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直沉默,怀苍怕她胡思乱想,握住她手,安抚道:“只要将血魔珠从你体内取出,你便再不会被它操控意识。”
发呆的姽宁拉回几分思绪,讷讷地问:“如何取出来?”
他道:“尧大仙说血魔珠乃浮屠城的城主所炼制,城主想必知道如何将它取出。”
姽宁嗫嚅却止,渐渐拢起的眉头,分明写着担忧:将它取出来之后呢?我会安然无恙吗?会不会聚不成人形,变回那个像游魂一样飘荡的梦灵?
可如今知道体内有这么个怪珠,指不定哪天将她的意识侵占,甚至变得像梦里那些受血魔珠影响的妖兵一样,暴虐凶残,最终因无法承受血魔珠的力量,自爆而亡。
在生死之间抉择,她有的选吗?
***
出了雪峰,回到东来山四季如春的西山,怀苍即刻命雪狼回天庭,吩咐大将赤元瑆指派一员将士,乔装潜入浮屠城,先去探探风。
怀苍以指抵在雪狼额头,默念一道咒语,将需要打探的细则封在它眉心。
“我也去!”希希跳上雪狼后背,说:“我身子小,能四处潜身,也可以帮忙打听消息。”
“你人生地不熟,凑什么热闹,别添乱!”姽宁伸手要将希希揪回来。
怀苍大手一探,将姽宁的手握住,摁在身侧,与她解释:“它身子小,有利于潜踪打探,有将士带着它,你也无需担心。”
他的手指自然而然与她十指交握,姽宁心口蓦然缩了缩,连忙抽回手。
说话就说话,突然动手……
希希纵身一跃,跳在姽宁肩头,在她耳边悄声道:“仙姑看不出来吗,他是想与你单独游山渡海,增进夫妻感情哩!我在场,岂不扰了你们夫妻的兴致?”
姽宁拎起它后颈,往雪狼身上一丢,骂道:“要滚就赶紧滚,聒噪烦耳!”
雪狼四腿一蹬,嗖地跃上半空,几步冲入云海中。
等他们离开,姽宁下意识往身侧的男人瞄去。
像他这般公事公办的大神仙,怎可能浪费精力想着如何增进夫妻感情,希希又在胡说八道!
恰时,怀苍微侧头,目光一转,便抓住她没来得及撤回的目光。
他莞尔一笑,映入阳光的眼睛仿佛铺满了晶莹透亮的珠光,夺目耀眼。
刹那间,姽宁只觉心魂都被他这笑容勾去了。
回想希希第一次见到他时,说:这男仙不是一般的好看。
果真不假.....
姽宁佯装淡定的别开眼,伸手捋了捋耳边发丝,一派从容:“出、出发吧!”还是磕巴了一下。
怀苍拿出苍云剑,口中念诀,长剑倏而变大数十倍,就似一艘剑舟。
姽宁随他踏上剑身,他施法御剑,在云雾之中疾速穿行,却十分稳当。
*
路上,姽宁盘腿坐着,一边俯瞰云雾之下的绵延青山,一边猜想浮屠城的样子。
她问向站在剑柄之处的男人:“浮屠城在哪里?是个什么地方?”
怀苍侧过身,回道:“建在渡灵海以东的佛指山,几十万年前曾是天界罪犯的流放之地,而后成了妖魔鬼怪共居的山城。”
“能管制妖魔鬼怪的聚集之地,那位城主很有些手腕啊。”姽宁撑着腮帮子,呢喃道:“也不知愿不愿帮我取出血魔珠。”
看着又陷入沉思的姽宁,怀苍面上维持的平静渐渐被忧色覆盖。
没人知道浮屠城的城主是妖是鬼、是仙还是魔,只知她是一位行踪不定的女子。
城主炼制血魔珠,绝不可能单纯为帮妖皇步巨。她是否隐藏了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才令他隐隐不安。
纵然浮屠城是险局,他也不得不去。他没法接受那些妖兵的惨剧发生在姽宁身上,血魔珠必须取出来。
***
二人抵达渡灵海,姽宁原以为他会御剑直接飞过海域,却不想他在海边收了剑。
片刻后,见他蹲在地上摆弄着一艘搁浅的破旧木船,该不会要用这艘破船渡海吧?
姽宁上前欲阻:“为何不继续御剑渡海,非得乘个破船?”
怀苍起身拍了拍手,道:“船不破,只是旧了些,不会漏水。”说罢,他抬手施法,木船即刻干净。
她语塞:漏水不是重点吧......
