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试了那么多菜了,她明明觉得都很好吃啊,怎就不行了?
何止是春桃,姝娘也很犯愁,这第一道坎就迟迟过不去,之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姝娘在厨房中扫了一眼,问道:“风荷呢?怎没看见她。”
“风荷姐姐有些不舒服,她让我同你告个假,回屋休息去了。”春桃解释道。
听闻风荷生病了,姝娘担忧道:“可要紧?要不我开个药方,晚些让人煎了送去。”
春桃忙替风荷拒绝,脑袋摇得同拔浪鼓一般,“你可千万别送药去,或是昨夜天冷,被子又薄,着凉了吧。你不知道,风荷姐姐和我一样,有多怕苦东西,那苦药哪里喝得下去。”
说罢,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若是随便吃些好吃的,就能治病该有多好。”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春桃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让姝娘脑中蓦然闪过一道光,霎时茅塞顿开。
她愣了一下,旋即惊喜地笑起来,“就是这个!”
心下有了主意,姝娘和华庆嫣一块儿研究了几日,这酒楼的新菜色便算是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玉味馆的开业正准备进行地如火如荼。其余一些关于酒楼的事,多是肖云碧在打理,毕竟她懂得多,这楼里的修整,桌椅的添置,还有伙计的招揽都交给了她。
当然,除了烧菜的大厨。
玉味馆未关门前,还是有几个大厨的,付豫也曾用高价聘过他们,但他们多鄙夷付豫那副嘴脸,誓与玉味馆共存亡,直到玉味馆倒后,才不得已离开另谋生计。
华老爷子自从得知玉味馆有望重新开业后,人都精神了不少,亲自写信托人将从前那几个忠心的徒弟一一寻了回来。
终于在忙活了大半个月后,玉味馆准备正式开张了。
开张前夜,姝娘正坐在案前抄写,手中的笔却蓦然被抽了去。
“夫人,该睡了。”低沉醇厚的声儿在她耳畔倏然响起。
见沈重樾高举着笔,姝娘急着站起身伸手去夺,“明日酒楼便要开业了,这都是先前没整理完的,只剩最后一些了,今日还早呢,我抄完便好。”
“不许抄了。”沈重樾抬手将笔往博古架的最高处一搁,躬身将姝娘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下,让她侧躺在了床榻上。
他抚了抚姝娘日渐明显的肚子,将脸微微一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怀着身孕?”
“我没忘。”姝娘垂眸心虚道,“只是明日酒楼开张,略有些担心罢了。”
沈重樾在姝娘对面躺下,将她搂进怀里,“这酒楼的事我帮不上忙,要不我去找一些人明日去光顾玉味馆。”
听得这话,姝娘忍不住同他玩笑,“好啊,将军去寻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明日来给我充场面。”
“大人物。”沈重樾微微挑眉,“我不算大人物吗?”
姝娘困意上头,反驳的声儿都带着几分慵懒,“将军是东家,那不一样……”
“怎的,我不能给你长脸?”
沈重樾拂了拂姝娘的额发,还欲再说什么,却听怀中人的呼吸逐渐绵长均匀起来。
他勾唇笑了笑,待姝娘睡熟了,蹑手蹑脚地下榻,拿起搁在博古架上的笔,坐在了檀香木桌案前。
次日一早,姝娘一直睡到快巳时才醒,洗漱后吃了些早膳,便往玉味馆而去。
她是从后院进的门,进去后,便一直在厢房中坐着,一则是因为身子不便,二则毕竟珍馐阁的人都是见过她的,她不好出面。
临近吉时,外头响了一阵鞭炮声和敲锣打鼓声,好不热闹,又过了一会儿,便见华庆嫣推门进来了。
“如何?”姝娘问她。
华庆嫣摇了摇头,“方才门口虽围了不少人,但多是看热闹的,看完热闹不是散了,就是往前头的珍馐阁去了。”
“没事,才第一日。”姝娘安慰她,“再等等,待会儿就让揽客的伙计继续按定好的说。”
“好。”华庆嫣重重一点头,又出去了。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珍馐阁的伙计着急忙慌地跑进厨房,对那付掌柜道:“掌柜的,外头……外头……大事不好了。”
付掌柜白了他一眼,“慌慌张张做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有话慢慢说。”
伙计稳了稳呼吸,才回:“原等在我们店外的客人,都往那新来的玉味馆去了。”
“怎么回事儿!”付掌柜将眉头一皱,“方才不还说那里没人嘛。”
伙计解释道:“那玉味馆的说什么开张第一日,每桌都白送一道菜,在外头等着吃饭的一听,觉得不吃白不吃,便都跟着去了。”
付掌柜听罢,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还以为使了什么好手段,原来是靠着这个拉的客人。
“随他们去,他们也只能拉拉我们店门口的客人了。”付掌柜浑不在意道,“换了新东家又有何用,华家的招牌早就倒了,他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此时,姝娘坐在厢房中,听着外头逐渐喧闹的动静,便知她与肖云碧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玉味阁重开,许多人都抱着怀疑,只有让他们亲自来试试,才能知道菜色的好坏。
门倏然被敲了敲,姝娘以为是华庆嫣,便让风荷去开门。
然门还未完全敞开,唐云舟的大嗓门就先传了过来,“夫人,属下来给您捧场了。”
唐云舟进来后,姝娘才看见跟着他身后的慢慢悠悠的沈重樾,不由得笑道:“将军,这便是您请来的大人物?”
