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无溃
时间:2021-10-11 10:15:38

  军旗前,十几个北山大营的士兵手握刀剑,严阵以待。
  夺旗所用的刀剑是特制的,未曾开刃,上面涂了颜料,若是身上要害被颜料染上,便算是出局。
  大雨模糊了视线,黄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拔刀喝道:“随我冲!活捉北山大营,夺下军旗!”
  天机卫一呼而应,随黄奇向不远处的军旗奔去。秦寒遥见到此景,嘴角笑意越拉越大,眼见黄奇等人快要冲下坡来,他一声令下:“拉!”
  浑厚的声音响彻山坡,天机卫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脚底一空,顿时便落入了北山大营早已挖好的深坑之中,二十六人,无一幸免。
  深坑中积了雨水,二十多人小半个身子便都在雨水里跑着,望着这陷阱上的四方天光,黄奇一拍自己的脑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了连环计。
  狗日的秦寒,用空城计做激将法,又拿军旗做诱饵,他竟然着了道儿!
  这时,秦寒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深坑之上,望着黄奇,脸上带笑:“兵不厌诈,黄教头,承让!”
  黄奇怒目相视,半响冷笑一声:“我虽然着了你的道儿,但是东面易守难攻,大不了,打个平手,这旗谁也别想夺!”
  秦寒闻言,挑了挑眉却没说话,望着这暴雨倾盆,垂眸遮住了眼中担忧之色。
  悬崖那条路并不好走,不知殿下一行现在如何?
  东边悬崖边上,大地轰鸣,“哗啦啦”的巨响从头顶而来,龙四海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山上有碎石裹挟着泥土喷涌而下。
  “不好,是滑坡!”彭翰话音刚落,只见灰黑的泥水从崖顶倾斜而下,不过片刻,悬崖边的小路便已被这泥水冲垮。
  一阵巨响惹得他退后几步,再抬首时,小路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一道山壁如刀削陡峭。
  不远处,悬崖边上,龙四海左手提着赵沉渊,右手拽着陆畅,不由吁了一口气。她转身望向这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来路,声音喃喃:“以后这条路,是再走不了了。”
  刚才泥水喷涌之时,龙四海身子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了赵沉渊和陆畅二人,飞身往前这才堪堪躲过了一场灾祸。然而即使是这样,她的右臂还是被飞落的利石划破了皮,鲜血透过深蓝的劲装渗了出来,将它染作了酱色。
  彭翰上前两步,关心到:“殿下,可有大碍?”
  龙四海侧头看着自己的右臂,摇了摇头:“皮肉伤,无事。”
  说着,她松开了陆畅和赵沉渊,还没来得及询问两人可有受伤,只听两声闷响,两人纷纷跌落在了地上。
  暴雨中,两人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泛着青色。
  陆畅抬头,声音哆嗦:“我,我还活着?”
  天不怕地不怕的路三公子,这是被吓破了胆。
  龙四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活着呢,没事儿。”
  第一次参加夺旗,又是新兵,跟她走了这么险的路,还差些送了性命,也难怪吓到失神。虽是如此,她还是将两人拽起身来,接着道:“夺旗还没完,我们得继续往上走。”
  她朝彭翰示意,两人一个搀扶着赵沉渊,一个扶着陆畅,朝着山路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沉渊和陆畅两人才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免一阵心惊。
  好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说是被吓得不轻,但是恢复得也快,被搀扶着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可以自己行走了。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多时,雨量开始减少,从豆大的雨点变作了绵绵细雨,待到不多时天又放晴了些,便彻底消停了。
  金乌重新露出面目,不多时,两旁的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烈日光线重新照耀北山,映出山间万木千林上点点露珠。
  雨后的烈日让空气一下子变得闷热起来,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龙四海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出现两个赤色身影。
  “嘘!”她叫停了其他三人,敛了声音道:“前面转弯是一道山壁上的平台,从这里上山,是必经之路,天机卫派了士兵把守。一会儿陆畅你跟着我去解决那两个士兵,彭翰带着赵沉渊往上走。”
  说着,她看向三人,目光定定:“我们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东面山顶最为陡峭,因此天机卫一定会将旗帜放在山顶,派重兵把守。我已经给另外两队的人下了命令,他们负责吸引火力,我们躲在暗处,待时机合适,一举夺旗!”
