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上的那位小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站在了盛昔微的身边,心里想着刚刚旁边的人说的话。
清远侯府好像是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二小姐,在几年前就随外祖母去了南淮养病。这位二小姐以前因为生病,并不怎么出门,所以她们也没有怎么接触过,更别提她又离开了元京几年。
难怪今日见到没有认出来了。
不过,怎么总觉得这位娇娇弱弱的陈二小姐看笙笙的眼神有些奇怪呢。
虞念在台下仔细瞧着,台上的盛昔微也好奇的看了身旁的小姐一眼。
然而没等她再细看,斗金阁的女伙计便很快上前,瞧着人齐了二话不说就准备开始比赛了,盛昔微赶紧回了神。
台子上放着小小的沙漏,随着一声铜锣响,姑娘们纷纷快速拿起针线穿了起来。
台下看着的人也渐渐没了声儿,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往上头瞧。
而在斗金阁前头不远处的街上,萧燃正兴致勃勃的往前窜,萧熠落在他后头半步,看着他这五弟的身影无奈的笑了一下:“明明是个姑娘们喜欢的节日,也不知道你怎么也能瞧的这么乐呵。”
季兴阁今日没随他们一起出来,听到七夕还要去姑娘小姐们扎堆的街上逛他就皱着眉一口拒绝了。
萧燃摇着扇子回头朝他太子皇兄摆摆手:“皇兄这便说岔了,看热闹可不拘什么节日。”
言下之意,有的瞧就行。
萧熠瞥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五弟其实是因为他最近身子似乎稍稍有了些起色,心里高兴,所以便趁着这个日子拉他出宫逛逛。
两人正说着话,萧燃一眼便看到前头围了两圈人,再一看,竟然是在斗金阁门前。
他回头看了萧熠一眼,萧熠神色自若,只淡淡道:“林谦好像是与我说过,七夕节想在斗金阁做些小活动。”
“那我们正好路过,就去看看吧皇兄?”
萧熠点点头,顺了他弟弟想凑热闹的心思,两人走过去,在人群边上站住。
没想到一眼,萧熠便看到了台上的姑娘。
盛昔微今日穿了一件朱槿色的雪锻裙衫,上头用金线绣了莲花的纹样,看起来俏丽又明艳。
萧熠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怎么的,现在看到这个姑娘就想起她在他身边眉飞色舞说故事的模样。
而在他身边的萧燃也看见了盛昔微,还轻轻用手比碰了碰他,挑眉道:“皇兄,盛小姐竟然也在这呢?”
“嗯。”萧熠没理他眼里揶揄的神色,只是看着台上,盛昔微正在聚精会神的穿针。
他又看了一眼小台子上的几样物件儿,都是斗金阁的孤品,难怪林谦要来问过他。
萧熠已经许久没有过问过斗金阁的生意了,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好像是随林谦的意思就好。
他微微走了一下神,台子下边围观的人群突然从刚刚的聚精会神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旁边的萧燃说了一句:“诶,好像比完了?”
萧熠闻言,目光重新落在了台上穿着朱槿色衣裳的姑娘身上。
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等着女伙计来数针,趁着这个间隙还和一旁的小姐妹笑着咬耳朵说小话。
盛昔微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生动活泼,叫萧熠看着也跟着轻笑了一下。
但没过多久,萧熠便看见这姑娘的笑敛了起来,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原来是伙计已经数完了针,这一轮穿针最多的是她身边那位白衣裳的姑娘。
萧熠听见萧燃在一旁好似嘀咕了一句:“皇兄,那白衣服的姑娘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看着盛昔微一脸可惜的神色,眸光微微动了动。
他注意到,这姑娘的眼睛好像在盯着小台子上摆着的某一样物件儿看。
而待胜出的白衣姑娘从台子上拿起一样东西,盛昔微又看了她手上一眼,面上的神色便更加恋恋不舍了。
萧熠看到,那是一个小羊羔的金坠子。
他想起来,盛昔微今年十六,生肖应是属羊。
此时台上的盛昔微看着小羊羔被旁边的白衣姑娘挑走,又留恋的看了好几眼,心里不住的感叹,真好看呀……
可惜她穿的针没人家多,没能在这轮胜出,盛昔微稍稍扁了扁嘴,今日的上上签好像不太准啊!
