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夫君柔弱不能自理——陈十年
时间:2021-09-28 09:21:26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佛生手指竟动了动。
  霍停云心跳一时骤然加快,轻声唤她:“娘子?”
  可似乎方才那片刻是错觉,再怎么都没反应了。
  到第三日,佛生仍旧没醒。
  她如今身份是幽王妃,且还身怀有孕,哪里能瞒得过皇帝与太后,皇帝与太后甚至齐齐来探访。
  “要不,再去问问无觉法师?可有什么法子?”太后叹气。
  皇帝拍了拍霍停云的肩,劝慰了几句,又道:“法师前些日子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怕帮不上忙。”
  霍停云一并应付过去,待送走他们,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他复坐下,与她说话:“娘子,你再不醒,那红烧大肘子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他手搭着佛生的脉,这话才说罢,便见她脉搏忽然狂跳了一阵。
  霍停云一时好笑,笑罢,又叹息。
 
 
第27章 坦诚   她的衣服,不会是霍停云换的吧?……
  至入夜,幽王府内气氛愈发凝重。周大夫在房中踱步,试图安抚霍停云:“停云啊,你别急,说不定还有法子……一定有别的法子,我行医数十年,其实也见过这类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周大哥喋喋不休地说着,显得比霍停云本人还要焦躁十分,话一句接一句地蹦,一点也没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更令人焦躁不安。
  梅香不禁出声:“周大夫,你坐下来吧,你这样走动,大家心中更紧张了。”
  周大夫哦了声,连忙坐下,长长一声叹息。其实相较起来,王妃已经生命力很顽强,若换了旁的女子在这种境地里,早就撑不下去,既然足够顽强,应当也能挺过去才是。
  霍停云一直默不作声,替佛生擦拭过脸颊后,放下方巾,道了声:“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他们虽然心中焦急,还不至于乱了方寸,听得霍停云这样说,便都出去了。
  霍停云听见脚步声平静下来,竟是将手指咬破,喂进佛生嘴中。
  他先天不足,幼时的确体弱多病,只不过后来……
  他们只能查到他母亲是千密族之人,却不知道他母亲便是千密族的圣女。圣女之血,可以入药,母亲临死之前,便是喂他喝了自己的血,后来他身体便好了不少,只是有些病根。
  霍停云心不比周大夫的乱,几乎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还有一夜工夫。
  霍停云收回手,将她被子往上提了提,起身去书架上取了本书来,自顾自温柔道:“今日还是给娘子讲故事吧……”
  *
  霍停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清醒的片刻,霎时去看佛生。人还是没醒。
  “王爷。”门外是夏荷的声音。
  霍停云起身开门,见夏荷端着碗药,她道:“王爷,这是周大夫新熬的药。”
  他接过,“嗯,多谢周大夫了。”
  夏荷躬身退下,霍停云端着药碗进门,将药碗先搁下,才将门合上。门合上之前,瞧见不远处的天上有星星在闪烁。
  霍停云回身,药是新煎的,热气腾腾,他舀了一勺,放嘴边吹凉了才喂她喝下。霍停云动作细致,一碗药喂完,已经过去两刻钟。
  霍停云将空碗放下,这药药味很大,以他多年喝药的经验,一定很苦。佛生是不爱喝苦药的,即便她不说,但每次苦着脸皱着眉,都足以说明。
  她不喜欢喊苦,也不喜欢喊累,痛的时候习惯忍着,但又很容易满足,吃到很好吃的东西就满足了,他虚情假意的好,她也觉得满足,甚至于要回报他。
  霍停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既很坚硬,同时很柔软。长得漂亮,但从不娇气,和旁人都不同。
  像这样子可爱的人,谁靠近都会心动的吧。霍停云趴下,下巴抵着自己手背,看着佛生的脸。
  他现在承认了,他就是很为佛生心动。
  为她的迟钝心动,为她的娇憨心动,为她每一处都心动。
  他本不该有这种心动,因为他尚有大业要成,此事危险万分,极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过阴差阳错,既然出现了,便只好顺从了。
  霍停云已经让自己犹豫过,将她推出去不管,那日,倘若她真死了的话,霍停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会想什么。
  但好在她还活着。
  那日她垂危之际,竟还折返王府,为什么呢?因为最后想见的人是他吗?因为,他以虚情假意骗取了她的信任么?
