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金金一个劳动力,现在没了可怎么办!她大哥也要结婚了,没有金金你让我们怎么凑彩礼钱。”
“新娘子要手表自行车新衣裳,我们哪有这么多钱,本来全都指望着金金,但现在她人没了,也没留个什么口信。要是金金活着,别说五百块就是五千块她以后也能给我们挣回来。我要五百块都是少的了!”
陆如音冷眼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禁有点凄然。王金金性格扭曲,现在又落得今天的结局,实际上和她家里脱不开关系。
王志还跪在地上,膝盖被磨得生疼,心里也在纳闷:这教授咋不把他扶起来呢?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说:“我们就金金一个闺女,她是家里的顶梁柱!”
叶予安:“王知青是把干活的好手,我们大家都看得到,失去她实在是痛心不已。简直就是生产队的遗憾!”
叶予安:“您要五百块一点也不多,别说王知青以后能挣多少钱,就说您辛苦把她拉扯大,要五百块也是应该的。”
王志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但忽然发现自己没词了。
这个教授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了!还说得比他好。
见时机差不多了,叶予安道:“眼下生产队的确拿不出五百块,但咱们也不能让王知青的尸体就这么在柴房放着。不如咱们先吃顿饭,然后我把这钱先垫上,咱们先把王知青安置了,您看怎么样?”
“你一个人能拿出五百块钱?”王志有点怀疑。
“您不相信我,还不信我这身制服吗?实话告诉您,五百块的确是把我家底都拿出来了,但没关系,您比我困难,所以咱们得优先您是不是?”
王志和王高升终于肯从地上爬起来了,跟着叶予安往赤脚大夫家走。等他们刚转过弯,郭子嘉便“嗖”的一下骑着自行车飞奔出去,直奔公安局。
陆如音目瞪口呆,想不到叶予安居然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赤脚大夫家一如既往没什么好吃的,但王志父子折腾了一下午也饿得够呛,所以倒也没在乎窝头和玉米饼硬不硬,就着烧刀子吃得还挺香,一点也没刚刚伤心的模样。
两个人酒量都不咋样,几杯就下肚就醉醺醺睁不开眼,然后一下子趴到在桌子上。
陆如音一进赤脚大夫家门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不会给他俩下蒙汗药了吧?”
“阿音,别胡说!”叶予安解释。他也没想到这两人酒量这么差。
屋子里有点闷,叶予安便跟着如音出去透气。
“我觉得王金金不是自.杀。”
陆如音低着头闷声道。其实请公安主要是为了把事情公事公办处理清楚,至于死因怕是查不出来什么,毕竟这个年代的尸检技术有限。
“阿音,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要自责。”叶予安忽然说,“王知青落得今天的结局固然令人唏嘘,但这与你毫无关系。”
陆如音愣了愣,她心里清楚王金金的死和自己无关,但却还是觉得别扭。
毕竟,死了人。
当看见王金金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哪怕只看见一双脚,她本能的感到害怕。
陆如音从小胆子大,喜欢极限运动,甚至因为家庭原因还有点玩世不恭。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一直冷静自持,但却被叶予安看了出来。
叶予安见如音还低着头,忍不住替她把垂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对方的耳垂。
叶予安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带着薄茧。
陆如音忽然有种想闯进他怀里拥抱的冲动。
她并不是一个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人,但今天却这样做了。
叶予安的身体微微僵直,然后轻轻拍了拍如音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扣在她后脑上安抚着,拇指微微用力按.摩着她的脑骨。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色性的拥抱。
如音的脑骨被轻轻按.摩着,她感到一阵放松。自打穿书以来,她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也一直提防着重蹈原著中的命运,但此刻却难得感到轻松和安心。
*
公安在临近傍晚的时候赶来,郭子嘉骑车在前面领路,后面是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恰好王家父子这时候也醒了,两人正嚷嚷着让叶予安赶快拿钱,但一看见穿绿色制服的公安便噤了声,比刚出生的鹌鹑还安静。
“我们肯定配合公安同志好好调查。”王志毕竟比王高升见过的世面多一点,他赔着笑脸想递烟,但没递出去。
两名公安分别对王家父子、陈东方、陆如音、叶予安还有何采薇进行了问话。
