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草草在她们之间瞥了一眼,虽心里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还是到底忍不住问:“袭月呢?”
春桃和风荷对望后,扁了扁嘴,不悦道:“昨儿晚上就被邱管家连夜撵走了,留着她做什么,要不是她,姐姐你也不会被那什么老夫人带走。”
风荷知道姝娘心善,她生怕姝娘觉得这惩罚太过,忙道:“袭月私下里性子便不好,还爱嚼口舌,就算不是因着这事儿,早晚也会闹出祸端来,被赶出府的。”
毕竟是一块儿处过事的,风荷也不好说得太难听,其实风荷早便看出来了,袭月何止是性子傲,野心也不小,她早就对将军打起了主意,甚至妄想做将军的妾,享荣华富贵呢。
姝娘想起昨日袭月说的话,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袭月是故意的。姝娘虽心善,但不至于对要害自己的人还表现出宽容和大度。
她微微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看着姝娘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风荷的心才安了安。
因起得迟,用过早膳已近巳时,天儿一闷热,人也跟着提不起劲儿来,姝娘便寻思着煮酸梅汤来喝。
酸梅汤解暑提神,健脾开胃,这个季节喝再好不过,她命厨房备了些乌梅、甘草和陈皮,洗净后泡了一个多时辰,
而后,再用纱布将这些材料都裹在里头绑好,下锅先用大火煮开,再用小火慢慢熬,将水都熬红了,加冰糖和少许蜂蜜,最后撒些清新好闻的干桂花。
其实这酸梅汤中,若能置些山楂,滋味就更好了,可因为姝娘有孕,吃不得山楂,便没有放。
姝娘煮了一大锅子,待晾凉了,用壶装着,命风荷分去给府内的家仆喝。
喝到酸梅汤的家仆们都惶恐感动不已,毕竟谁家的主母会亲自下厨,还想着府里的下人的。
待姝娘坐着喝完一碗酸梅汤,便有婢女跑来禀报,说沈重樾派来保护她的人到了。
姝娘惊诧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毕竟沈重樾说过,那人午后才会来的,一想到那是她认识的人,她便怀着几分好奇,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她快些步子往花厅而去,还未进门,远远便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厅中。
那人似乎耳力极好,她还未靠近,就察觉到了动静,转过来躬身冲她行礼道:“属下见过夫人。”
姝娘站在他面前打量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人生得有些面熟,忽得脑中灵光一现,惊喜道:“王卓大哥!”
王卓懵了懵,他还未来得及介绍自己,夫人怎就知道了他的名字,还叫他“大哥”?
他偷偷抬眼望去,瞧见眼前这张娇媚可人的脸,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眼前的人是谁,还不待他认出来,一旁的小姑娘也诧异地“啊”了一声。
“还真是王大哥,这都多少年未见了。”看王卓一副疑惑的样子,春桃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春桃,你不认得我了,从前我和王竹儿吵嘴,还是你劝的架呢。”
“春桃!”
王卓双目圆睁,又缓缓向眼前的女子看去,不确定地问:“是……是姝娘吗?”
姝娘点点头,“将军今早与我说,来保护我的是我认识的人,我还想不到是谁,原是王卓大哥你啊!”
王卓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离开家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姝娘才嫁进长平村不久,春桃也还是个孩子,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在此遇见。
“可……不是……姝娘你怎就成了将军夫人?”王卓难以置信道,“还有春桃……”
当年还不及他腰的小丫头,和他妹妹一样,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此事,说来话长。”姝娘看王卓大汗淋漓的样子,想是骑马赶来将军府时热的,她笑道,“我刚巧煮了些酸梅汤,王卓大哥不如先喝一些,解解渴,我再慢慢同你解释。”
王卓愣了一愣,刚想说“好”,忽得想起姝娘如今的身份,他忙恭敬道:“多谢夫人。”
“我们都是同个村的,王卓大哥不必这般客气。”姝娘抬了抬手,示意风荷去取酸梅汤。
姝娘这副姿态让王卓着实愣了愣,想当初他离开长平村时,姝娘还是个有些胆小唯诺的姑娘,想是从前在娘家被打怕了,说话都不敢大声,可如今她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还真有几分主母的气势。
他眨了眨眼,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和他认识的姝娘是同一个人。
想是备受将军宠爱,才会这样笑靥如花,红光满面。
此时,京郊揽月湖畔,云晚亭。
三五家贵女围坐在一块儿,吟诗作对,赏景喝茶,几块糕食下了肚,也不知是哪家贵女忽得开了话匣子。
京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来消息最是灵通。
昨晚镇南侯府那一场风波闹得不小,虽事后沈老夫人下令让府中家仆不许将此事外传,可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消一张不牢靠的嘴,次日一早消息便能传遍整个京城。
“我也是听人说起,说将军与沈老夫人闹得不快,甚至都在祠堂吵了起来,那场景实在吓人得很。”其中一个蓝衣贵女道。
“可是真的?”另一个青衣贵女显然不大信,“将军向来性子寡淡,不喜言语,又怎会突然与老夫人争吵呢?”