  日后这事儿追究起来,定然还得闹些麻烦,只不过……
  “娘子最好是快些醒,不然就不好同我追究了。”霍停云轻吻她的手背,而后微微起身,犹豫了片刻,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
  *
  夜色无声地逼近,从人的指尖踩过去,也从灯火的影子里走过去,一睁眼,已然是四更天。
  霍停云照旧去搭她的脉,似乎更微弱了些,他眉头皱得更深,看了眼蒙蒙变亮的天色。
  要没时间了。
  霍停云捞起佛生的手,又唤了声:“佛生。”
  自然没人应答。
  霍停云倚在床头,看见外头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投进窗牖。
  霍停云忽而有些后悔,那日便该拦下她,他明知道她或许有去无回的。
  霍停云苦笑,待到天光大亮的时刻,他俯身,在她唇上很轻柔地一吻。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这样牵着娘亲的手,希望她不要死去。可是她还是死去了,兴许是因为对父亲的爱,胜过了对他的爱。
  那个时候,其实他有些怨的。可是后来渐渐地想明白了,爱之一字,就是让人神魂颠倒,色授魂与,身心交付。
  所以娘亲走了,走的时候唇边还挂着笑。
  但是此刻不同,佛生又没有对什么的爱胜过对他的,不是么?
  他霍停云此一生已经足够悲惨,没理由老天在这种时候还不愿意高抬贵手。
  霍停云忍不住阖上眸子,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滴落,落在佛生唇上。
  他退开些,看着她的脸,看见她的嘴唇略微动了动。
  霍停云心都快停了,一时间顾不上自己是什么表情,不可置信地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她的名字:“佛生?”
  佛生似乎有所感应,眉头皱了皱。
  霍停云狂喜,嘴唇翕动着,抓紧了她的手,去探她的脉搏,脉搏渐渐有力。
  佛生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双许久未见的眼,终于缓缓睁开,望着他。
  佛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娘,她娘重新活过来了,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的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候了,不用忧愁下一顿饭的着落,不用忧愁如何生存,只需要和娘在一起,撒娇,乖巧。梦里还有个看不清脸的爹,也很疼她,给她买吃的,摸她的头。娘还给她做红烧肘子,她咬了一口,只觉得十分熟悉。
  可一时又想不起那是哪里的味道,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想起来,那是霍停云王府里的红烧肘子的味道。
  她在梦里想,霍停云呢?
  才想罢,便听见了霍停云的声音,他叫她的名字,佛生,一声声的,都极尽温柔,好似十分不舍。
  于是她记起来了,这只是一个梦,她快要死了。
  佛生眨着眼睛,四肢都乏力,感觉到霍停云抓着她的手,抓得非常紧,甚至有些痛。但因为没什么力气,连痛感也变得很迟钝。
  脑子里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有,只记得梦里的那个红烧大肘子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句话,可喉咙里莫名地很痛,又干又刺痛,嘴巴里还有股血腥味。她怀疑是自己伤得太重,吐出血来了。
  哦,她竟然还活着,真不可思议。
  这应当是真的吧?是人间吧?她会痛的。
  霍停云终于反应过来,去给她倒水,扶起她的头,喂她喝水。
  “你可算是醒了。”霍停云一把把她抱住,抱得非常紧。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霍停云好像是为她难过的地哭了?
  佛生受宠若惊,竟然有人为她的死难过地哭出来,呜呜呜,死后不用变成孤魂野鬼,没人收尸了。
  不对啊,她要给霍停云送终才是。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停云好用力,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王爷……”佛生尝试推了一把。
  “你再不松手,我觉得我又要死了。”
  霍停云这才松手,看着她的脸,笑容尽显欣慰,“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都不吉利。”
  佛生咳嗽了声,摸了摸自己脖子,视线瞧见自己的衣物是新换的,伤口也处理过。她的记忆涌上脑中,当时她好像见到了霍停云,还倒他怀里了。
  她的伤腰上有,大腿上也有……
  她的衣服,不会是霍停云换的吧?那岂不是被看光了?
 
 
第28章 谣言   一更
  佛生看向霍停云, 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怎么问出口。霍停云却好似了悟,告知她:“是她们给你换的衣服, 娘子莫要担心。”
  哦……她还有一个问题,那天她那样子回来, 霍停云一点也不好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她一个从南州嫁过来的妙龄女子,在京城无亲无故,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出去伤成这样回来呢?
