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见时机已到,当然不能再给林悠翻盘的机会,便乘胜道:“就这样吧,蕊儿,你带着本宫前去,本宫亲自去瞧瞧,到底是多嚣张的宫人,打人就算了,还敢不听公主的命令!”
林思这是铁了心要把这定宁宫缺了东西的事闹得越大越好了。
林悠瞧着那边鼓声仍旧,第一批龙舟都要到了终点,便最后试了一次:“这龙舟赛正热闹着,不过是宫里的小事,哪能耽误立阳姐姐,莫若就让我自己去处理吧?”
她知道林思的打算,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也已有了主意。
可到底是姐妹相称,她想最后给林思一次机会,也不知是不是前世城楼跃下的结局太过凄惨,重生之后,她竟比从前更想要安宁的生活。
可惜林思并不想安宁,她只觉得林悠现在是心虚了,是害怕了,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要将计划进行到底。
于是她也根本不管什么龙舟赛不龙舟赛,拉起林悠就往外走去。
“妹妹心地善良,又是出名的温柔,哪里能镇得住那些坏心眼的下人?乐阳妹妹你放心,今日事情被我这做姐姐的遇见了,就断没有放过的道理,你不必害怕,我替你作主!”
林思说得义正言辞,若是不明就里的闺秀见了,只怕还以为两位公主姐妹情深。
林思领着林悠从小楼上下来,这边不少闺秀便也都跟了过来,一时间楼上只余下不多几个姑娘,动静之大,竟在龙舟赛中,真的引起了圣上那边的注意。
王德兴不动声色地招了景福来,在众人都没关注到的时候,景福已悄然从圣上所在的主楼退了出去。
同坐在主楼宾客席位上的还有淳于鹰,他的人才来大乾就被燕远打了,还在找机会要报复回去呢,如今龙舟赛上没有太大的机会,倒是那边小楼上发生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思的目的本就是闹出大动静来,自然不避讳着各处的目光。
她领着林悠,后面还跟了几位“关心”此事的闺秀,并着一些宫人丫鬟,一行人也算得上是“浩浩荡荡”就奔着定宁宫的马车去了。
各府里,包括宫里的马车都是统一停放在开阔处,虽然离林悠她们所在的小楼并不远,但距离也是有一段的。
眠柳应付了那立阳公主身边的蕊儿,还在着急小山怎么还不回来,迎面就看见立阳公主本人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马车里那些被人换掉的粽子和被剪断的宫绦虽然都被她藏到了矮柜子后面,可若是立阳公主亲自要翻找,露出破绽只是迟早的事。
眠柳看着人越来越近,实在没了办法,便只能朝定宁宫跟来的那些宫人交代,无论如何,除非是她们公主亲自开口,否则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人检查马车。
于是林思带着人走过来时,瞧见的便是眠柳为首的几个定宁宫的宫人,像是守卫一样站了一排在马车前,把马车挡得严严实实。
“好大胆的宫人啊,连本宫宫里头的人都敢打!你们因何将乐阳妹妹准备的东西私藏起来?还不快快都交出来,本宫免你们皮肉之苦!”
林思带着蕊儿来,就是带了个证据,有蕊儿额头上那一片红,这定宁宫的宫人不仅要给个说法,若是阻拦她们查马车,那就是包藏祸心。
她气势十足,却没想到林悠平日看着娇娇弱弱的,定宁宫的宫人却有骨气得很。
眠柳行了礼,却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公主就让步。马车里的事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出来,只怕比她今日顶撞了立阳公主更要严重。
眠柳看了自家公主一眼,便豁出去了:“殿下怎能血口喷人?定宁宫的马车是我们殿下出行所用,自然不能随意让人查看,蕊儿姑娘自己失足撞在车壁上,怎么能说是定宁宫的人打人呢?”
林悠瞧着眠柳站在马车前毅然阻拦林思的样子,不免又想起前世眠柳为了她抵挡胡狄人时的孤勇。
她一向觉得这个丫头心思直脾气火爆,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丫头尽心维护着她,是以才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眠柳反驳了林思的话,便已是抱着牺牲自己保全定宁宫的想法了,林悠只觉好像心尖微微颤了一下,越发下定了决心要自己立起来,断不能让定宁宫像从前一般艰难。
见着林思抬手就要教训眠柳,林悠看似柔弱,实则是用力按住林思的胳膊。
“立阳姐姐,怕是这里面有误会,先问清楚才好啊。”
林思转而看向林悠,她觉出几分不对来,林悠平日里乖得很,哪里会像现在竟是按着她。
看着好像是林悠委屈阻拦,可林思感觉得清清楚楚,林悠按在她胳膊上的手是用了极大力气的!
