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容想和她说话,她还拦着不让静容坐到跟前来,只说奴才病弱,不要给娘娘过了病气去。
两人虽然不能说什么亲如姐妹,但是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有点感情的,静容听着这话,心里十分不好过。
但是舒贵妃却看着十分豁达,见着静容不好受,还笑着道:“奴才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年纪在这儿摆着,也是活够本了,娘娘别难过。”
静容听不得这话,第二天就让张太医去给舒贵妃号脉,张太医看了之后直摇头,静容的心也沉了下去。
五月三十日,舒贵妃到底还是去了,倒是比病怏怏的庆贵妃还先走一步。
静容整个人有些茫然,怎么前几日还高高兴兴和她说话的人,今儿就没了呢?
永瑆在舒贵妃灵前哭的很惨,静容去给舒贵妃上香,上完香,被请到了里面休息,刚一进去,永瑆就跪下给静容磕头,磕完头就对静容道:“额娘走之前叮嘱我,一定好好辅佐十哥,皇额娘,这话我一直记着。”
看着永瑆哭的红肿的眼睛,静容也忍不住流泪,她抚了抚永瑆的头,柔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顺,只是皇额娘也明白,这世上之事不能勉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因着你额娘的话,勉强你自己。”
这是静容的真心话,她不知道永瑆对永瑄,到底是真心支持还是另有所图,她也没必要因为自己和舒贵妃好,就绑架永瑆的想法,这样只会把人越推越远,永瑄要是有本事让永瑆心服口服那更好,若是不成,难道她的儿子还怕和人竞争吗?
谁知永瑆又是朝着静容砰砰磕了几下头,哭着道:“儿臣前段时间,猪油蒙了心,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是儿臣对不住十哥和皇额娘,皇额娘放心,儿臣既然能说出这些话来,那就不会食言。”
静容听着永瑆的剖白,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永瑆能这么想那自然更好,她也不想看到永瑄和舒贵妃的儿子当面锣对面鼓的争夺。
“好孩子。”静容摸了摸永瑆的头,再没有多言。
上完香之后,静容就要回翊坤宫,结果刚走到半道儿,却碰见正好出来的庆贵妃。
她如今已经起不得身了,但是还是被人用肩舆抬了,看方向是要去舒贵妃的宫里给她上香。
静容有些惊讶,虽然她和庆贵妃不熟,但是遇上了还是要客气几句的。
“你病成这样,何必过去,舒贵妃知道了,只怕也不安心。”
庆贵妃却笑着摇了摇头:“舒姐姐先走一步,奴才过几日,只怕也要去陪舒姐姐,先给姐姐上柱香,等日后下去了,也好找舒姐姐说话。”
这话说的极为不祥,但是看着庆贵妃这幅样子,静容倒也不好多言,只能叹了口气:“你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好好养着身子才是要紧。”
庆贵妃只是笑笑,并没有应承。
不过当静容的肩舆经过庆贵妃的时候,她却突然笑声说了一句:“小心明贵人。”
静容眸色一紧,转头去看庆贵妃,却见她已经走了。
静容眉头紧皱,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明贵人有什么不妥?
静容几乎已经能肯定,是庆贵妃出手害了惇妃,否则乾隆为何那般恼怒,可是现在庆贵妃又这么说,这着实让静容的心理有些糊涂。
她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命人追上去问,只轻声道:“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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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天地一家春,静容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十分疲惫。
宫里的人都开始一个一个走了,自己的年纪也在一日日增大,她心中多少有些伤感。
可是再伤感,她也清楚,此时并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总不能前功尽弃。
她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恢复了精神,找来了赵嬷嬷吩咐:“这几日盯紧明贵人。”
赵嬷嬷有些疑惑,之前的事儿,她也有所猜测,感觉多半是庆贵妃,而且她觉着娘娘也是这么想的,为何现在就突然让又盯着明贵人。
不过赵嬷嬷一不敢多言,,急忙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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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年年底的时候,熬了一年的庆贵妃终于去了,永璇和永璇长子绵志给庆贵妃服了丧。
静容简直觉得这一年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好像一直都在参加葬礼,身边熟悉的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走向末路。
她坐在翊坤宫中,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恍惚。
第112章 冷暖
四十二年这一年, 宫里死了很多人,但是与此同时,也进了新人。
之前因着这一连串的丧事, 循嫔并没有显出什么, 但是如今丧事结束了,皇帝也开始慢慢恢复平和, 因此妃嫔们又开始争奇斗艳。
明贵人、循嫔最近比较的冲, 容妃和惇妃以为八公主,乾隆也算能给她们一些体面。
但是明贵人明显不满意目前这个状况, 在她看来, 这个循嫔除了一个好姓, 不过就是青涩的毛丫头,凭什么和她相比。
皇上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她可比宫中的这些娘娘们清楚的多。
循嫔如今能稍露头角, 也不过是因为皇上一时新鲜罢了。
之后乾隆的动作好像也证明了这一点, 渐渐地来明贵人宫里的日子更多了。
只是唯一让明贵人不忿的是,她的位份一直提不上去,皇上好像也没有升她位份的打算,她明里暗里不知暗示过多少回, 皇上总是岔过去。
明贵人感到有些焦躁。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吗?