  霍停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佛生有一瞬间都想破罐子破摔,直接同他坦白, 她根本不是他的什么王妃, 不过是个半吊子杀手,还惹上了一桩惊天大麻烦。
  可是深吸一口气, 话都到了嘴边,又讲不出口了。
  佛生舍不得。
  她实在是贪恋这温暖, 霍停云甚至还为她哭……若是这一刻,她告诉霍停云, 他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她为自己找借口, 算了,他不问, 她也不讲好了。
  霍停云大抵看出了她的为难, 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便让她躺下。他唤梅香她们来, 又差人去叫周大夫来, 待都嘱咐完,又回到床边同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话语从他嘴里说出仿佛都带着某种令人安稳的特质。
  “周大夫待会儿便过来,倘若疼了, 你便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你不知道,这几日府里上下都为你担心坏了,尤其是我。”
  ……
  佛生听得昏昏欲睡,眼睛又缓缓闭上,霍停云忽而低头,有些紧张地叫她名字:“佛生?”
  她含糊嗯了声,霍停云才松了口气。
  “我怕娘子又睡过去,又要叫我好等。”他说得凄惨哀婉,佛生不由有些愧疚,强撑着睁开眼,同他讲了一声抱歉。
  霍停云摇头:“无妨,娘子能醒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娘子上回说,叫我努努力再多活些日子,这话娘子也该放在心里,便为我再多努力活些日子吧。你我二人一道努力,互相扶持,好不好?”他近乎诱哄的语气。
  佛生仍是含糊嗯了声,心里胡乱想着,怎么感觉霍停云讲话更好听了……
  梅香与夏荷红着眼近身来伺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王妃可算是醒了,这风邪入体可太凶险了。”
  “是啊,咱们都担心坏了,原来王妃已经怀了小世子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什么风邪入体?
  佛生闭着眼迷瞪瞪听着,云里雾里地搞不清楚,乍然听见梅香的话,一个激灵,眼皮子一跳。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她们都知道了?
  夏荷道:“太后与皇上这几日也来瞧过王妃。”
  难怪……
  这可咋办?如此一来,不是人尽皆知了?可她本来是扯了个谎……
  佛生下意识看向霍停云,霍停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笑道:“这事是我不让提的,你们日后也少说些。”
  “是。”
  虽不知为什么,但既然王爷这么说了,她们自然照做。
  周大夫听闻人醒了,兴高采烈地从厨房跑了过来,他还在煎新的药呢,也顾不上了。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还好被梅香扶住了。
  见着霍停云和佛生,周大夫当真是大大松了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霍停云笑了笑,起身恭敬地道了声谢。
  周大夫连连摆手,往旁边椅子上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不必谢我,我又没能做什么,还是王妃自己求生的意志强。”
  周大夫也跟着折腾了一夜,霍停云不忍,便让人送他回去。临走之前,他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注意的事,不能碰水、按时吃药……
  霍停云哪儿能不知道这些,哭笑不得地送走了人。周大夫走后,霍停云便喂佛生喝药。
  药味闻着就苦,佛生下意识皱眉,只不过再抬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我自己来吧。”
  说着拿过药碗,仰头一口闷下。
  药味弥留在嘴巴里,一时仿佛四处乱窜,连耳朵里都充斥着苦巴巴的味道。她不由闭眼,又猛灌了一口水。
  她才刚醒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喝个药的工夫便已经觉得困乏。
  霍停云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满满的疼惜,将手中的蜜饯喂给她,扶她躺下。佛生拿下巴蹭了蹭锦被,安慰他:“其实还好。你应当也习惯了喝药吧。”
  霍停云嗯了声,“自己喝药不觉得苦,可看娘子喝药却觉得这药真是苦极了。”
  佛生眯着眼,“嗯?这是为何?难不成我喝得太过狰狞,看着便觉得苦?”
  霍停云摇头,将被子替她掖上,“是娘子喝得太过从容。正因为我常年喝药,才更明白这些药有多苦,连我都是这么多年才习惯,可娘子竟也如此熟练,唉。”他叹气声也很轻。
  佛生闭着眼,实在困乏,声音都含糊起来:“其实药虽苦,相比起来,也不是那么苦,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更苦些。”
  霍停云应了声,佛生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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