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为何要杀害我们?”
孙如雪:“那是因为——”
原因还未来及说,身后便飞来一道杀气腾腾的剑光,剑光中彩蝶光影飞舞。
——彩蝶剑。
逐仙铃脸上挂着与寻常乖巧迥乎不同的邪笑,眉目渲染煞气,杀气腾腾地朝二人走来。
两人步步后退,被逼到了崖边。
随后,双方厮杀,孙如雪替符罗平挡下一剑,摔下了悬崖……
留影石内的影像结束,画面定格在逐仙铃邪气腾腾的小脸上,仿若堕魔。
砰——
众人哗然。
有长老一掌拍碎了地面。
那是孙如雪的师父,老人家恨恨地望向留影石被定格的逐仙铃,青筋暴起。孙如雪不止是他徒弟,还是他最宠爱的孙女,她勤奋聪明,老人家还指望她将来继承他衣钵。
万没想到,他的如雪却在一次小历练上,死在了逐仙铃手里!
内门弟子的师门义愤填膺,夫人说得没错,内门弟子死得蹊跷,却不是因为大公子,而是因为她逐仙铃!
除了内门弟子之死,更让人惊骇的,是逐仙铃竟勾结了邪魔。
每年有上万人葬身在邪魔口中,死在诛魔一途上的仙魔两道前辈不知凡几,那么多人惨烈牺牲,才换来如今,九州众人与邪魔仇深似海,势不两立,而今竟有人将如此大仇抛诸脑后,暗中与邪魔勾结,戕害同门?
等等——
逐仙铃乃宗主最宠爱的女儿,夫妻两爱女如命,十六岁前极少放她离宗,她那么小的年纪,怎会知道如何操控界外邪魔?
众人惊疑地望向宗主方向。
逐宗久此时也错愕万分,他本只想查清楚,却没想到会暴出这般骇人听闻的消息。
铃儿她,杀害了内门弟子。
还勾结了邪魔?!
逐宗久不可置信,铃儿的性子他清楚,虽说有时骄纵了些,本质却不坏,他不相信,那个每日在膝下如猫儿般撒娇的小女儿,私底下会还样凶厉。
她竟如此肆意妄为,做出引狼入室残害同门的恶事,性子如此歹毒……
花银莲脸色惨白,私底下的谋划就这么□□裸展露在众人面前,她脑袋轰地炸开,惊慌浮现在脸上。
不,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
逐飞羽眼底闪过深沉。
逐仙铃那个蠢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件简单的小事搞成这样,让他如何挽救?
逐飞羽强迫自己冷静,飞快地思索解决之法,当务之急,必须与那逐仙铃摆脱关系,从这桩事中抽身出来。
他余光觑向逐宗久,脸部肌肉动了动,做出惊愕和不解的表情。
一家三口的神色,落入宗门众人眼底。
孙如雪的师父孙长老盯紧花银莲,厉声道:“夫人可否解释一下,你的女儿,为何要残害四个内门弟子,又如何与邪魔搭上了关系。”
“老夫就说,这四名内门弟子都已参加过历练,为何会再度出现在这届的历练名单里?原来早有预谋!”
“与邪魔为伍,其罪当诛,逐仙铃一十六岁的女娃焉能操控邪魔……”
“逐仙铃心狠手辣,罪不容恕,夫人和大公子与其日夜相对,不可能不知她的行为。”
——
群情激奋,要求宗主夫妇给个说法。
勾结邪魔,无论身份高低,都必然万人唾弃,千宗讨伐。即便威望高如星宿海,也难逃灭顶之灾。
逐宗久和逐飞羽父子两似乎都过于惊骇,面目茫然,迟迟不语。
花银莲心慌意乱,强行镇定地解释,“我不知这两名内门弟子为何会这样说,但我了解铃儿,定是他们污蔑我的女儿!”
孙长老怒不可遏,不顾身份地指着花银莲,“证据确凿,夫人还要狡辩!我孙女都死在了你女儿的剑下,她怎么污蔑?”
“宗主和夫人还未解释,为何逐仙铃要杀害四名内门弟子!”