好个林悠,果然是急了,那马车上的秘密只怕不能叫人知道一点吧?
林思越发笃定,林悠越拦着,她才越要查!
“乐阳妹妹你单纯,不知这些下人有多黑心呢,这马车是你的不错,可瞧瞧这几个下人的样子,只怕不定藏了什么东西,这才拿不出你准备好的赏赐呢!”
林思说着,暗暗使力推开林悠,这就要硬往马车边上闯了。
林悠瞧着仿佛是泫然欲泣:“立阳姐姐,到底是我宫里的宫人没处理好这事,不若我给立阳姐姐赔个不是,这马车终究是定宁宫的马车,如今这么多人在,又是端阳节日,立阳姐姐这般……会否有些不妥?”
林思见林悠面露焦急,又有几分哀求模样,心里几乎已经肯定自己要赢了,这定宁宫的马车要是打开了,肯定是“惊喜”十足。
她怎么可能眼见着胜利就在眼前,而自己又放弃了呢?
眠柳见状,已是打定主意要拼了自己性命阻拦了,可这个时候,身侧忽然有个人拉住了她。
眠柳大惊,转而看向自家公主,却见公主明明眸中含泪,但在不引人注意的时候,竟微微朝她眨了一下眼。
便在眠柳这愣神的片刻,林思已经指划着蕊儿一下打开了定宁宫这架马车的门。
马车的木门并不上锁,门开了,里头的东西,便是站在外面也能看个大概。
只是全然出乎林思的预料,里面既没有宫绦,也没有坏了的粽子,只是在平常搁东西的矮桌上,放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
定宁宫的马车并不算小,因为没搁什么东西,这会显得空荡荡的。
完全出乎意料的场面,让林思也一下呆住了。
这时候,林悠带着几分哀戚的声音传了过来:“本是凑巧拿了件旧物,因有故人旧事,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扫兴,这才搁在车上,立阳姐姐何苦偏要揭人伤疤呢?”
第30章 故意的 是燕远呀,是她无所不能的,燕……
林思怎么也没有想到, 林悠竟然会说出“揭人伤疤”这种话来?
她有什么伤疤?她有什么伤疤能和马车里的东西有关?
“你,你这……”林思一下子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趁着她没反应过来,林悠便接着道:“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样东西, 一时就放在了马车里,本是不想拿出来的,却没想过能出这种事情。烦劳立阳姐姐跑了一趟, 实在令乐阳心里难安。”
跟来的闺秀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是演的哪一出。
顾萱身份高些, 因而是她小心地开口问道:“不知乐阳公主这是什么东西?可否是我们冒犯?”
林悠登上马车, 将里面搁着的那个木盒子拿了下来。
林思见她的动作, 突然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她倒要好好看看林悠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充数。
“乐阳妹妹, 你这是何意?”
林悠将那木盒子打开,里头搁着的像是一幅画卷。
“此乃镇北将军燕老将军的旧物, 我也是偶然才得到,想着这样重要的东西, 总该还回燕家,便放在了马车上, 只等找机会送去燕府。当年望月关一役, 大乾击败胡狄,可燕老将军却为国捐躯, 端阳佳节,前辈埋骨青山, 如此重要之物,我怎好拿出来,平白惹人伤心呢?”
一众闺秀虽然不曾上过战场,可四年前望月关乃至代州的战争, 她们却都是有所耳闻的。
目今燕老将军的后人燕远又在天风营,谁还能不知道燕家在京城的特殊地位?
这既是燕府的旧物,又是故人所留,自然多少带着些当年那一役的惨烈悲壮,乐阳公主思及此情,不愿将之公之于众,倒确是情有可原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林思大惊,她怎么可能想得到林悠能拿出燕家的东西来?
林悠本是急中生智,巧借大皇兄托付她转交的这幅画暂时拖延时间,也没想到真将这幅画拿在手中,倒是打心底生出苍凉之感。
前世燕老将军若泉下有知,看到胡狄打入关内,该有多痛心……
思绪及此,她倒是真实地悲从中来,望着那幅旧图,仿佛看到战场之上金戈铁马。
“当年骁勇善战的老将,也未曾想过身后之物,竟流落民间,若非偶然被发现,只怕难得再见故都天日。也不知是否是英灵有感,这才让旧图辗转回到熟悉之人的手中。端阳佳节,本该是春光明媚,暑气初盈,可埋骨青山之人,到底是见不到了……”
她真真实实想起了前世见到的种种,在龙舟赛欢庆的鼓声里,脑海中残余的前尘往事便越发清晰而悲壮。
围在此处的姑娘们本就多心思细腻,就算不了解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可多从古诗古词里见过,再听林悠如此说,便大都跟着悲慨起来。
而林悠手中那幅老将军留下的旧图,便越发显得沉甸甸有了不可言说的重量。
乐阳公主的一番良苦用心,在这一场闹剧之后,也越发显得纯粹动人。
怪不得乐阳公主屡屡劝慰,根本就不是为了隐藏什么坏事,反倒是不想自己对前辈的追思影响到旁人啊。
而此时再回看林思的种种所为,便都成了逼迫,成了别有用心的揭露。
那跟来的姑娘们也不是每个都和立阳公主非常要好,她们虽与公主有着身份的巨大差异,并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可心里自己想想谁都拦不住。
便有人觉得立阳公主同乐阳公主比起来,到底是冲动又没有礼数,若非她执意前来,哪里要逼得乐阳公主拿出前辈老将军的旧物,勾起一段伤心往事呢?
