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要什么男人没有,谁还管他妈的这场商业联姻。
但是现在她只能乖乖地缩在宋嘉阳的怀里听着他打电话。
好不容易他说完了,姜蔓从他怀里挣脱,面色不善:“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宋嘉阳按按疼得要死的额头,没空安抚大小姐:“三件事。第一,我一夜没睡现在还要出门买早饭送去医院;第二,我要带四月回美国,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们走;第三,四月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瞒着我?”
说起别的还好,这是唯一一件提起来姜蔓会对宋嘉阳心虚的事情,她立刻转身吐吐舌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宋嘉阳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姜蔓身后,仿佛势必要一个说法。
四月打着哈欠从套房的另一间卧室出来的时候,还和这对未婚夫妻打了个招呼:“早,你们感情真好。”
姜蔓立刻炸毛:“你骂谁呢?”
林四月耸耸肩,十分镇定自若地去洗脸刷牙。
收拾好自己,宋嘉阳去买早饭,四月和姜蔓一起去了医院。
院长阿姨起得很早,林思思小朋友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正坐在病床上吃她的病号餐。
她只能吃流食,四月走过去看了一眼,捏捏她的脸:“真可怜。”
小姑娘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没有因为这场生病而变得低落,她好像根本不明白那些沉重的医学术语和可能会在她身上发生的糟糕结果。
这是四月第一次看到她没有在上蹿下跳,挑了挑眉看她:“这里到处都光秃秃的,可没有树给你爬。”
小女孩鼓鼓嘴巴,像是攒了一些勇气问她:“院长奶奶说,你会救我的对吗?”
四月静静地看了她两秒,才轻轻说道:“我会想办法,你也要想办法。”
林思思小朋友皱皱眉:“想什么办法?”
四月的手覆在她的发顶:“做手术会很疼,吃的药会很苦,在医院的日子会很枯燥难捱,这些别人都帮不了你,是你需要自己想办法的事情。”
小女孩已经吃完了她的早餐,她很乖地想要像在福利院里一样将碗碟送进洗碗饭,被四月接过,放在旁边的案桌上。
林思思小朋友有些懵懂又迷茫:“你也生过病吗?也要这样想办法吗?”
五月的阳光撒在雪白的床单上,连医院的消毒水味都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透着几分春天的味道。
四月顿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良久,她反驳道。
“但那个时候,我有喜欢的男孩陪着我。”
……
下午的时候,院长阿姨要回苏州处理福利院的事情,四月将她送上车,然后回病房陪着那个小姑娘。
护工要明天才能到,所以那天下午,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女孩,别扭地窝在同一个被子里用平板看蜡笔小新。
看到小新又被美伢女士爆揍,林思思小朋友“咯咯”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拉拉四月的衣袖:“早上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是你的家人吗?”
四月沉浸在动画里,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小姑娘的脸:“小朋友,看男人不要光看脸,因为有的时候男人的脸蛋是拿他们的脑子换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程延哥哥长得好看!也很聪明!”
四月看着她明媚的眼睛,别开脸,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很聪明?”
林思思小朋友竖起小手指:“因为他可以赚很多钱!院里的小朋友都这样说,赚大钱的人都是聪明的人!”
她说完,戳戳四月:“你也别难过,我们比程延哥哥年纪小,再大一点就和他一样聪明啦!”
四月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无情地纠正道:“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聪明。”
想了想,她补充道:“尤其是你的程延哥哥。”
林思思小朋友闻言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跟四月瞪着眼睛气鼓鼓的,但又找不到理论反驳。
但是下一秒,她看到了四月身后的门外,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姑娘开心地张开手,朝着门那边叫道:“程延哥哥!”