她正遗憾着呢,却见那白衣姑娘突然朝她走了过来。
盛昔微看着她,感觉她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倒是颇有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叫人瞧着易生怜爱之心。
那姑娘走到她面前,握着那小羊羔,朝她柔柔一笑:“这位小姐,承让了。”
盛昔微:……也是不用特意来说一下。
她与这白衣小姐相差了两根针,屈居第二,盛昔微本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图个乐子嘛,但这位小姐特意过来说一番,倒叫她觉得有些微妙了……
她们也不认识啊?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位姑娘是来显摆的……
不过盛昔微觉着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人家没准就是出于礼貌打声招呼。
白衣姑娘神色温柔的很,半点都看不出什么不妥,盛昔微回以一笑,软声道:“姑娘手巧,恭喜。”
“没什么,熟能生巧罢了,不过千金阁这小羊羔,当真是精致可爱,叫人喜欢。”
盛昔微:啊,戳心了,她没拿到小羊羔……
她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带过去,结束与这位姑娘莫名其妙开始的对话,眼角余光里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下让她分了神。
呀,那不是太子殿下么!
盛昔微心下无端的觉得有些雀跃,也没顾上想萧熠怎么会在这里,当下便想与他打声招呼,而且太子殿下好像也在看她呢?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并不经常出宫,大家好像没有认出他来,况且这处人多,说破了他的身份是不是不太好?
“太子殿下。”
犹豫之间,却有人将她刚刚想喊出口的话先说了。
盛昔微:……?
萧熠原本只是在台下站着,看着盛昔微与那位获胜的白衣姑娘说话,又看见她发现了他,眼里那么雀跃欣喜,她像是想要打招呼,又犹豫了一下。
然而这一声“太子殿下”却不是盛昔微叫的。
萧熠微微敛了笑,终于将目光从他的准太子妃身上移开,看向了叫他的白衣姑娘。
旁边原本来凑热闹的人群听了那白衣姑娘的话,都惊的看向一身锦衣华服低调的站在一角的萧熠和萧燃,面露惶恐,不知要如何行礼才好。
萧熠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摆了摆手:“诸位不用拘礼。”
可台上那位白衣姑娘却还是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清远侯府陈秋琅,见过太子殿下。”
“啊,是她!”
祝卿卿突然在盛昔微身边小声惊呼。
“啊,是她!”
萧燃突然在萧熠身边一拍脑门。
盛昔微和萧熠却很是疑惑,是谁?
“皇兄,就是以前进宫给七妹当过伴读的那位清远侯府的陈二小姐。”萧燃道。
“笙笙,就是清远侯府家那位从不出门体弱多病小时候还被聂二抓虫子吓哭过害她被她娘亲罚抄三字经的陈二小姐。”祝卿卿道。
盛昔微和萧熠:哦,是她啊……
萧熠刚刚是看到了这位陈家二小姐主动去跟盛昔微搭话的,但内容他听不真切,瞧着盛昔微的模样也不像与她熟识。
于是他与见着旁人一样,只是笑了一下,算是应过她的这一声招呼,却没有再看她,而是抬脚朝盛昔微走过去。
盛昔微还在想着这位陈家二小姐不是说早几年就离京去了哪处养身子么,怎么还认得出太子殿下?
就见太子殿下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回过神来赶紧福了福身子,小声叫了一声“殿下”,而站在她旁边的祝卿卿也着急忙慌的行了礼。
萧熠虚虚扶了盛昔微一下,垂眸浅笑:“在外头不用多礼。”
末了,他又看了摆着物件儿的小台子一眼,低低的问面前的姑娘:“想要赢个什么?”
盛昔微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赢个小羊羔的,但是比赛输啦。”
她到没有因此而太沮丧,比赛嘛,自然总是有输有赢的。
谁知萧熠却敛眸想了想,而后温声道:“没关系,去阁里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我补给你。”
斗金阁里不仅可以典当,还可代为出售物件儿,阁里根据寄售的时间和物品价值抽取一定的佣金,另外有些死当的东西,也同样会在阁里出售。
是以里头其实有不少金贵的好东西。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看着萧熠在夜色阑珊的灯火下那双温柔的琥珀色双眸,忍不住烫红了耳尖。
一旁的祝卿卿更是差不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就差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写在脸上!
太子殿下和笙笙怎么一下这么亲近了!她怎么不知道?!
别说祝卿卿了,就连台下的虞念都有些讶然。
只有萧燃,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嗯,他就知道,这两人果然有问题!
此刻的盛昔微根本顾不上旁人是什么神色,她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的说了一句:“殿下,我没关系的。”
难道这就是今天上上签的惊天大运,太子殿下说要亲自给她送东西!
