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无溃
时间:2021-10-11 10:15:38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带到了地上。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高亢嘶嚎,八荒将她护在身后。她一抬头,却只见月夜下一个毛茸茸的黑影正在不远处,朝她咧开了森森白牙。
  树影之间,一片黑暗之中,竟然凭空有些重重绿光闪烁,像是鬼火幽幽。
  是野狼!
  一击偷袭不成,领头的公狼发出一声嘶嚎,狼群顺势高吟,尖锐的声音随着夜风在丛林中穿梭,拂过龙四海的后颈,引起她寒毛战栗。
  八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殿下,臣失礼。”
  下一刻,龙四海眼前一晃,再回神,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搂紧我!”他低声嘱咐道,话音未落,忽然向左边躲闪而去,避开了野狼的又一次攻击。
  龙四海在他温热的怀里只听耳边风声呼啸,旋即“叮”的一声,似是利剑出鞘。
  她像是在藏于飞鸟温暖的腹中,随着八荒的身影在空中翻滚飞跃,耳边是一阵阵的风声夹杂着狼群凄厉的哀嚎。浓烈的血腥气在林中弥漫开来,她鼻尖抵着他的胸腔,嗅到他身上草木香气和着汗水和血腥味,在这深林之中,诡异而旖旎。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狼群的嘶吼声变得越发地小,八荒在林中游移的速度也渐渐变慢。
  眨眼之间,十几只狼组成的族群便只剩下了最后两只未成年的幼崽。眼看着全族的同伴都倒在了男人冰冷的刀刃之下,两只狼的尾巴紧张地立成两条笔直的线,冲着同伴的尸体发出两声凄凉的呜咽,旋即转头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听见耳畔风声渐止,龙四海从八荒怀里抬起头,却被他下巴轻轻抵住。
  “脏,别看。”
  他声音轻而低沉,龙四海颇为乖顺地俯下了头。她想起幼时遭遇刺客的时候。八荒也如今日,捂住她的眼睛,不许她看这眼前血腥肮脏。
  他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战场上尸山血海,她一早便瞧了个清楚。
  然而听见他声音温柔,她还是不自觉地听了他的话,没有反驳,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步步地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山林。
  山风阵阵,八荒搂着她不知在树丛里走了多久,鼻尖的血腥气渐渐消失,龙四海担心他走得吃力,提议道:“放我下来吧。”
  八荒搂着她的手一僵,却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夜风呼号中,龙四海听他声音轻颤:“殿下,前面路陡,再让臣抱一会儿,可好?”
  这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隐忍而克制,她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了借口:就一会儿,最后一会儿……过了今夜,这个怀抱便再不是她的了。
  月光幽幽,八荒抱着她走得很稳。路,似乎并不陡峭,可他却走得极慢。
  龙四海在熟悉而温暖的怀中渐渐睡意来袭,攥着他的衣领,听着他平和而有力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繁茂的树林渐渐被满地灌木取代,月亮终于从树影之后露出了全脸。清亮的月光缓缓地淌过龙四海熟睡的身影,又映进了八荒眼里。
  他完好的那只手搂着她,受了伤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轻抚过她的发丝,青丝如夜泉凉水划过他的指尖,落在了他心上。
  这是他三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渴盼长夜无终结,她在他怀里,他只想要出这山林的路长些,再长些……
  两人在山林中不知走了多久,月亮向西方缓缓落下,东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苍穹尽头似是用金边勾勒出了一条弧线,引着朝霞铺陈。
  迎着天边的第一道朝霞,龙四海从他怀里缓缓苏醒,模模糊糊地唤他:“八荒……”
  “嗯。殿下醒了?”他微笑低头看她,刚睡醒的女子,脸上还带着这一丝朦胧未醒的倦意,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些,像是把小刷子,刷过他的耳畔,带起淡淡绯红。
  她搂着他的脖子感受到轻轻颠簸,忽地一下意识到,他竟然抱着她走了整夜。
  “放我下来,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她搂着他的脖子,薄唇轻启。虽没言明,但她脸上关心却丝毫未作掩饰,八荒轻轻摇了摇头:“臣无碍。”
  休息不过片时工夫,可他舍不得放手。
  龙四海轻皱了皱眉,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忽听远处传来声声高呼。
  “殿下!”
  “殿下!”