四月在听到女孩声音的时候,不可抑制地身形轻轻一颤,到底还是没能割裂对他的所有本能反应。
她静静地侧过身,撞上了那双眼睛。
也不过是一两周没见,他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眉目里看不到一点温柔缱绻的痕迹,瘦了很多的脸露出刀削一般的侧脸,显得整个人冷硬无比、甚至还带着冰一样的刺。
四月站起身,将小姑娘床边的位置让出来,然后离开了病房。
她去楼下买了两块小姑娘能吃的甜点,然后提着漂亮的纸盒,慢慢地走回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程延在等她。
他站在门口,如同一棵屹立的树,背脊挺得笔直,却落尽了繁华。
一株枯木。
他转过脸来,看到她,开口的声音也没有放软,只是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四月点点头,跟着他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大扇落地窗,隔着玻璃,能看到下面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程延的手指搭在栏杆上,没有看她,只是指尖捏得发白。
他问她:“你要带她一起回美国?”四月神色平淡,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延顿在那里,没有波动的眼眸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连开口和她说话都变得很艰难。
“林四月,我只问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他抬起眼睛:“我在等你,我从未放弃过等你,你真的、”他顿了一下,像是喉间有刀在割:“不打算回来了吗?”
他说得决绝,那仿佛是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对她说出心中的爱意。
四月看着天边一点点沉下去的暮光,像是在看一场绚烂的葬礼。
她轻轻对着她的少年说:“嗯。”
那一刻她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绝望的世界角落有他相伴,想起孤独的年少因为他而璀璨,想起也曾以为是生命的尽头,却被他从死神手上夺回。
她的手想要抚上程延的唇角,再弯起一个弧度,却被他偏头躲开。
他沉着声音,像是在咬牙威胁:“林四月,等不到的人,我就不会再等了。”
他像是在宣布什么,又像是在唤醒什么,重复道:“我不会再等下去了。”
四月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她轻声应道。
“好。”
她转过身,补充道。
“那就别等了。”
……
那一天的林四月走在那条撒满落日余晖的医院走廊,难得地很平静。
即使他们都知道,那是一场感情的终结。
十几年的纠缠与爱恨,终于在那一刻落幕。
四月没有哭,她想起她对姐姐宋嘉昕说过的话。
她说她只能原谅一半的他。
那一半是他的自卑和自负。
剩下的那一半,可能会在未来她不得已而放弃他的那一刻扯平。
而现在,在死亡走在眼前的时刻。
她原谅了全部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麻了。
我昨天下午跟我的大胡子导师meeting,他说了一大堆问题,我只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四个字:不如重写。
anyway,中秋快乐宝贝们!和家人在一起的祝阖家欢乐!独自在外求学的祝平安喜乐!
第67章 、四月
美国德州。
是早上, 阳光难得地晴朗,宋嘉阳却掩盖不住心中的戾气,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脾气, 一脚踹了上去。
旁边路过的黑人大哥用一种“你丫是傻逼吧”的表情投以鄙视的目光。
宋嘉阳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暴躁地揉着头发,打电话向姐姐宋嘉昕求救。
他真是没有办法跟姐姐解释,让他愤怒无奈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 是他的妹妹。
他从未见过那么偏执的人。
世界最顶尖的肿瘤医院里所有最好的医生,都建议她应该立刻结束妊娠开始治疗。
可她偏偏,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平静地通知他她的决定, 仿佛那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只是讨论明天的天气。
她说:“我要生下他, 我算过时间了,生下他之后再进行治疗, 也是来得及的。”
宋嘉阳毫无办法地挠着头, 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可是那样你的手术成功率会减少至少一半。”
他几乎是请求她:“你不能拿你的命去赌。”
可是四月不为所动,她静静地从书里抬起眼睛, 看着他说道:“可是,这是我的命。”
她歪着头,固执地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所有的医学文献都表明,骨肉瘤只在青少年中发病率最高, 可我还是在十六岁那年难逃厄运。”
宋嘉阳顿在那里, 连眉眼都变得苦涩, 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妹妹。