刚刚还红着眼睛跳脚的王志和王高升此刻乖顺无比,完全不像是死了闺女和妹妹的模样。
同行的一名女公安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只觉得心寒,这样的人他们见过不少,只想要用家人的死讹钱,根本不在乎真相,而死者往往这个家的女性。
分明已经是新时代,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却还如蛀虫一样毒害着一些人的思想。
剩下几人的问话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何采薇因为在工厂里犯过错误,又是王金金的室友,所以被重点关注,问话的时间相较长一点。但她本人倒是没什么异常,反而是沈云波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
但因为是村子里出了人命,王金金的死状也不太好看,导致大部分人心里都挺不舒服,所以也没人觉得沈云波奇怪。
略晚一点的时候,公安又进行了简单的验尸,但碍于技术和工具的限制,得出来的结果和大家所看见的一样:王金金是自.杀。
公安的意思是,虽然现在的结果看来王金金的确是自.杀,但也可以把尸体送到城里再进行深一步的检验。
然而——
虽说已经入秋,但天气整体还是炎热的,王金金的尸体已经放了两天,如果再送到城里那么至少要三天,而且运输也十分不便。
王志抽了口烟,浑浊的眼里里滚出两滴泪:“公安同志,我们相信你的调查结果。但如果再调查下去金金她就要臭了,就让她在这里入土为安吧。”
于是几个有力气的男知青便抗着铁锹和铲子在西山一片空地上挖了一个坑。
公安离开以后,王家父子的真实面目便再次露出来 ,虽然已经同意了调解赔偿的数额,他们也不敢再狮子大开口。
但却是连棺材钱也不愿意给王金金掏,最后是知青们和陈东方还有几个村民一人几毛几分凑钱,买了副薄棺材。
下葬的时候不管平时交恶还是交好,知青大院的人都来了。
天空飘起细雨,陆如音抓了把泥土洒在棺材上。几道惊雷闪过,把在场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雪白。几个男知青赤着膀子,泥土上下翻扬,不一会儿就把那口薄薄的棺材埋在地下。
“有鬼!”
沈云波惊叫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山头以北,浑身抖如筛糠,最后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知青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隐隐约约的灰黑色影子在迷蒙的雨汽中闪烁。
刘娟倒吸一口凉气:“王金金死的时候就是穿着件灰黑色袄!”
陆如音信马列,信科学,不信鬼神。
她摆摆手,让知青们待在原地别动,独自往前去。她刚往前一步,就感觉有人跟上来,头顶上也多了把伞。
“我陪你一起去。”叶予安轻声道。雨伞很大,他们之间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雨越下越大,那个灰黑色的影子也闪烁着跃进。
“小陆,雨越下越大了,你们赶快下山吧,不然一会儿路难走。”陈东方披着灰色雨衣,手里还夹着几个斗笠和两件蓑衣。他是专程上山送雨具来的。
看见来人是陈东方,知青们都松了口气。沈云波被掐了几次人中以后也醒过来,脸色逐渐缓和一些。
*
出了这么大的事,苏玉霜担心如音害怕,打算过来陪她住一晚。但如音婉言谢绝了,一来是苏家本来就住得偏,这么大的雨不能让苏婶子一个人在家;二来是她需要自己思考些问题 。
【宿主,你并没有王金金这条支线任务。】
许久不见的系统忽然开口。
“什么意思?”陆如音警觉。
【或许你已经发现了,除了主角会对你造成伤害以外还有一些其他干扰因素,你可以抑制他们,但一般情况下干扰因素不会死亡。】
按照系统的逻辑,但凡是主角团的人都会开发出一条任务支线。但现在没有王金金这条任务线,也就是说王金金不属于主角,而属于干扰因素。
但干扰因素一般不会死亡……也就是说王金金的死不是意外!
陆如音脑子“嗡”了一声。
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故意行凶。
王金金几乎把村子里的人都得罪便了,但若说谁恨她恨到想要她性命,似乎也没有。
排除特殊情况,陆如音首先怀疑的是沈云波和何采薇。
毕竟这两位头顶主角光环,干出什么事也不稀奇。再加上沈云波这两天的异常表现,尤其是今天在山上的时候,让人不禁多想。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但陆如音多少清楚一点,那就是沈云波并不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今天却被一个模糊的人影吓晕过去,实在有些反常。
但何采薇……
今天何采薇也被问过话,而且时间颇长。但却没发现什么问题。她表现如常,至多是冷漠了些,但这也符合她的人设。
把他杀伪装成自己上吊身亡不是件容易事,一个人很难完成。
如果沈云波参与进来,何采薇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但不管怎么看,何采薇都不像一个杀完人还能镇定自若的人。
她真的有这样的城府吗?