那蓝衣贵女迟疑了片刻道:“听闻似乎是因为昨日,沈老夫人带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还怀了身孕……”
此话一出,亭中贵女俱是一惊,沈重樾带回来个女子她们都是知道的,但得知并非京城贵女,他们便都放下心来,左右就是那定国将军放在身边伺候的,能有什么大不了,顶多也就是个贵妾,等往后主母进了门,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可不曾想那个女子竟然怀了身孕。
然沈重樾三年孝期未过,怀胎生子乃是大逆不道,会遭人唾骂之事!
她们不敢再随意谈论,忽都转头看向坐在一侧默默不言的井玉黎。
那蓝衣贵女笑道:“这事我们都只是道听途说,哪里有井姑娘清楚,毕竟井姑娘就住在镇南侯府中,还是将军的亲表妹,定对此事的经过一清二楚吧。”
昨日镇南侯府中乱成一片,井玉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还偷偷派了婢女前去查探,不曾想那个女人竟然怀了身孕,他表哥还如此袒护那个女人。
她缓缓放下手中茶盏,低叹了一声,面露忧愁。
“我本也不想说这些,可实在替我表哥叫屈,他平素最孝顺我外祖母不过,昨日却因我外祖母要堕了那个女子腹中的孩子而忤逆于她。听闻那个女子出身乡野,大字不识,就是个粗俗人,按理我表哥怎会看得上她,定是她使了什么腌臜手段才将我表哥迷得晕头转向……”
第42章 温情 到底是吃葡萄还是吃她
听井玉黎说罢, 现场的气氛沉寂了一会儿,少顷,才听那青衣贵女问:“既能迷得将军, 想必那女子定生得十分貌美吧?”
这貌不貌美的,井玉黎哪里知道, 她又不曾见过, 沈重樾回京的第一日, 她虽前去迎接,可那女子被披风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容颜。
“这事儿, 我也不好说道,毕竟没打过照面。”井玉黎顿了顿,以帕掩唇道,“只是有些奇怪,她整日在府中藏着,不愿出来,也不知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一心直口快的贵女道,“或是生得见不得人吧。”
亭中余下几个贵女纷纷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应她, 毕竟自小受过教养,太难听的话不好摆在明面上讲, 心底却是暗暗窃喜。
她们当中不少人都曾起过嫁给沈重樾的念头,毕竟要找到一个年岁适当, 相貌不凡, 又在京中有权有势的男人实属难得。
当今陛下虽未立后,却椒房独宠越贵妃,旁人根本没有机会, 而若能嫁给沈重樾,不仅能成为正妻,还会是将军夫人和侯爷夫人。
再者,以沈重樾的身份地位定也能扶持她们的家族。
至于她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乡野之人罢了,估计将军很快就会腻烦了她。
待她生下孩子,大抵在府中也呆不久了。她们又有何好担心的,如今该忧愁的应是那个女子才是。
然她们并不知道,她们等着看笑话,那个本还愁容满面的姝娘反站在将军府院子里,兴致勃勃地看着府中下人开垦一片荒地呢。
这片地在将军府的角落里,原本上头零星种着几株杜鹃,可却在去年冬天的寒潮里硬生生给冻死了。
邱管家原是与她商量该重新种些什么好,姝娘却忽得生了主意,起了开垦菜园种地的念头,左右这块地偏僻,也不会影响花园的美景。
听到姝娘这话,邱管家饶是愣了愣,但还是听命遵从了。
趁着今日密云遮日,天气还算阴凉,他遣了四五个家仆,拿着锄头准备先掘出了冻死的几株杜鹃,再挖土开垦菜园。
他们都是没做过这种活的,难免手脚笨拙,不会用巧劲儿,挖得乱七八糟,春桃在一旁看不下去,还亲自跑上前指导。
姝娘其实也想去,可乔氏在一旁看着,毕竟姝娘有孕在身,他们唯恐那锄头不长眼,伤了她。
“这是在做什么?”耳畔忽得响起那低沉醇厚的嗓音。
周遭家仆忙停下手中的活施礼。
姝娘侧首望去,疑惑道:“将军今日怎的……”
沈重樾一去演武场往往都是一整日,到晚膳时候才回来,可这会儿还未过末时,他怎这么早便回来了。
“今日空闲,看着他们训练完了,便提早回来了。”沈重樾又抬首看向眼前的一片空地,“这是要种什么?”
