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尔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刘导也是为了我好,我不敢有怨言。”
“啊,不是。”刘导说,“我的意思是,虽然我现在安慰你,但是一会你拍不好,我照样骂你。”
钟尔:“……”
看她一脸惊恐,刘导乐了:“接下去的戏你应该还是比较拿手的,年轻男孩女孩谈恋爱,而且是和听廊的对手戏,是你的拿手好戏吧?我们争取十二点前收工,怎么样?”
钟尔猛点头,快速解决晚饭,又经过简单的补妆和休息,期间一直在看剧本,争取下一场戏能够尽快进入状态。
机器和各组人员到位,许听廊也从休息室出来,进到片场。
他是束发戴冠,黑衣红袍的形象,《白首相离》的造型师团队在国内数一数二,最擅长根据演员的气场和长相量身定做,扬长避短,这一套造型将他五官和身形方面的优势放到最大,衬得他气场全开,贵不可挡。
拍摄前,两人有一段沟通和试戏的时间。
钟尔这会筋疲力竭,没那么多心思分给情情爱爱,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回去睡觉,沟通和试戏的片段进行得很顺利,如刘导所说,比起白天的打打杀杀、上山下海,晚上谈谈恋爱的戏份简直是小儿科。
一直到今晚的重头戏,吻戏。
许听廊掰着她的肩,偏头凑近,在两拳之外停下。
明知还在试戏阶段,他不可能亲过来,但钟尔还是没忍住往后仰了仰脑袋。
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抗拒,因为她想到了昨晚。
在情迷意乱的时刻,都不能得到的他的吻,今天借着演戏却能轻易实现。
这让她觉得更加讽刺。
许听廊没错过她细微的躲避动作,他没有理会,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口询问刘导的意见:“这样可以吗?”
不止是刘导。这场吻戏力求唯美,一群人都围在四周帮忙做参考。
“给妮多垫个脚凳吧要不。”
“妮多先试试把头仰高些。”
“听廊再凑近点。”
“光就从这个角度打!两个人鼻子错落的角度绝了。”
钟尔垂眸,尽量忽视许听廊的存在,他近在咫尺的脸在她眼前时不时晃动,睫毛,鼻梁的阴影投落到她脸上,两人呼出的白气交织着混在一起,难分你我。
她的视线不断失焦又聚焦,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她怕是很难过心里这关,拍不好这场吻戏。
选好角度,机位,打光,姿势……一切准备就绪,随着打板,钟尔和许听廊在本片中的第一场对手戏正式开拍。
刘导依然是狂暴的刘导,一喊“卡”就跳着脚指着鼻子骂人,比白天没好到哪里去,连许听廊都挨了两句训。
钟尔稍稍放点心,看来她也没差到那种程度,刘导对所有人都这样,要不是江蒙前辈身体不好,指不定也要挨批。
某次中断过后,许听廊淡淡对她说了句:“演刘导的戏,你要学会无视他的愤怒。”
钟尔顿了下:“哦。”
她不会自作多情,她知道许听廊只是想快点拍完戏而已。
一场戏分为四幕,前三幕都还算顺利,都是些情侣间的小打小闹,许听廊一旦进入角色,眼底的爱意足以以假乱真。
这么被他看着,她恍惚间真的觉得他是爱她的。
她走进张银翎的世界,切实感受到张银翎面对第一次喜欢的人的时候,那种羞涩、不知所措,和到快要爆炸的甜蜜,在胸腔内狂跳不已,随时都会磅礴喷涌。
直到许听廊偏头吻过来,温热的唇覆盖在她嘴唇之上,温柔地辗转。她所有的情绪戛然中断,张银翎的灵魂从她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回到钟尔的位置,得到一个她在八年前就想得到的吻。
可许听廊吻的不是钟尔。
她僵成一座冥像,一时忘了自己在哪,更忘了如何回应,只剩下将他推开的冲动。
许听廊感受到她的不配合,停下亲吻的动作,他退开的同时,刘导怒不可遏的吼声也从扩音筒里炸开:“卡!卡!钟尔,你怎么回事?!你发什么呆,我让你演的是木头吗?你到底能不能找到状态,不能趁早滚蛋!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战战兢兢的化妆师围过来,给钟尔补妆,整理头发,许听廊那边则抽了湿巾,用力摁两下嘴角,湿巾上一抹红色,从她那里沾来的。
他随手将湿巾团成团,丢给小袁,而后抱臂看她。
钟尔的脸在夜色里冻得苍白,她敛着眸,很温顺地任凭刘导发火。
经过短暂的修整,第二次开拍。
这一次,许听廊亲过来之前十秒钟,钟尔就已经开始为吻戏做准备,越等越心焦,等他真的亲过来,她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吓了一跳。
两人的嘴唇相触的一瞬间许听廊就知道这场又废了。
他退开,面无表情在刘导的骂声中抽湿巾擦嘴。
第三次,她终于记得要回应了,但是机器人都比她灵活。
第四次,她忘记抱他。
……
第十次。
……
第十五次。
钟尔已经彻底不在状态。
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只剩刘导的吼声响彻夜空:
“钟尔,你别给我把你们两个那些私下的情绪带到戏里面来,你身为一个演员,分清现实和演戏是基本职业道德!这么多人陪着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好意思?”