明贵人不愿相信这个理由, 在她看来乾隆就是个荤素不忌的, 若是真的嫌弃自己的身份,当初又何必将自己带回来。
明贵人在自己宫里恨得咬牙, 她又想起了上次去看庆贵妃时,她后来说的那些话。
你当这宫里, 想要踏上高位, 只要踩着旁人就行吗?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庆贵妃讽刺的眼神。
为什么不行呢?
当初她能从一众瘦马中脱颖而出, 被父亲收养,不就靠的是踩着旁人吗?
这宫里又能比私娼寮子高贵到哪儿去,即便是皇后这样身份的人,不也得讨好皇帝,战战兢兢吗?
自己踩着旁人有何不对?一开始她倒是想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是这些人给她机会了吗?
她失了宠,被贬落尘埃,若非还有口气撑着,只怕如今早就不知道被丢到那儿去了。
现在她好不容易爬上来了,这些人却又说这些话,真是可笑。
明贵人眸色明明暗暗许久,终于决定今晚再试探乾隆一回,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一晚,乾隆翻得是明贵人的牌子,明贵人也被洗漱一番之后,塞到了锦被里,抬到了养心殿。
明贵人早就熟悉这个流程了,因此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等,而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看自己刚刚染好的指甲。
在昏黄的帐子里,依旧看着红艳艳的,带着一抹勾人的魅色。
没一会儿,外边传来动静,明贵人知道,乾隆来了,但是她也并不把手塞回去,反而继续露着雪一样白的臂膀,身子一侧,勾勒出玲珑的身段来。
乾隆走了进来,影影绰绰的看到了帐子里的情形,轻声笑了笑,他抬手掀开帐子,果然看见明贵人那张柔媚动人的脸。
“皇上~”这一声皇上喊得如泣如诉,媚意婉转,隐隐还带着一丝勾人的气息。
乾隆望着她的眸色渐深。
明贵人用尽手段服侍之后,便靠在乾隆肩上,柔声道:“皇上,奴才有件事要和皇上说。”
乾隆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爱妃和朕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直说便是了。”
明贵人心中一喜,皇上对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情谊的,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明贵人多少也了解乾隆的性格,因此也不敢太大胆,而是一边看着他脸色,一边小心道:“奴才的哥哥前几日病了,奴才这心中,实在是难安……”
后面的话明贵人故意不说,只想看乾隆的反应。
乾隆摸着明贵人肩膀的手顿了顿,语气转淡:“哦,那爱妃想要如何?”
听着这有些冷淡的语气,明贵人心下一寒,知道这事儿只怕是不成了,可是看着如今乾隆面色,明贵人只能强撑着笑脸往下说,但是到底也没敢说自己之前想的话。
“奴才想着,是不是能派个人出去,代奴才看一看哥哥。”
明贵人笑的很勉强,原本她是想着,能让乾隆怜惜自己,给家里赏赐些东西呢,结果现在看来是不成的。
乾隆搭在明贵人肩上的手放了下来,神色也完全冷淡了下来,但是语气却依旧平静:“你是宫妃,如何能与外臣联系,而且你哥哥远在扬州,去一趟也多有不便,此事还是算了吧。”
明贵人没想到连这点愿望乾隆都拒绝了,整个人十分震惊,要知道,之前其他宫妃给家里捎东西,皇上可从来没说过什么!
明贵人的心坠入了谷底,皇上这是真没把她当成一回事啊!明贵人一下子就懵了,呆呆的看着乾隆。
但是乾隆的脸上却没有别的表情,依旧平淡而冷漠,他看着明贵人,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也别操心,前几日你不是喜欢新进上来的瓷器吗?明儿我让内务府给你一些。”
明贵人听着这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
小猫小狗似得玩物吗?
哥哥病了,不让自己派人探望,只给自己几个破瓷器做补偿,她在他心中就这么贱吗?
