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和仿若未闻,只是嘴角挑起的弧度大了些,但一想到太子,那弧度瞬间压了下来,“祖父,你说那英雄泪真的无解吗?”
荣国公叹了口气,朝后面那辆奢华的马车看了一眼,神色晦涩,“难。”若是凤朝还在,这解药肯定有。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凤朝还在,哪还有萧家什么事,太子肯定也不会中毒。
难道这就是天意?
沈晞和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古人就是这样,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爱往天意上推,但她偏就不信邪,车声粼粼,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沈晞和忽然喊道,“停车。”
“吁。”
马车停了下来,荣国公不解,看了过来,沈晞和冲她一笑,“我下去转转,说不定能找到办法。”
荣国公用一副你在说笑的表情看着她,沈晞和但笑不语,最后荣国公败下阵来,挥了挥手,嘱咐了一句,“别太晚了。”
沈晞和应了一声,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因为他们的举动,后面福安乘坐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一只染着大红色豆蔻的素手掀开了一角车帘,福安公主的视线飘了下来,看见站在路中间的少女,皱了皱眉。
沈晞和冲她摆了摆手,“我去买点东西。”
福安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走动,不一会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车上,福安公主忽然出声,“你说她究竟知不知道?”
候在一旁的芍药没听明白,“啊”了一声,神情茫然,看向了另一边的小伙伴水仙,发现对方脸上洋溢着和自己同出一辙的疑惑。
“算了,没什么。”福安公主显然没有想要从她们嘴里听到答案的念头,闭上眼睛养神起来。
只是一颗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方才沈晞和下车的地方,离着济世堂只有一街之隔,是........巧合吗?
这肯定不是巧合。
沈晞和在街上转了转,临近过年,摆摊的小贩明显少了许多,就连两旁的店铺都关了一大半,只有几家本地的老店仍旧开门迎客,但人流明显不多。
沈晞和去糕点铺买了一包核桃酥,经过路口的时候碰见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婆婆,见她在寒风中穿的单薄,便将她剩下的栗子都买了下来。
济世堂的大门关了一扇,上面挂了一个歇业的牌子,一个药童站在门口时不时的往外张望,见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姑娘,您来了。”
沈晞和瞧了他一眼,心中了然,“张大夫在等我?”
药童不停的点头,“一大早就等着了。”
沈晞和脚步一顿,对济世堂的能力又刷新了两分。
太子昨天才回来,他们今天就知道人家中毒了,还能料到她会来找他们,等等。
他们怎么知道她会为了太子中毒一事来找他们?
小德子见她犯傻,提醒道,“肯定是知道你和太子有婚约,猜到你会想要救人。”
但沈晞和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应该不仅如此,但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她又说不确切,只能先将这个念头按在了心底。
后院内,毒郎中一脸痴汉的盯着一个白胖胖的蚕宝宝,表情猥琐,不忍直视。
一旁的张大夫一袭青衫,面容儒雅,眼神温和的低头摆弄着一株草药。
两个人,强烈分明的对比,沈晞和毫不犹豫的将视线定格在养眼的那一个,“张大夫。”
张大夫闻言抬起头,见到她后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放下手里的草药就要给她行礼,沈晞和一个瞬移挪了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无奈的道,“您若是再这样,以后这济世堂我可不敢来了。”
“小主人。”张大夫一听急了,刚想说什么就被沈晞和打断,“而且您也不要叫我什么小主人,叫我晞和就行。”
见他表情不赞同的样子,沈晞和压低了声音,“萧家当政,咱们还是低调些好。”
谁知道宣文帝的暗卫会不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背后给他们一刀呢。
虽然有她在没这个可能,但用来吓唬一下他们还是可以的。
果然,张大夫闻言不再坚持给她行礼,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小姐。”
沈晞和:“........”
行吧,你高兴就好。
沈晞和坐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刚倒出手,下一秒,一个暖呼呼的胖团子就挤了进来,她低头一看,对上了一双蓝盈盈的绿豆眼。
“小飞!”
一旁的毒郎中惊呼了一声,跟死了娘似的,“你快回来!”
然而胖团子仿若没听见一般,挺着小肚子在沈晞和掌心蹭了蹭,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毒郎中:“........”