“你又不是没有拍过吻戏,就算八辈子没牵过男人的手,亲了这么多回也该习惯了,惺惺作态么也有个度!”
“剧组不是你钓凯子的场所,我们也不是你的工具人!”
钟尔对许听廊的兴趣,全剧组人尽皆知,她没皮没脸地追了他一个月,从没顾忌过谁。
这个时候怕是所有人都怀疑她故意NG,不惜拉全剧组下水,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钟尔没有辩解,轻声请示刘导:“导演,我能不能去酝酿一下情绪?”
刘导脸比夜色还黑,半晌,不耐烦地挥手。
回到休息室,小方和丁瓦跟了进来,两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沉默片刻,丁瓦压抑着火气率先开口:“妮多,我早上就警告过你了,这是拍戏,是你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的机会,不是你耍小手段的时候,你别闹得太过分了。”
“导演真的生气了,妮多。”小方也劝,“别闹了,乖乖把戏拍好,已经快三点了,大家都很累,你再拖下去,全剧组都要恨死你了。”
正说着,休息室的门从外打开。
许听廊走了进来。
他没看她,直接对小方和丁瓦说:“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丁瓦和小方气钟尔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他们允许别人找她撒气,两人当即护起了短:“许老师,妮多只是状态不太好,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开导她,你放心,下一条一定过。”
许听廊:“我有事问她。”
小方身体微微挡在钟尔面前,说:“那你问吧。”
反正他不能离开。
“你们走,让他问。”一直沉默的钟尔出声。
他不就是想骂她,她现在还怕多他一个人骂她不成。
她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已经做好了卷铺盖滚蛋的准备。
丁瓦和小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休息室的门关闭,许听廊在她面前坐下,定睛看她。
“想骂什么就骂吧。”
“不会拍吻戏?”
两人同时开口。
他声音没带什么情绪,并不是兴师问罪的口吻,钟尔有些意外,她拿不定他的意思,安静一会,梗着脖子说:“会,但是不会跟你拍。”
“那你学好。”
如是说着,他掰过她的肩,用力亲下来。
第25章
方才在寒夜里连续NG15次,对于跟许听廊接吻这件事,钟尔一度彻底麻木,最后那几次,俨然就是自己上下嘴皮子碰到一块的感觉,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赶紧把戏拍完回去睡觉,一次次调动情绪,又一次次失败。
可他现在这么亲过来,带给她的战栗却比第一次还要夸张。
她最开始完全是懵的,在他的攻势下僵着身子,连呼吸也停住。
两个人都没闭眼睛,近距离对视,视线并不清晰,但不妨碍钟尔读出他眼底满溢的深情,像两团旋涡。
似乎对他来说,出戏和入戏都只是小儿科,随时可以切换状态。
来自唇瓣的刺痛很快提醒了钟尔,待认清当下的状况,她心里一下子被抗拒充斥,推搡着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
这是噩梦般的开机第一天,她的体能早就到达极限,拍武打戏身上一直磕磕碰碰个不停,到处是淤青和破皮,心情也因为他一直很郁闷,心理生理的双重重压下,整个人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但他居然扭头就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这么上来亲她。
现在又不是拍戏,她不是张银翎,他也不是叶璟。
见她推拒,许听廊松开她,但手还是箍着她,脸也没有挪开,依然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俩人呼吸交错。
“你干嘛?”钟尔想发火都没有力气,一句质问说得有气无力。
许听廊说:“教你。”
“我不用你教。”钟尔说。
“那你想怎么样,出去继续NG,继续浪费大家时间?”许听廊有些不耐,“我很困了,想回去睡觉。”
用不着他说,钟尔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出去只能落得再让刘导骂一顿的下场,她别开眼,生硬地说:“谁教吻戏是这么教的?”