明贵人垂下头,鲜红的指甲紧紧揪着被面,眼中的情绪一丝也不敢漏出来。
许久,她终于压下胸口的怒意,语气干涩道:“奴才多谢皇上赏赐。”
乾隆见她谢了赏,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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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有太监在敲窗户了,乾隆再没有和明贵人多言,喊了人进来,那些人又仔仔细细的将明贵人裹了起来,抬了出去。
明贵人身处温暖的被子里,心里却如同在深冬的寒风中。
那个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像是野草一样蔓延。
她现在算是终于明白,为何庆贵妃的眼神会那样讽刺。
原来庆贵妃早就看明白了,自己折腾来折腾去,其实不过是跳梁小丑,皇上他,压根就看不上他。
在他眼中,或许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才配他多几分心思,而自己,不过依旧是个解闷的娼妓。
她如今的处境,和当年在扬州时,几乎没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让明贵人几乎要崩溃发疯!
她这么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兜兜转转,原来她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眼泪顺着明贵人的眼角落了下来,可是在颠簸的小轿里,没有人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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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不过她倒是感觉到,最近一段时间,明贵人没有之前那么跳了,整个人看起来老实了许多,又恢复了之前安静的状态。
静容觉着挺好的,只要她不闹,那大家都可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但是惇妃见她如此,却冷笑了一声:“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一朝翻身,倒像是个暴发户似得,如今又老实了下来,只是前倨后恭谁又能信呢?蠢货!”
惇妃跟前伺候的宫女战战兢兢,这位惇主子可是个不好伺候的,脾气大,而且下手也不轻,当年被皇后娘娘教导了一番之后,稍微好了些,但是本性难移,慢慢的又固态萌生了。
可是这次没人敢再去皇后娘娘跟前嚼舌根了,因为惇妃娘娘如今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宫廷的小丫头了。
惇妃从宫女手上端了茶之后还有些气不顺,明贵人虽然前倨后恭惹人发笑,可是她的圣宠也一日日少了下来,这几日皇上甚至都不来她宫里了!
想到这儿,惇妃的手一抖,茶全部泼到了宫女身上。
宫女吓的跪倒在地上,急忙求饶:“惇妃娘娘恕罪!”
惇妃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宫女,怒意横生:“蠢货!连个茶也端不好!本宫要你们做什么!”
说完就让总管太监拉出去打。
宫女吓的面无人色,求饶的话也来不及说,就被人堵了嘴。
那个总管太监还问了一句打多少,惇妃火冒三丈,直接道:“直接打!我什么时候气消了什么时候停!”
总管太监郭进忠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急忙让人拖着宫女下去了。
行刑的地方就选在惇妃的院子里,惇妃还觉得不解气,让人都去外面看着。
听着外面板子打在肉上的闷响,还有宫女挣扎的闷哼声,惇妃心里就觉得痛快!
这些狗奴才,自己如今门庭冷落了,他们竟也敢看不起自己,也不好好伺候了。
这样的刁奴,就该打死才好!
中间郭进忠还进来问了一回,可是惇妃的怒气未消,依旧让人继续打。
结果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郭进忠又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他此时脸色惨白,看起来怕极了:“娘,娘娘!”郭进忠跪倒在地上。
惇妃皱眉,郭进忠跟了自己很长时间了,她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怎么了?”惇妃有些恼怒问道。
郭进忠咽了咽口水,带着哭腔道:“娘娘,那个宫女,给打死了!”
“什么!”惇妃惊得站起身来。
她的心中也不免生出惶恐,要知道,清朝的宫女,那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啊,即便是宫妃也不能无端打死宫女,一般都是要送回内务府发落的。
她动了私刑已经是一错了,现在把人打死,那更是错上加错!
“你们怎么把人给打死了!”惇妃心中又是惶恐又是不安,皇上往日里最不喜宫嫔狠毒,如今她做出这样的事儿,不知皇上会怎么想她!
郭进忠一脸哭相:“娘娘,奴才也不知道啊,奴才都是按着娘娘的吩咐来做的。”
“胡说!”惇妃大怒:“本宫什么时候让你把人给打死了!你这个狗奴才!一定是你和那宫女有私怨,这才公报私仇!”
郭进忠这算是听明白了,惇妃这是要把自己推出去当替死鬼啊!这个锅他可不能背!
想到这儿,郭进忠就趴倒在地上,哭着道:“娘娘,奴才的忠心天地可鉴,那宫女奴才之前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怎么会有私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