四月的眉眼安然, 没有苦痛和低落,甚至弯了弯,比今天的阳光还漂亮。
“他们都在惋惜, 好像我只要再长大一点点,就可能会逃脱,可是没有那种如果。”
她轻轻笑笑:“那一年我的手术很成功,他们都告诉我复发的几率很低,可是就算只有那百分之二,我也还是遇到了。”
宋嘉阳的手在身侧捏紧,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妹妹笑,四月每一个弯起的唇角弧度,就像是一把刀在凌迟他。
逼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走向那条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路。
四月的手搭在那本书的封面上,那上面画了一片落叶,明明已经落在了地上,却不显萧瑟,而是生命最后的满眼生机。
她将全部的棱角都收回,给予这世界满目温柔:“哥哥,疾病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课题,我不会因为生下这个孩子就必然面对死亡,也不会因为现在结束妊娠而痊愈,但是只要我生下他/她,他/她必然可以活。”
她终于解开生命的这道命题,在生死面前。
四月对他说:“我从未感受过血缘这个词的奇妙,现在我却想给我的孩子一个机会。”
……
宋嘉阳将这些话告诉了姐姐,他眼睛红得厉害,在宋嘉昕面前也不掩痛苦的情绪。
电话那头的宋嘉昕沉默许久,开口道:“既然是她的选择,那便答应她吧。”
宋嘉阳闻言倏地抬头,像一只困顿的野兽,凶狠无比:“那要是她真的会死呢?”
他不能对四月发火,这下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质问着姐姐:“如果因为这个孩子,她真的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呢?难道你要说服我看着她去死吗?”
宋嘉昕面色沉静,但是微微发红的眼眶泄露了这位女强人的情绪,她轻轻开口道。
“可是阿阳,那是四月的人生。”
她开口劝说,却是在安抚她的弟弟,允许她的妹妹选择一条希望更渺茫的活路。
她别开眼睛。
“我们替她选过一次,结果你也看到了,她差点死在那场分别里,你现在还要逼她放弃这个可能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的孩子吗?”
长姐的话敲打在耳边。
宋嘉阳捂住了眼睛,男人成长至今,好像人生中全部的无助情绪都来自他的小妹。
曾经因为找不到她而日夜难眠,后来因为与她的生分而无措彷徨,到现在因为可能无法治愈她而无助恐惧。
所有的志得意满,所有令人艳羡的财富地位好似一场笑话。
如果这些都换不回他的妹妹,命运当真荒唐至极。
……
二十八周,满打满算。
在那年八月的第一天,林四月在德克萨斯州的肿瘤中心产下一名女婴。
孩子一出生就送进了新生儿急救室,四月在经历了漫长的麻醉和虚实难辨的梦境之后在病房苏醒。
真的很疼。
在此之前的催产和抗肿瘤药物已经快要将她全部的爱与耐心折磨干净。
但是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哥哥:“…他/她还好吗?”
宋嘉阳坐在她的床边,眼睛红得厉害,刚刚靠近过眼睛的手掌湿热一片,他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傻子,被妹妹问起来才带着鼻音答道。
“很好,是个小女孩。”
想了想他补充道:“很漂亮。”
四月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面部的每一个器官都变得温暖起来。
她笑笑,宋嘉阳看得都有些恍惚,甚至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妹妹,是有孩子的人了。
她已经是一个母亲,甚至赌上自己的一半的生机,来换取那个小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宋嘉阳沉默地看着她,手将她攥得很紧。
四月还插着输液管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似在安抚。
“我会好好治病,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可以相信我吗?”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
叫着他“哥哥。”
宋嘉阳永远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妹妹,那是他亏欠的、想要找回的、想要好好疼爱的妹妹。
即使她即将走向一条艰险未知的道路。
……
黄昏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经过一个下午的抢救和检查,终于脱离危险,住进了保温箱。
四月去看她,看她缩在里面,那么小,也那么脆弱。
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她隔着玻璃罩,指尖划在上面,像是触到了孩子柔软的手。
她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四月想。
——
八月下旬,宋嘉昕终于结束了长达两个月的跨国项目并购,从哥本哈根返回美国,一落地,她就马不停蹄地去医院看她的妹妹和新出生的小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