表情一寸寸皴裂,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妇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晞和戳了戳胖团子,将它翻了个,毒郎中呼吸一重,下意识的道,“你轻点,别吵醒它!”
沈晞和:“这是你之前那个黑虫子?”
毒郎中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斜着眼睛瞪着她,“什么黑虫子,它是飞天蛊。”
“那就是它了。”沈晞和捏着胖团子,放到毒郎中手中,“果然是虫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这样子,可比之前漂亮多了。
“那可是。”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飞天蛊,毒郎中顿时高兴起来,也不对她横眉冷对了,有了三分好脸色,“我解不了英雄泪。”
他率先说道,“那不是普通的毒,是变异蛊毒的一种,就算是凤朝皇宫中的解药也只是压制,不能彻底清除。”
“蛊毒?”沈晞和咀嚼着这两个字,视线落在那个胖乎乎的白团上,“是和它一样的蛊虫吗?”
“那些玩意怎么可能和我的飞天蛊相提并论。”毒郎中眉毛一竖,语气里满满的不屑,“提鞋都不配。”
他的飞天蛊可是所有蛊虫里的王者,能号令天下万蛊。
“既然这样........”沈晞和眼睛一亮,还没等她说完,就被毒郎中一把打断,“你别想了,小飞是能解英雄泪,但是得它长大后才行。”
他摸着手心里的蚕宝宝,神情珍重,“它现在还是个宝宝呢。”
所以别指望用它去解英雄泪。
沈晞和有些失望,又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它怎样才能长大?”
毒郎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看着她,认真的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信你问我师兄。”
一直没出声的张大夫道,“确实如此。这飞天蛊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要不是有一次蜕变露出了异样,我们都不知道它是飞天蛊。”
所以怎么养,如何喂,都是瞎子过河--摸索着来的。
“那就是一点办法都没了。”沈晞和两指夹着一个糖炒栗子,用力一捏,“咯嘣”一声,栗子的外壳露出了一道裂纹,橙黄色的果肉露了出来,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毒郎中被这味道一勾,忍不住也拿了几个剥了起来,只是他没用对力道,剥出来的栗子不如沈晞和的完整好看,不过他也不在乎,能吃就行。
不光他自己吃,甚至还碾碎了一点渣渣喂给飞天蛊吃,沈晞和见状是彻底信了他不会养飞天蛊的话。
一时间,连嘴里的栗子都淡了几分味道。
张大夫见她难过,表情有些纠结,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剥起来栗子。
“他以前也给我剥过。”沈晞和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一叠黄色栗子,眼底多了两分怀念,三分温柔。
不过那时候穷,没有糖炒栗子,只有满盘子的松子,但那也是少年一点一点剥了一个多时辰才做完的。
“张大夫,你还是有办法的,对吗。”
沈晞和掀起眼皮看着他,目光澄净,语气平静,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张大夫剥栗子的手一抖,一颗棕栗色的栗子就这么掉到了地上,滚到了沈晞和的脚边,沈晞和弯腰将栗子捡起来,放在桌子上,“代价是什么?”
她问的随意又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但张大夫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脸皮抽动了一下。
沈晞和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的等着他,等他的回复。
一时间,屋子里针落可闻,只听见外面北风呼号,怒卷而过,像是生离死别的悲鸣,撕扯着,哀嚎着。
“代价啊。”半晌后,张大夫苦笑一声,慢慢松开拳头,声音低哑,和着外面的北风,有一种透入骨髓的冷。
“一命换一命。”
第72章
英雄泪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蛊,而能被称之为蛊的,皆是活物。只要有人心甘情愿的将蛊引入体内,则英雄泪可解。
沈晞和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引蛊。”被小主人用沉静如水的目光盯着,张大夫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透了,无奈下只能继续说,“引蛊者必须得是元阴尚在的至纯女子,再加上极品诱饵,最重要的是引蛊者必须要心甘情愿、心志坚强。”
所谓引蛊,就是在女子手腕切开一伤口,眼睁睁的看着英雄泪一点点进入体内,其间犹如万蚁咬噬,疼痛非常,且不能动弹分毫,否则功尽弃,两败俱伤,非大毅力者不可做。
当年不是没有人用这个法子解英雄泪,可无一成功,就算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坚的夫妻都做不到。
“小.......姐,人各有命,太子的遭遇虽然让人同情,但这也是天意。”张大夫看着沈晞和,语重心长的劝,“您也别太执着了。”自己身上还有美人骨呢。
沈晞和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冲他一笑,“我就是问问,也没想着自己上啊。”
“才怪。”小德子在脑海中拆台,“你随便问问会问这么仔细,分明是早就打好了主意。”
但对面的张大夫分明是被忽悠住了,他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一个劲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话音刚落,就听见沈晞和声音清脆的问,“对了,你们是怎么知太子中了英雄泪的?还知我要解毒?”