  她声音清冽而坚定,三人称是,跟在她身后,朝看守的两个天机卫俯身靠近……
  好巧不巧,两个天机卫中有一人正是山下与陆畅起了冲突的王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畅想起王荣在山脚下的挑衅,霎时之间,磨刀霍霍。
  他凑近龙四海耳畔道:“教习,这两人不妨交给属下。”
  龙四海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只见原本青白的皮肤已经逐渐恢复了血色,一双俊目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泛着跃跃欲试的光。
  陆畅的功夫她见过,虽说少了些久经沙场的老练,可对于新兵而言,已经非常不错。她思考片刻,点了头。
  “去吧,一旦打起来,彭翰就带着赵沉渊先走,我在这儿等你。”
  王荣已经在这山腰处站了近三个时辰,经历了刚才的暴雨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蔫儿哒哒的。
  他们看守的这条路因为其险阻程度,并非夺旗的常选之路。也正因为此,上头才像是意思意思似的派了他和另一个新兵在此防守。
  两人手握着剑,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站得百无聊赖。放眼望去,是漫山遍野的树木,和山脚下一望无际的稻田草地,不见丝毫人影。
  正在这时,一阵嘹亮的口哨声传到了两人耳边。
  王荣一个激灵,左右张望着。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中走出了一个蓝衣人。
  他定睛一看,倏然锁住了眉头:“陆畅?”
  “正是小爷!”陆畅神色嚣张。
  王荣见状,一下子握紧了手边的刀,高声道:“刚才在山脚下没能教训你,现在正好!”
  说着,拔刀就向陆畅攻来。
  两人缠斗起来,王荣虽说功夫不错,但比起陆畅却还差点儿,被他老猫逗耗子似的牵来走去。他身旁同伴见状,皱了皱眉,上来帮忙。
  就在此时,龙四海从树丛中窜出,朝着身后的赵沉渊和彭翰高喊:“就是现在,快走!”
  她声音嘹亮,上前两步缠住了王荣的同伴,彭翰见状,领着赵沉渊向山上奔去。同伴皱了皱眉,还欲阻挡,却被龙四海缠得分身乏术,眼见着两人消失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龙四海右腿回旋,一个下套,那同伴便往右边躲闪,被她手中长剑轻而易举地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染料。
  击中要害,出局。
  “出局了,下山去吧。”她声音轻巧。
  被人一剑推出局,青年也不恼,朝她拱了拱手:“公主殿下好身法,左阳泽受教。”
  声如清风,不卑不亢,不徐不疾。
  龙四海笑笑:“崇奉左家的公子?”
  左阳泽点头:“兵部尚书左正天正是家父。”
  “原是如此,反应不错,左公子辛苦了。”
  两人正在寒暄,一旁的陆畅和王荣却越打越远,眼瞧着打到了山崖上。龙四海皱了皱眉,喝道:“陆畅,山边危险,回来!”
  陆畅闻言,嘴角勾笑,朝着颇为狼狈的王荣喊道:“我们教习发话了,小爷这就解决你!”
  话罢,手中的长剑挽过王荣颈脖,在他下颌处留下一道鲜红痕迹。长剑虽未开刃,但仍旧坚硬,打在下颌处,无异于是给了王荣一巴掌,将他的头打偏了去。
  曲善王家的嫡公子,王荣平日里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却接二连三的在陆畅这个混不吝手上吃亏,让他不由火大。
  长剑端打在他的下颌骨上,引得他脸颊一阵生疼,看向陆畅眼神似是要吃人一般:“你故意的!”
  陆畅没说话,眼神死死盯着他下巴处那一抹红色染料,神情恍惚了起来。
  “血,血……”
  他眼前恍然浮现出前些日子那个匪头死去时的场景,凄凉月色下,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脸上,身上,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挥之不去。
  他杀的人,他杀人了……
  王荣瞧见他怔神,一下捉住了空子,兜头便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他奶奶的,别以为你是陆家人我就不敢打你。”
  龙四海见状,厉喝道:“王荣,你已经出局,动手犯规!”
  说着,朝两人走去。
  王荣看见陆畅被打倒在地,想起之前的事情,新仇加旧怨,更是来了劲。
  “犯规就犯规,我今日要好好教训这王八蛋一顿!”
  他说着,拳头毫不停歇地朝着陆畅砸去,陆畅被雨点一样的拳头砸回了神,抬头一看,只见王荣的大脸就在眼前,反手一拳,正中他的鼻梁,将他打得后仰。
  两人你来我往,就在这山崖边上打了起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
  龙四海厉声上前,想要分开二人,谁知这二人是冤家路窄,现下短兵相接,互相眼中只有彼此,早就将什么夺旗,规则抛在了脑后。
  她拉开这个,那个又打了上来;压下那个,这个还不依不饶。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任性起来却像是小孩儿一样,难缠得要命。
  “左公子,上来帮个忙,把你的队友拉开!”她喊道。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左阳泽紧张的声音:“殿,殿下小心!”