“我见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便想着开辟出来,当个小菜园子。”姝娘抿了抿唇,迟疑地问,“是不是不大好?”
姝娘打心底有些忐忑,毕竟哪个富贵人家会在府邸中开田种地,做寻常农户才会做的事,她没有提前跟沈重樾说过此事,到底担心他不喜,觉得丢人。
瞥见姝娘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摩挲着,沈重樾猜出她所想,“为何不好,往后能吃到自家种的新鲜菜蔬,再好不过。”
他又问:“你打算种些什么?”
“丝瓜,豆角,苦瓜……”见沈重樾并不介意,姝娘高兴地解释道,“都是耐热的作物,现在这个时候种再合适不过。”
看见姝娘说话间眸中亮闪闪的光,沈重樾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京中复杂,而姝娘从前过的日子单纯,刚来京城便遇到了那么多的污糟事,他其实一直很担心,害怕姝娘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
可如今见姝娘喜悦,心才放下了一些。只要姝娘不离开,不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毫无条件地答应。
春桃在那头指挥了半天,颇有些灰心丧气地走过来,对着姝娘叹道:“唉,照这个进度,只怕入了秋,苗和种都播不下去。”
姝娘拍了拍她的肩,“急什么,慢慢来便是。”
她话音未落,却见沈重樾忽而挽起袖子,拎起一旁多余的锄头就往地里而去。
“左右闲着,我也一起干吧。”
地里干活的几个家仆眼看着他们将军就这么下地挥起了锄头,惊得舌桥不下,忙道:“将军,你别,脏,让小的们来吧。”
沈重樾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淡淡道:“不必,都干自己的活,不然夫人的菜明年都种不上。”
听得这话,几个家仆顿时恍然大悟,忙埋头继续苦干。
原都是为了他们夫人,这点夫妻间的小情趣,他们还是莫要阻止得好。
姝娘远远看着,冲春桃暗暗打了个眼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再回来时,带来了一大壶的凉茶。
因沈重樾常年练武,身子比旁人强健许多,这活干得也是又轻松又快。主子在旁边都不喊累,几个家仆更是不敢,跟着沈重樾的步子不停地挥着锄头,虽进度确实快得吓人,但他到底不是沈重樾手下的兵,经不住这么折腾,一个个都快累虚脱了。
“先别干了,过来喝口茶水。”姝娘提声喊道。
她这一喊犹如救命一般,让几个家仆都松了口气,但他们也不敢直接走,拄着锄头,迟疑地看向沈重樾。
直到听见沈重樾的一句“去吧”,才逃也似地离开,接过风荷和春桃递过来的凉茶,仰头“咕咕咕”一饮而尽。
沈重樾也放下锄头,缓步走过来,姝娘见他满头大汗,忙上前用帕子替他擦拭。
他生得高大,姝娘踮着脚才能碰到他的额头,见姝娘有些吃力,沈重樾主动弯腰,低下身子。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姝娘都能听见沈重樾在干活后有些急促低沉的呼吸声,看见他被汗湿的衣裳裹出的强健有力的身材。
四目相对后,姝娘双颊一红,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倏然轻笑出了声。
沈重樾颇有些莫名,“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泥污?”
姝娘摇头,“没有。”
她可不敢告诉沈重樾,她是想起从前刘猎户下地干活时,周氏给他擦汗的情景。那时她虽不说,心底却是顶羡慕的,如今自己也这么做了,不免觉得有些奇妙。
见姝娘只抿唇笑,却不告诉他缘由,沈重樾被弄得心痒痒,抬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刮。
几个家仆都累得不轻,待他们喝完凉茶,姝娘不忍心让他们继续干活,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了。
沈重樾满身是汗,衣衫下摆和鞋面上都沾了不少的泥污,回了青山苑,便开始沐浴更衣。
待他出来,姝娘正坐在小榻上吃葡萄。为了保证新鲜,葡萄原都是藏在冰库里的,可念着姝娘有孕,不能吃冰的,风荷都是提前拿出来,等放到不大冰了,再给姝娘吃。
思原县附近几乎无人种葡萄,姝娘也没吃过,如今见着这稀罕玩意儿,不免有些珍惜。
沈重樾拐出屏风,便见姝娘用那双纤细修长的手一点点剥开葡萄皮儿,指尖很快被染上了紫色的汁液,她朱唇微张,没将那葡萄一口吞下,而是慢悠悠地咬下了一半。
葡萄丰沛的汁液瞬间迸开,将她的朱唇染得水灵灵的,末了,姝娘吃下另一半葡萄,还伸出小舌舔了舔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