不住变了脸色,摔了一套杯子,“好,好啊,本宫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到几时。”
太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到时候她的生死还不是捏在自己手中,这么想着,皇贵的气终于顺了些,“去,从库房里挑些药材补品送去太子府,就说是本宫赏的,要太子妃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
她特意在“保重身体”上加重了语气,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宫女应声退下,皇贵妃整了整仪容,抬步出了长明宫,朝着太后的慈宁宫去了。
这沈晞和怕不是忘了,她算不上她的正经婆婆,可这宫里还有太后,那可是先皇后真真实实的婆婆,太子的祖母,能拿捏她生死的人。敢称病不来拜见,得罪的可不是她一个人。
皇贵妃不知道的是,沈晞和不怕得罪人,更不是她能拿捏的人,之前一直藏拙那是时机未到。现在她救了人,修为又提升至此,若还是瞻前顾后曲意逢迎,那还修的哪门子道,干脆回去种田得了。
........
太子府。
没了英雄泪的侵蚀,沈晞和再给他使用回春术效果便立竿见影,虽然还是那副样子,但是精气神明显不一样了。
韩瑾看着表弟脸上的血色,高兴的眼睛都红了,他握着萧景暄的手,感受着久违的温度,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他放开萧景暄的手,给他仔细的掖了掖被角,然后放下床幔走了出去,韩瑾没有看见的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床上的少年眼睫忽然颤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羽翼轻轻扇了一下,脆弱又生动。
沈晞和正在厅堂里吃饭,四菜一汤,食材普通,色香味却俱全,韩瑾闻着香味,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声,“弟妹!”
他极为自来熟的坐在沈晞和旁边,动手盛了一大勺小米粥,然后一手端碗,一手拿包子,就这么吃了起来。
筑基之后,沈晞和就不要从食物中摄取能量维持生命,她吃饭,更多的是享受美食,看见韩瑾三口干掉一碗粥,两口一个包子的吃法,她默默的将装着豆沙包的碟子往他身前推了推。韩瑾也不客气,将桌上的食物吃的一点不剩后,这才抬头冲她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还有吗?”他摸了摸肚子,笑容腼腆,“我饭量比较大。”
沈晞和:“........”
沈晞和点了点头,太子府没有粮食,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于是韩瑾吃了这么些天以来最痛快的一顿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弟妹,你真的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