陆如音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思索一番,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而是先探探沈云波的情况。
*
沈云波病了,而且病得厉害。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嘴里胡话不断。也没有别的内容,只是说有鬼。
第41章 吃饭可以,但要给钱 真的有鬼哎呀好害……
王金金头七晚上那天, 他本来已经有些好转。何采薇见状便把仅剩的一个牛肉罐头拿出来,托人煮了点肉粥想给他喂进去,也算是补充营养。可沈云波看见粥里有肉, 还没有喝一口就立刻感到胃里阵阵恶心,最后吐了何采薇一身, 此后病情更加严重。
赤脚大夫来过了, 县城医院也去过了, 但就是不见好。渐渐的村里便开始有人传言,说王金金的死怕是和沈云波有关,现在是冤魂回来要索命。
但现在是新社会, 陈东方自然不能让这种思想荼毒大家的思想,几番勒令以后大家才逐渐闭嘴。
又过了半个多月,沈云波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去,整日里都浑浑噩噩。陈东方思来想去,最终给他的家里人写了信。
沈云波父母赶来那天恰好是王金金的五七。
余冰穿着呢子大衣高跟鞋,头发烫成小卷,仔细打量了一番开拖拉机的苏玉霜, 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乡下的路不好走,拖拉机一路颠簸。
“要我说就是你们村里的妖风邪气把我的波儿害病了。”余冰用一条手帕掩着鼻子, 端坐在车厢里。她眼线画得极重,脸也涂得雪白, 在昏暗的车厢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少说几句吧。”
沈博眉头紧锁。他的波儿本来有着大好前途, 念完大学就直接去机关里当实习生,熬上一年半载就能转正,日后升官不是问题。他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但谁想到他竟然为了何采薇一路跟到乡下。
除此之外, 家里也是各种不顺。首先是他的工作,他本来有一个升迁的机会,但因为几个月前沈云波和他同学在国营饭店的事给搞没了。
后来他左右活动关系,想让儿子下乡去个好地方,但那人却死活不敢收钱。
再后来他继续活动关系,请领导吃饭,想再争取一下今年的评奖,但依旧是泥牛入海。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的呢?
大概就是从国营饭店那次开始。
但那次云波只是被同学牵连,不过是被口头教育几句,连档案都没有留,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端?
*
下了拖拉机,沈博和余冰直奔知青大院,看见沈云波以后余冰的眼泪立马掉下来,哭着要带他回城。
沈博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波儿这次生病未必不是件好事
乡下和县城医疗条件差,等回去省城这病自然也就好了。是以他根本没把沈云波的病放在心上。
陈东方本来还担心沈家人也和王家父子一样要闹事,但沈博却彬彬有礼,余冰也只是抱着沈云波哭,抽空用家乡话骂几句人,倒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
但陈东方对着沈博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来前几天和陆如音新学的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沈禽……咳!沈先生。”陈东方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咱们进去谈吧。”
沈博推了下眼镜,十分儒雅地点了点头。
令人意外的是,两人聊得竟然还算合拍。
沈博想带沈云波回城看病,恰好陈东方也不想让他继续留在这里。毕竟自从沈云波和何采薇来到乡下,两人都是干啥啥不行,惹是生非第一名,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拖垮整个生产队的工作进度。
陈东方早就想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了。
两人谈得还算愉快,又具体商量了一下时间和回城证明的问题。因为沈云波是生病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人可以提前回去,剩下的证明会陆续开出来。
起初有些知青还挺羡慕,觉得沈云波下乡没多久就回城了。但又一想到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就又觉得沈博对于省城有些盲目自信。沈云波那样子分明已经是濒临大限,能不能熬过回省城的这段路都是两说。
回城,不过是让他别像王金金一样死在异乡而已。
陆如音从田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余冰正在厨房里想要熬粥,但她没用过村里的灶台,搞得一身灰不说还差点又把厨房点燃。
陆如音赶紧上去把火灭了。她厨房里还腌着白菜呢!可别烤熟了。
“你是陆家丫头?”虽然是个问句,但余冰的语气却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