太子中毒是大事,按理说宫中会严格封锁消息避免传到民间引起恐慌和动乱,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说宫里不是铁板一块,就是韩瑾一路驾着马车风驰电掣急急忙忙的丝毫没有遮掩,就已经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济世堂作为朝的隐秘势力,时时刻刻盯着宫中,知太子中毒很正常,但她刚从宫中出来,济世堂就知了消息,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哦,我有个徒弟今天也进宫了,消息就是他送出来的。”张大夫仿佛没察觉出沈晞和的试探,干脆利落的就把徒弟给卖了,“他叫张远之,现在大长公主府上做内应。”
沈晞和眼浮现出一个面容温和的青衣男子,点点头,难怪她总觉得那人和大长公主府的磁场不太搭,原来是自己人啊。
不过.......沈晞和看着面目慈和有问必答的老大夫,忽然问,“我娘,她知济世堂吗?”
张大夫一愣,垂下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精光,他没想到沈晞和如此犀利敏锐,居然这么快就抓住了重中之重。
“她........”张大夫迟疑了一瞬,有那么一霎,他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是在触及对方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瞎话就变成了实话,“不知。”
沈晞和抬眸望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意外,“嗯?”
还真不知啊。
她方才只是下意识的一炸,脑中并没有成型的念头,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没想到福安作为他们最该效忠的主子却不清楚济世堂是凤朝的势力,“你们.......”
张大夫作势要跪,被沈晞和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我并没有想要问责您的意思。只是有些奇怪,毕竟比起我,她更名正言顺。”
沈晞和解释,张大夫见她神色恳切不似作伪,提着的心一松,顺势坐了回去,“小姐,您有所不知。”
他缓缓的,“不是我们不想将济世堂交给公主,只是她身边的探子太多了,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皇帝留着她本来就是为了面子,顺便安抚老臣,当年凤朝的旧臣死的死,退的退,现如今朝堂上已经没几个有影响力的了,所以福安公主的价值也大大降低。
但即便如此,她身边甚至整个国公府都布满了暗探,就等着他们这些朝之人和她聚头好一网打尽。
再加上........张大夫不着痕迹的看了对面的少女一眼,垂下眸掩住了里面的思量。
当年公主为了活命居然以腹中的胎儿为引,虽说情有可原,但终究伤了一部分旧人的心。
尤其为了这件事,隐凰内部更是起了纷争最后伤了元气,从那以后就真的隐入尘世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张大夫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对面的少女身上,沈晞和察觉到他目光的复杂,挑了挑眉梢,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药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白胖胖的信鸽,“师父,大师兄又传来了消息。”
张大夫眉头一皱,神色沉了下来,他伸手,从药童手里接过信鸽,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然后把鸽子再还给药童,“你先下去吧。”
药童抱着鸽子,恭声应了句,这才离开。
这个时候传来的消息,定然是在她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沈晞和有种预感,接下来的事情恐怕还和她有关。
果然,张大夫打开竹筒里面的纸条后,脸色忽然变得涨红,捏着纸条的手不停的颤抖,忽而一掌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上。
桌子晃了一下,毒郎中被他这反应惊了一下,终于从飞天蛊身上挪开视线,分给了师兄一点眼神,“干嘛生这么大气?”
张大夫胸口剧烈起伏,绷紧了面颊,一时忘了涵养,直接爆起了粗话,“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狗娘养的,果然是乱臣贼子,草莽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