沈重樾笑而未答,他正欲说什么,却见华庆嫣匆匆跑了过来,对姝娘道:“夫人,外头来了个客人,说要见见您。”
“见我?”姝娘诧异道。
“他明说了要见我们这酒楼的老板娘。”华庆嫣抿了抿唇,“而且,他带了好些下人,像是极不好惹的样子。”
听了华庆嫣这话,唐云舟像吃了炮仗,顿时火冒三丈道:“莫不是来闹事的,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姝娘神色忧虑地看了沈重樾一眼,沈重樾淡然道:“无妨,我也跟去看看。”
唐云舟被华庆嫣领着,就往一楼最里边那间厢房去了,定睛一瞧,门口果然守了两个人。
看那两人的身形架势,显然是练家子。
见唐云舟冲过来,那两侍从眸光一凛,下意识握住剑柄,正想出手阻拦,瞥见跟在后头的沈重樾的眼神,又默默将手放了下来。
感受到眼前二人瞬间消散的杀气,唐云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临到门口,觉得毕竟是客人,深吸了口气,还是将自己那暴脾气给敛了。
走进厢房,便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背对着他,面窗而立。
他清了清嗓子道:“是老爷您想见我们家夫人吗?”
那人手中的折扇摇了摇,先是不动,而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在看清那人面容后,唐云舟如教人定住了身,瞬间不动了,沈重樾却是气定神闲地在他身侧站定,冲那人微微颔首。
少顷,唐云舟才似反应了过来,两片嘴唇不自控地颤着。
“陛,陛,陛,陛,陛……”
第49章 满意 朕送你一份礼物
对面的男人勾唇笑了笑, “唐爱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近日口舌生疮,连话都说不清了。”
“陛, 陛下。”
唐云舟吓得手心冒汗,差点没当场跪下。
他确实该改一改自己鲁莽的性子了, 就差了那么一点, 他就冒犯了当朝天子。
还好, 小命还在。
他偷偷用余光瞥向神色从容的沈重樾,心想着这家伙莫不是早知道,再或者皇帝不会就是他请来的吧。
正思忖间, 却听沈重樾道:“陛下能来,是小店之幸。只是臣不知,陛下传内人来此所为何事?”
前一阵,沈重樾确实偶然在明祁帝面前提过姝娘准备重开玉味阁一事,却并未邀请明祁帝前来,他并非这样的性子。
不过看当时明祁帝的神情,显然是很感兴趣,因而方才听了华庆嫣的话,他便隐隐猜到了是他。
明祁帝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自前一阵太后从赵国公府回来,便在朕面前好生夸赞了一番将军夫人的厨艺, 朕甚是好奇,听闻将军夫人的酒楼今日开张, 便想着来凑凑热闹。”
他顿了顿, 又道:“只是朕不知该点什么菜,就想着请夫人前来,或是能给些好的建议。”
连唐云舟都听出明祁帝这话里的拐弯抹角, 店中负责点菜的伙计都是提前学过的,同样给得了他建议,想见人直说便是,偏偏要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沈重樾默了默,只道了一句“是”,应声退下。
过了约摸半炷香的工夫,明祁帝抬眸便见沈重樾牵着一个女子进来了。
那女子一身月白的长衫和藕红的绣花罗裙,裙下的小腹微凸,已显孕态。
她垂眸低身施了个礼,恭敬道:“妾身见过毕大人。”
毕大人?