萧熠看着面前有些脸红的姑娘,低笑一声,突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当是谢谢你入宫为我祈福,去吧,进去挑挑?”
盛昔微望进萧熠眼里认真温柔的神色,微微怔了一瞬,而后笑弯了灼灼眉眼,她轻轻点头:“好,那殿下与我一起么?”
“嗯,一起。”萧熠颔首,俊逸的眉眼间笑意更深。
两人浅笑盈盈的说话,旁的人好像根本插、不进他们之间,从刚刚行了礼后就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陈秋琅,目光一直追随着萧熠,那双眼里若有似无的情意叫在台下看着的虞念微微蹙了眉。
这位陈二小姐看太子殿下的目光会不会太缠绵了一点。
然而太子一直在跟盛昔微说话,不曾注意到她。
眼见着两人就要朝斗金阁里走去,陈秋琅突然似是忍不住的咳了两声,让正准备迈步的盛昔微和萧熠双双回了头。
她一手攥着帕子抚在胸口上,一手搭着身边丫鬟的手臂,面色苍白羸弱,柳眉微蹙,目光掠过盛昔微看向萧熠,欲言又止:“殿下……”
那神情,像是与萧熠有什么私话要说,但是碍着旁人又不好说出口似的。
萧熠看了这陈家二小姐一眼,神色平静,唇边带笑,却透着点疏离。
他只问了一句:“陈小姐还有事?”
陈秋琅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盛昔微,最终还是轻轻咬了咬唇,福身道:“小女恭送殿下。”
萧熠没有像之前虚扶盛昔微一样去扶她,连神色也未变,只笑了一下点头颔首,而后便带着盛昔微进了斗金阁。
盛昔微在转身前又看了这位陈二小姐一眼,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她的神情有点哀怨呢?
不过很快她就被斗金阁里的金碧辉煌晃花了眼,没顾得上这位有些奇怪又柔弱的陈二小姐了。
萧燃全程一副兴致勃勃看戏的模样,眼见着自家皇兄带人进了斗金阁,他也往里走去,路过还在呆若木鸡的祝卿卿和没有挪步的虞念,他笑着挑了挑眉:“两位小姐还不跟上?”
祝卿卿倏然回身,赶紧拉过虞念就往里走。
虞念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原本是不准备去凑这个热闹的,这下也只能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待几人进了斗金阁,台边上的众人才松了口气,开始压低着声音小声议论起来。
“都说这盛小姐是被赐婚去给太子冲喜的,怎么看着今日两人相处跟郎有情妾有意的佳话似的?”
“这整的我都不明白了,盛小姐完全没有一点冲喜的哀愁啊?”
“太子殿下待她也很好呢,我觉着刚刚两人还挺亲近的,怎么越瞧越越觉得喜庆呢……”
“虽说太子殿下待谁好像都和颜悦色的,但他待盛小姐还是有些不一样呢!”
众人叽叽喳喳,只觉得这赐婚冲喜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嘛。
彼时陈秋琅已经被丫鬟扶着走入人群中,听了旁人的议论,她身边的小丫鬟有些不甘的叫了一声:“小姐……”
陈秋琅扶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面色依然苍白着:“走吧,回府。”
而那枚小羊羔的金色坠子被她握在另一只手里攥着,指节都泛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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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这晚直到亥时,盛昔微才回府。
她在斗金阁里挑中了一对耳坠子,只是她也不知价值几何,太子殿下没让她看。
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原本的三人行就突然变成了五人行。
祝卿卿和五皇子殿下都是两个话痨,一路上说个不停,他们一行的氛围倒是因此还颇融洽。
回到院里后,盛昔微洗漱好躺上床,看着层层叠叠的床幔,不知怎么的,感觉今晚这一出跟做梦似的。
萧熠买下送给她的耳坠子被她放在妆奁最下面一层的小抽屉里宝贝似的放好了,现在细细想来,盛昔微的心还有些咚咚直跳。
总觉得今晚见着太子殿下,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好像有些不同了。
盛昔微翻了个身,觉得有些困倦了,却又在迷迷糊糊的想,今晚殿下摸了她的头,又因为她输了穿针的比试要补给她一个小礼物……
他是不是在给她撑场面啊?
盛昔微未及细想,只嘀嘀咕咕了一句“殿下是个好人呢”,便坠入梦乡。
而在回宫的马车上,萧燃问了萧熠同样的问题。
“皇兄,你今日待盛小姐这般亲近,是在给她撑场面?”
萧熠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了旁边萧燃的话,他未睁眼,只是唇边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