*
晴空之下,沧溟烁烁。
潋滟波光中,一艘木船正坚定地破浪而行。
看着左右两根被施以法术,自行划船的木浆,姽宁实在琢磨不明这些神仙的乐趣,分明有能力御剑飞过去,却慢悠悠地开船。
眺望眼前无边的碧波,也不知几时抵岸,指不定得在海上过一宿。
“渡灵海不可飞行,否则会扰乱日落后被超度的灵识。”怀苍早就看出她的疑惑,与她解释。
姽宁扭头疑惑地看去,他继续道:“凡人死后,大多可在冥府转生,而在地狱受完苦刑的魂魄,一部分会化作一缕灵识,慢慢消散世间。地藏王菩萨怜悯众生疾苦,又恐世间怨念滋生,便在渡灵海设下超度的咒法,有幸飘来此处忏悔归善的灵识,不论人、妖、魔,皆可于星月之下超度。所以天界有规定,但凡日落前经过渡灵海,不可在上空扰乱超度的灵识。”
竟有这么个渊源,姽宁点点头,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
渡灵海的日落极快,方才那火轮还悬在海上半尺距离,眨眼就坠落海中。
海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好在星月作美,在水面映出万丈银河。
夜里,海上气温骤降,但与东来山的寒意相比,还不至于令姽宁受冻。
然.....
怀苍断定她冷,非得脱下外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
姽宁张口欲言,可他投来的目光比这夜里的海风还凉,似乎她多反驳一句,他就要将她扔下海,好好感受这刺骨的海水。
“是是是,我冷。”姽宁乖乖接受。
她将手交叠在他宽大的衣裳内,索性当作被子,整个人半躺在船壁,打算眯眼歇会儿。
忽而,一颗发出莹白色光亮的东西从南边飞来,掠过头顶,往北疾驰而去。
紧接着又一颗,越来越多,仿佛一颗颗划过天际的流星,纷纷坠入大海北端。
姽宁顿时来了精神,“那是什么?”
“是正被咒法超度的灵识。”怀苍道:“被超度的灵识会飞往尽头的溟波山,一旦抵达,恶性除尽,苦难皆空,最终化作永生花。”
姽宁躺在船上,一边听他讲述,一边看着一颗颗滑过夜空的灵识。他们奋勇前行,绝不回头,似乎有什么在指引他们飞去极乐世界。
姽宁轻轻阖眼,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渐渐涌来,她似乎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应该是这些灵识在想什么。
“我能听见他们的心声。”姽宁喃喃念着:“忏悔、哀求、祈愿,还有感激。”
怀苍一手撑在船板,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仰看灵识穿梭于星光间。
“超度的灵识与梦念一样,承载着记忆,他们心中所想,便是梦中所盼。”他低头看向姽宁:“你是梦灵,万物的梦念唯你能感应,这残留的一缕缕灵识亦是如此。”
说罢,却发现她呼吸均匀,竟已入睡。
怀苍起身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将她领口拢紧些,以免冷风侵体。
“真冷……”她不由一声呓语。
他狐疑地摸了摸她后颈,又试了试她手心,皆是暖的,怎么喊冷?
他并不知,姽宁正在冰天雪地的梦里。
*
在大雪掩埋的山林里,她见到一位浑身是血的少年倒在厚厚的雪堆中。她将少年救下,食他噩梦,助他复仇。
时光匆匆数载。
一日,姽宁食完梦,少年将她抵在榻上:“若我再无梦供你食用,弃否?”
姽宁听见自己戏谑的声音:“养得白白净净,哪里舍得弃。”
少年先是一怔,忽而欺近她,在她耳边字句咬得狠:“如食言,做鬼也不放过你!”
姽宁哂笑不语,他的梦念固然强大,但她若能飞升成仙,断不可能继续在凡间耗费时日。
所以当姻缘官曲思来接她时,她才会毫不犹豫地随他离开。
受到超度咒法的影响,姽宁在梦中将丢失的那段凡间的记忆重新经历了一遍。
她还在梦里找到了阔别多年穆彦青,也看到了他原本奕奕神采的眼睛却饱含沧桑。
他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盯着她。但从他幽深的目光中,她读出了怨恨二字。
*
似梦似醒间,姽宁恍惚听见有人喊自己。她呆呆茫茫地睁开眼,昏暗的夜色加上尚未清醒的神思,她眼前的画面仍停留在穆彦青的脸上。
“穆彦青....”姽宁抬手,轻轻抚上他脸庞,问道:“我将你弃了,你可怨我?”
怀苍瞳孔骤震,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静。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就听她又问了一遍:“怨我吗、恨我吗?”
“怨...”怀苍极轻地回道,就像一声叹息。
他右手覆上她手背,又一声:“怨....”。仿佛从嗓子眼里裂开一般,沙哑地念出。
身为穆彦青,他对姽宁的不告而别的确怀有颇深的怨念,即便回归神位,遥忆那人界光景,依然苦痛。
“所以我想方设法娶你,无法容忍你再次离开....”怀苍将她的手从脸上移下,抵在唇边:“但我从没恨过你。”
姽宁眨了眨眼,这才清醒几分:“怀苍?”