  在山林间搜寻了一晚上的侍卫叫破了嗓子,声音早已嘶哑,景随风一夜未睡,眼底青黑似墨,脚步却仍然快速而稳健,四望山林,呼喊着龙四海。
  八荒抱着龙四海的身子一怔。
  还是来了。
  六年一场大梦,他诚惶诚恐地怀抱着他的至宝,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伴在她身侧,生怕行差错步分毫,这场美梦便会倏然破碎。
  然而,黄粱一梦终还醒,长夜漫漫有尽时。
  满地泥沼又如何能拥住那只九天金乌?
  她终究还是,不要他了。
  “殿下……寻你的人,到了。”
  他低头看她,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清浅声音中藏着令人心颤的怅然。
  龙四海听见了,却刻意将之忽略,拍了拍他的肩,道:“放我下来吧。”
  红日破空而出,金色朝阳下,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景随风眼前。
  “殿下!”
  失而复得,景随风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顾不得许多,一把上前抱住她,死死地将人锁在他怀里。
  “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平日里的镇静自若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抱着怀里的人,如同抱着一捧青烟,生怕自己稍稍放手,眼前人便会随风消散。龙四海感受到他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安抚道:“我没事,我没事……”
  嗅到她身上馨香,感受到怀中人的真实,景随风在嗓子眼儿上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松开了怀里人,将她放在自己眼前上下检查着,温声询问她可有受伤。
  龙四海摇摇头,说自己不过是扭到了脚。
  直到这时候,景随风才倏然发现龙四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你?”他看向八荒,眉头皱紧,“你怎么会在这儿?”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八荒抿着唇,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人。
  “哑巴了?”景随风眯了眯眼,神色危险。八荒上前一步,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仍旧没开口。
  眼看着两人的气氛骤然之间剑拔弩张起来,龙四海连忙拉住景随风,解释道:“我掉下来的时候是八荒救了我。”
  说着,又指向八荒那只手上的手掌,急忙道:“他下来的时候伤了手,快回去给他找大夫看看。”
  听说是八荒救了她,景随风的脸色先是有所缓和,却不过一瞬又沉了下来,紧抿着嘴唇,盯着眼前人,厉声问道:“北山夺旗,半山腰上,你又怎么会在?”
  龙四海紧了紧喉咙,深知若是景随风知道八荒一直跟着自己,两人一定会在这里动起手来,便扯了扯他的手,含糊道:“就,就碰巧。我运气好嘛。”
  她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他往营地的方向走,转移话题道:“走吧,快回去报个平安。”
  景随风被她拉着,冲着一身玄衣,面无表情的男人满腔怒火却不好发作。
  他冷冷地看了八荒一眼,转身反握住龙四海的手,轻巧一提,将她提到了自己背上。
  周围侍卫纷纷朝他们投来好奇目光,龙四海不由老脸一红,拍打着他的肩抗议道:“啧……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
  景随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谁敢看?”
  他身上气势骇人,见状,原本还好奇的人纷纷背转了身子,再不敢往这边看。
  他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将身后人又往上带了带,声音轻巧:“这不就没人看了吗?”
  龙四海默默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俯在景随风的背上,她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心虚,不敢回头看八荒,便也没瞧见他眸子像是淬了冰碴子的利箭,冷冷地射向景随风高大的背影。
  主人不要自己了,是否是因为这个男人?
  .
  景随风背着龙四海,和八荒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大营。蜀皇见爱女归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营帐外,因为昨晚的骚乱人头攒动。龙四海吩咐太医去给八荒看伤,然而回目四望,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第三十一章 投奔情夫
  龙四海坠崖虚惊一场, 清晨回来后在营帐中休整了一番,这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快要入夜了。
  营帐里, 秦寒前来探望,瞧见龙四海脸色尚佳, 心中大石这才落了地。
  龙四海坠崖是因为陆畅和王荣在山崖上违规斗殴, 若是她有个好歹, 这两人只怕是要丢了性命。
  陆畅再不成器,那也是他小舅子。一想起自己妻子因为陆畅满面愁容,眼角垂泪的模样, 秦寒再次庆幸龙四海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幸亏您没事儿。”
  龙四海笑着摆摆手,只道还好虚惊一场。
  见只有秦寒一人来,她又问:“景都统呢?”