正在喝茶的明祁帝微微一愣,呵,这不但是瞒了他的身份,连姓都给他改了呀。
“夫人多礼了。”“毕大人”瞥了沈重樾一眼,低咳一声道,“本官不过是受将军之邀,来尝尝夫人这里的菜色,还需麻烦夫人好生为本官介绍一番。”
“大人客气了。”
姝娘微微抬眉打量着眼前这位“毕大人”,看年岁,也就稍比沈重樾大上一些,模样儒雅隽秀,但仅仅只是坐在那儿,周身便是掩不住的威仪。
看沈重樾对他恭敬的模样,想来是朝中的哪位重臣。沈重樾的身份已然不低,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便能位极人臣,实在不简单。
姝娘不敢马虎,忙命伙计将先前抄好的菜单拿上来。
寻常酒楼,都是将菜名写在木牌上,再挂在大堂中。可姝娘觉得不方便,便将菜名都写下来抄在了纸上,让伙计拿给客人选。
明祁帝在菜单上扫了一眼,上头约摸二十几道菜,有荤有素,只让他惊奇的是,每道菜名之下竟用略微小一点的字描述了菜的疗效。
这倒是新奇。
收到明祁帝投来的询问的眼神,姝娘抿唇笑了笑,“大人许是对玉味馆还不了解,玉味馆与旁的酒楼不大一样,我们这儿的菜可以说都是药膳。”
“药膳?”明祁帝微微挑眉,“难不成这些菜中都放了药材。”
“是,也不是。”
她这模棱两可回答足够吊起了明祁帝的好奇,只听姝娘娓娓道:“所谓药膳,并不仅仅指在菜中加入了药材。万物皆可入药,只是药膳将食物作为药物,或让食物与药材共同烹饪,寓医于食,既美味又能养身。”
明祁帝说罢,微微颔首,看向姝娘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欣赏。原听说他这位大将军新娶的夫人是个出身乡野的女子,便觉得她大抵是个没读过什么书,见识不深的。
可方才这一席话,倒是让他对姝娘另眼相看,看来浅薄的人反而是他了。见到姝娘头一眼,便打定了沈重樾是被美色所迷,但如今再看,兴许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因时而食最是妥帖,现下入秋不久,天渐寒凉干燥,最适宜吃些滋阴补虚,润肺清咳的菜。”姝娘提议道,“公子不若尝尝店中的荷叶蒸乳鸽,银杏鸡丁和腔骨萸药汤。”
前两道菜明祁帝倒还能想象出大致的模样,只是这最后一道……
他忍不住问道:“不知这腔骨萸药汤是一道怎样的菜?”
“这腔骨萸药汤是将山茱萸,山药和枸杞放在纱布包中,与猪腔骨炖煮而成。”姝娘解释道,“山药补益肺脾,益气养阴,山茱萸又是滋补肝肾之药,极适宜初秋时令凉燥伤阴的调补。”
明祁帝听罢,觉得倒是有些意思。
“那夫人所说的菜都各来一样吧。”说罢,他又低头指了指菜单上的一道莲子百合煲和芋丝饼,“还有这两道。”
“是。”伙计一一记下,接过菜单,应声而退。
姝娘偷着看了沈重樾一眼,见他默默点头,才对着明祁帝有礼道:“菜很快便上来了,大人稍等片刻,楼中还有些事情要忙,妾身便先退下了。”
明祁帝颔首后,姝娘才缓步退了下去,
待回了厢房,姝娘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她已经尽力稳着呼吸不露怯了,也不知刚才做得好不好。
正想着,却听门“吱呀”一声,沈重樾推门走了进来。
“将军不陪着毕大人吗?”姝娘疑惑地问。
“一会儿再去。”沈重樾道,“先来看看你。”
姝娘略有些忐忑地绞了绞帕子,迟疑了半晌,问道:“将军,我方才可有给你丢人?”
沈重樾抿唇轻笑:“为何丢人!为夫今日的面子可都是夫人帮我挣的。”
姝娘微微愣了一下,心下泛起喜意,旋即腆红着一张脸道:“我,我去后厨看看,莫生什么差错。”
大半个时辰后,听闻那贵客已经用完膳了,姝娘才带着伙计又回到了厢房。
扫了一眼桌上吃得还算干净的几道菜,姝娘才心满意足地命伙计上前,撤下盘碟碗筷后,奉上了一壶茶。
“大人尝尝,这是楂术茶,里头搁了山楂,白术,神曲和花茶,膳后饮上一杯,消食化滞。”
酒足饭饱的明祁帝颇显惬意地端起饮了一口,这茶带着花的清香和极其浅淡的药草味,入口微酸,余味却带着回甘,在觉得饱腹油腻之时来上一杯,十分清口。
又小坐了一会儿,明祁帝才起身,同贴身侍从一示意,见那侍从似是要去结账,姝娘忙让伙计拦了他。
“毕大人能来,已是玉味馆之幸,今日又是开张第一日,这一顿便当是我家将军请大人的,若是饭菜有不合口味的地方,还请大人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