  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忽然掉落了两块石头,下一刻,失重的感觉传来——
  山崖侧经过刚才暴雨冲刷,变得松散,一番打斗之后,竟是再也撑不起三人的重量,垮塌了下来!
  失重那一刻,龙四海用尽全身力气,将陆畅和王荣两人抛了上去,自己却骤然下落!
  完蛋!
  还没能上到前线,她就要死了……
  狂风呼啸,她只听左阳泽焦急的喊声响彻山崖,下一刻,却落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第三十章 有主人的狗,才能安心……
  一路下坠——
  失重的感觉让龙四海觉得心脏似是快要跳出了胸口, 疾风呼啸中,她微微抬头,只见八荒如玉的颈脖和棱角分明的下颌。鼻尖被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萦绕, 是她熟悉的味道。
  二人不断下落,八荒一只手将她护在怀里, 眼尖的瞧见崖壁一棵枯树, 一把扯下腰带, 挂在了枯树上,一阵剧烈的摇摆动荡,两人堪堪悬在了空中。
  “殿下莫怕, 把眼睛闭上。”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震荡的胸腔传出,让龙四海的耳廓一阵发麻,然而她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咔嚓一声,枯树断裂——
  两人接着往下坠去!
  身子离石壁只有咫尺之距离,八荒摸出腰间匕首,朝着石壁狠狠插去,石块与匕首相摩擦,发出恼人的刺耳之声。
  龙四海缩在男人温暖的怀里, 仍与他仍在一路下坠——
  雨后土壤松软,匕首只是减缓了二人下落的速度。不过片刻, 匕首再也承担不住两人的重量,从当中碎成了两半, 断裂开来, 碎石与铁片飞落,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谷底。
  眼看着即将落地,龙四海搂着八荒的腰, 眼里满是惊恐——
  活着没能举案齐眉,难不成还要一块儿结伴去地府?
  怎料下一刻,两人却一下子停住了。
  她从八荒怀里抬起头,只见他单手死死地握住了崖壁凸出来的一块利石,鲜血从掌心渗了出来,砸了两滴在她脸上,一阵温热。
  “别怕。”八荒低头轻声哄道。
  他一只手搂着她,以利石作为支点,身躯一荡,落脚到了下面不远处的树梢——
  下一刻,两人终于踩到了平实的土地。
  山谷底部,森林环抱,大树参天,夕阳透过树荫点点滴滴地落在地上,似是光影碎片。远处流水声潺潺,放肆了一个夏天的蝉赶着自己最后的时间,疯狂高歌。
  一番下坠,龙四海脑子还有些懵,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滴血的手掌上,捧起来一看,只见已经是血肉模糊,苍白的骨头鲜红的皮肉间露出,很是吓人。
  “你受伤了。”她捧着他的手低声喃喃。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曾经伤过的左手。
  她曾为他请过诸多大夫,精心调养,这两年才稍稍恢复,如今又是功亏一篑。血肉模糊的手掌,皮肉裹杂着碎骨,一道艰涩粗糙的口子像是将他的掌心一分为二,看得人心惊肉颤。
  龙四海捧着他的手,眼眶倏然红了。
  “这只手你是不想要了是吧!”焦急之间,数落的话几乎是没有经过思索便脱口而出,伴随着焦急而心疼的语气,旋即还有忍不住从眼眶泄下的泪。
  滴滴晶莹捕捉住了那落日光辉,悬在脸颊,将落未落。
  八荒见状,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为她拭去脸上湿意,下一刻,回过神来却倏然跪地。
  “属下冒犯,请殿下恕罪。”
  龙四海还捧着他的伤手,忽见男人跪地,又急又气间猛然搡了他一下:“恕罪?你有什么好恕罪的?”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顾不得太多,撕下衣摆快速地缠绕在了那只手上。
  八荒冷不丁地被搡了一下,身子向后仰去,抬头她强忍着泪意,握着他的手,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很疼吧?”她轻轻地在他的掌心吹气,想要缓解他掌心疼痛。八荒愣愣望着她,只觉那口气是吹在了自己的心尖上,酥酥麻麻的,让他止不住一颤,手又往回收了些。
  布条在他手掌擦过,带起血肉。
  龙四海忙拽了他的手,拧了眉吼他:“你干嘛?”
  “脏……”他轻声道,“有血,别脏了您的手。”
  龙四海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懵懂而认真的男人,心像是被拧了一下,又酸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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