“是。”他低身,望入她满载星辰的眸子,说:“再唤一遍。”
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勾子,诱引她再次唤道:“怀苍....”
他再忍不住,落下一吻,连带着娇软的尾音,一并封在她口中。
第21章 她勾起他下巴,笑得邪气:……
从离开村庄,再到遇见老道长,最后离开穆彦青,这段长达近百年的回忆,在姽宁的梦中断续呈现。
零碎的片段逐步拼凑成完整的记忆,似耗光她的精力,即便醒来,也是浑浑噩噩。
神思尚停留在穆彦青那满含怨念的双眼,瞬息之间,眼前的少年变成了怀苍的模样。
她昏蒙蒙地以为还在梦里。
他要她唤他名字,语气那么小心翼翼,她遂他愿,轻轻地念了出来。
这些日子,‘怀苍’二字在她口中纯粹是个名字,此刻念着,仿佛有什么灼热之物自她心口涌出,忍不住想多唤几声。
她正开口,唇间猝然落下两片柔软,温柔地将她双唇含着。
她呆呆愣愣,不知所以。
直到温热的唇舌在她齿间徘徊,正试图攻破她的牙关。姽宁瞬间清醒,她又惊又羞,两手攀在他肩头,欲推:“怀苍...”
她不过想叫他停住,可在这暧昧的氛围下,启口便妥妥地成了邀请,将这头蓄势待发的狼引入室内。
呼吸瞬间被他打乱,她无措地揪住他肩膀,小舌东躲西藏。可空间狭小,任凭躲避,无济于事。
而顺利攻入城池的怀苍,情不自禁将她紧拥在怀。他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劝自己尽量缓和些,莫要吓着她,举止却游离在理智外,势要汲尽她的甜蜜,连她岌岌可危的呼吸都要霸占。
原本温柔的亲吻渐渐变得强势....
姽宁的心脏开始不安分地咚咚乱震,只怕再稍稍激动一些,就要跃出胸腔。
她两手攥住他衣裳,所有的力气俱被他炙热的气息给灼烧殆尽,根本无力推开。
许是她潜意识不想拒绝...
她做过与他亲密无间的梦,梦里甚至几度与他缠绵榻上。但梦终归是梦,如何能与现实的切身感受相提并论。
她开始松懈心防,纵然有一丝理智想要爬上岸,欲念的潮浪迅猛而至,将她拍打下去。
她努力想冷静,心中却有道声音:你与他是夫妻,这本就无需扭捏,大大方方接受自己的欲望,有何羞耻?
这番自我劝说挺管用,令她瞬间卸去摇摇欲坠的心防。在怀苍担心她呼吸不过来,正要松开时,她两手交叠在他后颈,仰头吻住他的唇。
与其说吻,不如说是咬。
她没有亲吻的经验,在梦里就是这样恨不能吃了他似的,便依葫芦画瓢。
得到她的回应,怀苍狂喜至极。他按捺住激动,双臂在奋力克制下,才不至于将她勒伤。
无风之下的寂静海上,结界内的两人吻得难分难舍。
怎料,姽宁喉间无意识的两声轻吟,犹如一剂猛药,几近摧毁他零星的理智。
他向来自持镇定,但在姽宁面前,所有的从容淡定最终都会走向一败涂地。
以往如此,如今依然如此。
再不收敛,待会儿恐怕就得失控…
一番挣扎,怀苍艰难地松开她的唇,手臂撑在她身侧,暗自平复紊乱的气息。
看着她似不满地撅着小嘴,他无奈一笑,拇指摩挲她嫣红的唇,目光半寸也难移开。
他还是忍不住,低头迅速啄了她唇。
看着他得意般的笑,姽宁霎时清醒过来。他想亲就亲,想停就停,她哪能服气!
姽宁两腿将他腰身勾住,也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悍劲,一个猛虎翻身,嘭地将他压在下方。
怀苍被压了个措手不及,想撑起身,却被她掐住手腕,摁在头顶,往他身上一坐,将他牢牢压住。
他尝试起身,却发现不能轻易挣脱。方才还柔若无骨的人,突然力大如牛。
姽宁不等他反应,低头封住他的唇。
她本就是报复,吻得又急又乱。可他的唇就像抹了蜜酱的甜果子,委实太诱人,她差些又要丢械弃甲,心中默念:这人是个祸害,速速离身保平安!
念了十遍,姽宁终于起身。她稳了稳呼吸,右指勾着他下巴,笑得几分邪气:“喜欢吗?”
怀苍笑道:“我若说喜欢,夫人可否再赐为夫一个吻?”
姽宁哼一声:“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