跪在地上的陈长老,看这形势,脑中闪过什么,他道:“此次历练,驱魔堂为顺利举行此次历练,曾寻求夫人帮助,是夫人将这四人加到名单里。”
新的证据出现,如巨石投水,再次引起哗然。
逐宗久缓缓回神,对上妻子难遮慌乱的眼神,眼底透起陌生,划过沉思。
花银莲此刻想要伪装为时晚矣,她无措地望着逐宗久,对上他眼神变化,心生惧意,“夫君为何这样看我,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
人群中,挑起慌乱的逐不宜,欣赏着前方宗主一家的兵荒马乱,愉悦地笑了。
转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024章
野狐岭一如既往地萧条,冷风拂过,带着丝丝微凉。
小路尽头,一大一小两座坟茔相依而伴,长期没人打理,坟上高及腿深的荒草遮挡了墓碑。
逐不宜看到坟茔微有些失神,半晌,几道簌簌声在耳畔响起,回神,就见本该竖于他身侧的九霄剑,正吭哧吭哧挥舞着剑尖去砍墓碑前的杂草。
墓碑呈现,乐窈动作一顿,看清了碑上的字。
——母亲司容瑶之墓
——小妹逐不宁之墓
未知立碑者是怎样的万念俱灰,以指为刀,以血为墨,字字泣血,入石三分。
乐窈凝视司容瑶的墓碑,神色充满哀伤。
感觉到九霄剑的悲意,逐不宜愣神,敲了敲剑柄:“瞧你,两座坟茔而已,难过什么。”
乐窈未语。
逐不宜也沉默了。
他上前两步,跪到司容瑶墓前,凝望着墓碑。
过了很久,他嘶哑道:“对不起,阿娘,小妹,这么久没来看你们,别生气啊……”
他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野狐岭走到半路,没勇气再往前。
他没有保护好不宁,苟且偷生了这许多年,有什么脸。
说着,逐不宜从怀中取出三个木匣,缓慢摆放在逐不宁墓碑前。
“傻丫头,哥给你报仇了。”
“诺,这是许你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少什么。还有没有想要的,跟哥哥说,只要哥哥还活着,都为你取来……”逐不宜伸手,轻轻抚摸着逐不宁的墓碑。
野狐岭的风格外凄冷,逐不宜跪坐在母亲和妹妹的坟茔前,一直待到日落时分。
日暮西沉,天边下起了小雨,一人一剑离开坟茔,回到了小重山。
逐不宜吹了太多冷风,回来就生病了。
额头发着高烧,身体滚烫,修长的身体砰地砸在了地上。
乐窈吓了一跳,意识到这小可怜是发烧,整个剑都慌了。
小可怜人前表现得再怎么强大,常常让人忘记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灵丹,没有灵力,他身体与普通人无异,会受伤,会生病。
烧得这么严重,他必须马上降温。
她需要……酒,或者热水。
乐窈想飞身出去找些热水回来为逐不宜降温,刚挪动,剑穗却被揪住了。
逐不宜神志不清地抱住九霄剑,乐窈试图挣扎,又怕伤了他,嗡嗡地低声警告,“不宜,先放开我。”
逐不宜没听到,失落至极地问她:“阿窈,你说,会有人天生就有罪吗?”
乐窈不知道当年他们经历了什么,嗡嗡颤了下表示摇头,“没有谁天生有罪,人之初,性本善。”
逐不宜:“没有,那为什么他们会抓走我母亲,刑讯逼供。是我们作恶了吗?”
乐窈:“没有,你们没有作恶。”
如果身背血孽,那么灵魂肯定是血红的,通身萦绕着不祥的恶念。她在剑冢里见到过罪大恶极者的魂魄,血雾般附着在自己生前的剑上,戾气难消,谋划着夺接触灵剑者的舍。她曾接触过司容瑶的一缕残魂,魂魄里只有彻骨悲怨,并无血孽和恶念。
逐不宜眸子死寂,“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落得这种结局,为什么……”
“对不起,阿娘,我没有护住阿宁……”
“杀了鬼医又怎样,阿宁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想杀了那对狗男女,杀了他们所有人,可是杀了他们又怎样,你们都回不来了……”
逐不宜脸色通红,神智烧得愈发模糊,乐窈心疼之余,心急如焚,想趁逐不宜松懈之际离开,逐不宜许是察觉到她的想法,抱住剑不松手。
“他们都走了,阿窈,你是母亲留给我的,你不能离开我。”
发烧中的逐不宜,任性得仿佛没长大的小孩子。
乐窈无奈,“好吧好吧,我不走,我不走。”
“我是你的灵剑,你去哪我去哪,好不好?”
“可阿窈还不是我的本命剑,你想走我留不住你。”
乐窈哄他:“那我就做你的本命剑……”
乐窈哄了很久,才让逐不宜放开手。她哧溜钻出怀抱,连忙飞到小重山下。
刚跑到山下,就见一个蒙面男子好似要上小重山。
乐窈赶紧飞过去:“有热水吗,我要热水。”
跟前突然蹿出一把剑,蒙面男子猛地吓了一跳,扭头就想跑。
“你跑什么,别跑啊。”乐窈见状,咻地一下飞至男人跟前,拦住他去路。
乐窈突然想起自己是个剑灵,别人看不见她,除了逐不宜,也没人能听到她说话。
她在旁人眼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悲催的事。
乐窈急中生智,剑尖点在石壁上,龙飞凤舞写出“热水”两字。
“能看懂吗,我要热水,带我去找热水!”