还好燕家的老夫人不在此处,否则更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林思压根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她听着林悠那些慨然之词,只觉得事情与自己所想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她想过计划成功,更想过失败了如何应对,可她根本没想过眼下这种,说不清是成功还是失败的情况。
她愣愣地看着林悠手中的画卷,好半晌才道:“好好的端阳节,乐阳妹妹拿这么一个东西来,是故意要引人伤心吗?”
林悠本意便是拖延时间,见林思已转向了这件事上,自然不动声色接着她的话说。
她既不恼,也不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视线始终落在画卷之上:“并非乐阳想要引人伤心,实是事情到了这一步,马车的门都打开了,若不与众位解释清楚,乐阳唯恐引起更大的误会。”
人群里有几个姑娘动了恻隐之心,听林悠如此说,便附和着小声安慰起来。
林思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心里积攒了一团郁闷之气,却一点都发泄不出来。
她指着那画卷,因形势急转直下,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了:“那,那你既然是因为这种原因,在小楼上为什么又屡屡推拒,也不解释清楚,还让你的丫鬟打人?”
林悠见形势基本稳住了,自然也安心了些许,只是不知道燕远能否买回粽子来,因而只能接着转移林思的注意,拖延下去。
她见林思说起打人的事,于是又立马将眠柳叫了过来。
“立阳姐姐关心我,派了丫鬟帮我的忙,只是回去时却是带着伤,眠柳,你一直在这马车旁,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眠柳虽不如青溪聪明沉稳,但也不是傻子,事已至此,多少也明白了如今的形势,她虽不知道青溪和公主安排小山去办的事稳妥不稳妥,但总归拖住时间是没问题的。
于是她走前两步,扑通跪在林思和林悠面前。
“公主容禀,奴婢守在马车旁,本就是为了保证定宁宫的马车不会被贼人破坏,蕊儿姑娘前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开马车,也说不出理由,奴婢作为定宁宫的宫婢,自然不允。可蕊儿姑娘竟是要硬闯,奴婢没法,只能张开手臂拦着,是蕊儿她自己没有站稳磕在了马车上,这才有了伤,并非奴婢出手伤人啊!”
林思本就因林悠一番辩解压着火气,如今眠柳又来一出火上浇油,她的面子挂不住,更加将气全都撒在了蕊儿身上。
“你是不是撒谎了?你倒说清楚,到底是不是眠柳打了你!”
蕊儿见事情发展出乎原本的计划,早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再被林思这么一呵斥,浑身一抖就也跪了下去。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她分明是按公主的交代做的,怎么现在好像她成了罪大恶极的那个人了呢?
“都怪你满口胡言,这才害本宫跑一趟到这马车这来!”林思急了,就把所有过错都往蕊儿身上推。
跟着过来的各家小姐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样子,哪里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
不少人心里都觉得立阳公主如此行事有些不妥,再想想自己方才也曾怀疑过乐阳公主准备的东西有问题,不免又有些羞愧自己被一叶障目。
林思常年跟那些贵女打交道,一看她们的表情也知她们只怕“临阵倒戈”,她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尤其是在与林悠相关的事上。
原想着把过错推蕊儿身上,先把这事过去了再说,可瞧见别人看她的目光,她自己又过不去那个坎。
她的母妃可是如今代掌凤印的罗贵妃,林悠的生母先皇后早就过世了,凭什么她要被林悠压一头?
她这么想着,好不容易从蕊儿身上找到的发泄口,又不管用了。
见林悠还在跟几个姑娘解释燕老将军的那幅画,林思越发郁气于心。
人在着急的时候,倒确实有可能获得短暂的灵光乍现。林思气得急了,竟然真让她找到个有希望扳回一城的把柄来。
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林悠同几个姑娘说起燕老将军的话,而后指着可算空空如也的定宁宫的马车道:“乐阳妹妹有此苦衷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错,可那边龙舟赛过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乐阳妹妹的赏赐呢?总不会还在定宁宫没有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