  闻言,秦寒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都,都统昨晚进山的时候一时情急,对钟杰动了手,被他一状告到了陛下那里,如今还在皇帐里。”
  龙四海抿了抿唇,心思千回百转。
  陛下向来不喜景随风, 这下子钟杰递了把柄上前,虽是事出有因, 她却担心陛下会借着此事做筏子,故意为难他。
  这般想着, 她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起身便要往皇帐去,然而刚刚掀开帐帘,却与恰好进来的景随风撞了个满怀。
  看清怀里人的一刹那, 景随风单手搂住了她的腰,顺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银甲在月光下泛着清丽的光,龙四海在片片鳞甲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她一抬头,猛地撞进了男人温柔而深沉的墨瞳中。
  “阿风……”她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别扭。
  景随风却没松手,唇角勾笑:“殿下找我?”
  “嗯,你,你没事吧?”她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往下扯了扯,却没能拉动。
  景随风低头见她担忧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霎时间,龙四海心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陛下,陛下可是罚你了?”
  “嗯。”他神色间带上了些委屈,“罚了。”
  “可是为难你了?”
  听见龙四海焦急问话,他眨了眨眼,见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嫉妒心很强的男人,但是今天早上在谷底,当他看见龙四海和八荒两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不可置疑地,他嫉妒了。
  那嫉妒如同看不见的火焰在他心底缓缓燃烧,他第一次起了念头,想要让她成为他一个人的。就像现在这样,她在他怀里,他在她眼里。
  “陛下……”他俯身看着龙四海,故意卖关子,不肯把话说全。
  龙四海心头焦急,扯着他的袖子急声问:“陛下到底怎么你了?”
  她生怕陛下为难景随风,提出什么过分的刑罚来。
  “陛下罚了我两个月俸禄。”
  语罢,他嘴角的笑意已是完全遮掩不住,望着她怔愣的脸,一只手抚了抚她脸上乱飞的发丝。
  “他……两,两个月俸禄?”
  “嗯。”他点点头,做了一个“二”的手势,故作正经的模样,“整整两个月。”
  龙四海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故意逗她。
  她猛地搡了他一把,怒目相嗔:“好你个景随风,拿本宫当乐子是吧!”
  一声轻笑从他嗓间溢出,抚了抚她满头青丝,声音温柔:“小臣不敢。”
  说着,他又将她搂近了些,脸上带了些委屈神色:“臣不过是给了那钟杰一掌,陛下就罚了我两个月俸禄,殿下难道还觉得这惩罚不重吗?”
  他身上还带着山林的味道,撇了撇嘴在她眼前竟似是撒娇模样,让龙四海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莫名觉得,今日的景随风似乎是有哪儿不太一样。
  恰逢此时,耳畔传来一阵咳嗽声,一直在装死的秦寒从营帐内探出了头,冲两人嘿嘿一笑:“属,属下还有事,就,就先走了。”
  这时,龙四海才忽然想起这帐篷里还有一个人。景随风一愣,也旋即放下了自己的手。
  “秦寒,你,你怎么在殿下帐里?”
  “属下今早就想来,但是想着殿下休息,这时才来打扰。真是,真是打扰了。”
  秦寒一边回答,目光却在二人身上流转,刚毅的脸上,表情带上了些许暧昧。
  景随风挑了挑眉,压迫似的看了他的一眼:“原是这样。”
  他语意不详,秦寒却第一时间读出了这话里的不快。意识到打扰了自家都统三十年一开的桃花,他暧昧一笑,旋即便像是夹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赶紧告退,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儿。
  气氛被打破,两人站在营帐外也有些尴尬。景随风目光扫过不远处皇帐外人来人往的场景,没话找话问:“殿下受了伤,今晚的宴会还去吗?”
  龙四海的目光顺着他的望去,只见草地上已摆好了桌椅烛火。她点点头:“自然,今晚父皇招待北魏使臣,我于情于理都得出现。”
  北魏人,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昨日自己坠崖,想必那使臣也听见了。若是今晚她不出现,消息传回北魏,指不定那新皇野心又起,还不等三年便敢进犯。因此,她不但得出现在晚宴上,还得精精神神,光鲜亮丽地出场。
  她抬头望了眼天,只见夕阳西沉,另一侧月亮也已升起,才忽然意识到,天已经不早了。
  “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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