九州的文字与乐窈原本所在的世界并不相同,好在,乐窈跟随司容瑶和逐不宜身边日久,学习了很多东西,‘热水’两个字她就会写。
沟通了老半天,蒙面男子愣了愣,才明乐窈的意思,他眼底闪过惊异。
……九霄剑成精了??
蒙面男子被乐窈半逼迫着,潜入厨房,偷来了一桶热水,重新回到小重山。
“谢谢你啦好心人,接下来我自己来就好。”乐窈向蒙面男子道谢,九霄剑闪烁柔和的赤光,就要上山。
旋即突兀顿住——
半夜三更,蒙面男子出现在小重山,还配着大刀,对血魔宗一应布局如此熟悉……这是干什么?
乐窈危险地眯起眼睛,回身,九霄剑剑气回荡,剑气直指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迅疾闪身,躲过剑气的同时,嚯地亮出大刀,泠泠寒光照出他瞳底寒意。
——果然!
哼哼,可恶,总有坏人想害她家小可怜!
蒙面男子瞳孔大张,显然没想到,一柄剑竟会主动攻击他,他的谋划不会被一柄剑识破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蒙面男子震惊了,当即顾不得什么谋划,回身飞快逃走。
乐窈哼了声,算你跑得快。
没时间抓这蒙面男子,乐窈挑起热水桶上山,她家小可怜还病着呢。
额头贴上温热帕子,逐不宜迷蒙睁开眼睛,就见一柄剑在小木屋里忙来忙去。
小木屋里亮起了烛火,不算光亮,却很温馨。屋外雨声淅沥,好在门关得很紧,漏风的边角,也钉上了小木板,补洞的手法很是拙劣,但胜在结实,牢牢堵住了风口。
而他的剑,正在屋子里边翻书,飞来飞去,一会儿撞上墙壁,一会儿拌住凳子,却很好脾气地扶正板凳,绕过障碍物,去翻找药材柜。
在这一刻,逐不宜深不见底的心底散去了凄冷孤寂,眸底涌出了细碎的光,倒映出一柄剑的模样。
九霄剑,阿窈。
他嘴唇不自觉扬起,咳了咳嗓子,唤道:“——阿窈。”
“不宜!”乐窈咻地来到床前,欢喜地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感觉怎样,头痛不痛,身上有没有其他难受的地方……”
“头不痛,没有难受……”逐不宜一一回答乐窈的问题,略显苍白的脸枕在枕上,凝望着九霄剑。
乐窈晃了晃剑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帕子凉了,我再去换一个,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对了,方才我下山去找热水,碰见有个蒙着面藏头露尾的男人,他的刀有七八尺那么长,哼,又是一个……”
乐窈将山下遇见蒙面男子的事说给逐不宜听,想想也是可乐,刺杀不成,反而被一把剑逼着做了回苦力,怎么这么苦逼呢。
逐不宜听着乐窈说话,他家剑灵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有些空灵,倒与在剑冢渡劫时惊鸿一瞥的女孩相匹配。
心中微动。
忽然很想再看看她的模样。
——
听着乐窈的絮叨声,逐不宜翻出镜明山剩余的半截白蜡,乐窈声音一停,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这不是在镜明山,小可怜收祭品时点燃的白蜡吗?
这个,是第一次没烧完就收起来的,属于符罗平的那截?
乐窈好奇地围着白蜡转,朱雀眼一闪一闪:“不宜,你是怎么做到,点一根蜡烛,死一个仇人的?”
逐不宜:“想知道?”
乐窈:“想!”
逐不宜一笑,懒洋洋地讲起白蜡的功效,与他在镜明山的布局:“这白蜡看起来玄乎,其实做起来再简单不过。这是香魂烛,其他材质倒与寻常蜡烛没什么不同,白蜡虫子做蜡油,棉线做灯芯,不同的是,这种白蜡芯子里以禁术封了人的一缕魂丝,燃烧之际,能将魂丝的香味送达方圆百里,人闻不到这香味,界外邪魔却能闻得到,并且被深深吸引,迫不及待地想要想要进食,他们沿着香味,能找到魂丝主人。”
“众所周知邪魔嗜好人族血肉,却不知,它们更喜欢食魂摄魄,依靠人的七情六欲不断变强,所以才有了,披越多层皮的邪魔,拥有的智慧越多。这是我以前诛魔时随手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还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