“那不然怎么教?”许听廊反问。
钟尔无言以对。
许听廊淡嗤道:“你别说隔空。”
钟尔脑子里有画面感了,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笑了就代表态度有所松动,许听廊不跟她废话,单手拢住她一边脖颈和脸颊,贴了上来。
钟尔忍了忍,没有反抗,只是不自在的感觉难以消除,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又呈现出僵硬的状态。
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神令她恍惚,如果不是为了拍戏,他不会亲她,她借的是张银翎的光,但他现在完全可以不理她,没有义务在戏后陪她找感觉。
他现在不全是许听廊,也不全是叶璟。
她把眼睛闭了起来,学着摒除杂念,没了视觉的干扰,她自在不少,好几次嗫嚅着嘴唇想给他回应,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切入口。
许听廊一个人演了好一会独角戏,直至她的身体完全软化,他松开她。
钟尔忐忑地睁眼,对上他一双温情的眸子。
并没有半分责备她的意思。
本来今天钟尔都对他死心了,这会被他看得心脏恢复跳动,两日来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他什么不好她都不记得了,连带着筋疲力竭的身体都萌生一股力量,灰拜的眼神绽放光彩。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抱紧。
许听廊的大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数下,是个很亲昵的眼神,然后他三度俯首。
钟尔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切入口,她闭上眼睛,给予他热情的回应。
不管他几分真情几分为戏剧献身,她现在不想当张银翎,只想做钟尔。
许听廊拢住她脸颊的手向后,扶住她的后脑勺,以免她敌不过他的力气一退再退。
室内安静极了,除了片场遥远模糊的人声,就只剩下接吻濡湿细密的声响。
唇齿相依,交换气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却又熟稔得好像他们早该如此。
中途钟尔悄悄眯开眼睛,看到许听廊的眼睛也是闭上的。
她的心情更愉悦几分,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算了。
但时间是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现场还有几十上百号工作人员等着他们回去把戏拍完。
许听廊率先退开,他的气息也急了,刚经历过温存的时刻,他没让自己抽身得太彻底,平复呼吸的时候仍维持抱她的姿势,看到她嘴唇缓缓渗出血色,又顺着俩人尚未蒸发的唾液洇开。
刚才他一直尝到血腥味,只是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血,天气干燥加上接吻次数太多,他的嘴唇也到了皲裂边缘。
血一时止不住,他替她揩了好几次。
钟尔让他擦得更痛,微微撇头躲避,半真半假地抱怨:“许听廊,你每次亲人都好重,昨天我身上就好几个印子。”
这绝不是个适合平复呼吸的话题,许听廊听着,忆起昨晚那些画面,嘴里随口应了一声。
“跟你说呢。”钟尔不满他的心不在焉,“下次轻点听见没?”
许听廊听了有点好笑:“谁说还有下次?”
话虽这么说着,却低头舔舐她嘴上伤处,将那还在冒头的血珠卷入口中。
这回没恋战,在她迎上来之前先一步退开,他轻轻拍拍她的脸,说:“走吧,别让导演等急了。”
俩人整理好衣襟和面部表情,打算一块出去。
许听廊想起点很重要的事,提醒道:“待会不要伸舌头。”
伸舌头影响吻戏美感,这个不用他说钟尔也知道,但刚才明明是他先伸的舌头。
他居然贼喊捉贼。
“明明是你……”
许听廊明白她的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打断她:“我说的是待会。”
谁说刚才了。
*
丁瓦和小方心急如焚地等在钟尔休息室外头,怕里面吵起来,俩人一直守在门边屏息听动静,别说争吵,连说话声都听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的人迟迟不出来,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妙”几个字,钟尔的状态俨然已经被打倒,又岂是许听廊三言两语能够扭转。
“瓦哥。”小方担忧极了,“我是不是该回去给妮多收拾行李了。”
丁瓦自己心里也没底,他瞪小方:“别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