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决然的一把掐了她的怨愤源。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没有了往前冲的目标,失去了再努力的理由。
那些过往,因着柴令的强势决绝手段,让言汐无法可想,也无力再揪着不放。
“别哭了,都过去了,我说出来,不是为了让你难过的,我只是在用我的行动告诉你,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的希望,朝夕,你一直都是我的希望,我代师收徒,收的不仅仅是师门传承,还有我自己的私心,如果不是中途发生的那些意外,你将是我竞争掌门的最大筹码,那样我也不至于半生漂泊海外,这样一想,你是不是觉得好受些了你看,大师兄其实也不是个好人呢”
言汐流泪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柴令将言汐扶起来,送至沙发上靠着,轻轻替她擦干净眼泪,摸着她的头拍了拍,“我看了你的直播,你很好,在经过那样的事以后,你依然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站起来,这就说明我当年没看错人,你的坚韧是天生的,是别人怎么也压不弯打不跨的,朝夕,你坚强的让我心疼,却也让我骄傲,那个当年被野猪追的跑了二里地的孩子,她终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优秀的让我感到惭愧,朝夕,大师兄错了,大师兄没有兑现当年收你入门时的承诺,让你白白受了这些年的苦,大师兄对不起你”
言汐被他勾起了回忆,抿着嘴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那野猪明明就是你放了来咬我的,搞得好像是我捅了人家猪窝一样,大师兄对我从来就没手软过。”
柴令被她指控的笑了,花白的头发在照射进来的余辉中越发分明,“你那时候要是听话些,不皮的上房揭瓦的,我能那样罚你我也想当个慈悲人,可那样你能练出什么来你现在倒是好意思来控诉我了。”
言汐盯着他的头发伸出手,一下一下的顺着,眼泪滴到下巴上也顾不上擦,“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明明”也才四十几岁,正该风华正茂的年纪。
柴令笑了笑,捉下她的手握着,叹道“操心的事太多,尤其是你这个一跑就没了影的,大师兄头没有秃就不错了,你倒还嫌弃白的那一点点。”
“噗,大师兄,你这人怎么这样的,我还伤心着呢,别逗我笑。”言汐用另一只手捂了脸,擦的一手眼泪水,然后小孩子似的全抹柴令穿的整齐又看起来老贵的衣服上了,跟存心报复一样。
那副调皮眉眼,一如两人从未分离过。
到此,朱进师兄弟三人才在言汐面前正式通报了家门,认了师承。
言汐此时也知道自己歪怪错了人,看着朱进的手道“对不起,我不该在没有听完你的话就动手打伤你,让你伤成这样。”
朱进摇头,连连道“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慢吞吞的没有说清楚,小师叔不用内疚。”
刘方则跟后头补了句,“其实幸好没说清楚,否则你伤的应该不止是胳膊,看大师伯和小师叔刚才动手的那劲,折条胳膊是最轻的了吧哈哈哈”
万联啪的从后头给了他一个脑瓜子,“你聪明,小姐姐,小姐姐的叫的挺欢。”
朱进这才想起还有这茬,于是一个扫堂腿过去,刘方就跪了,“没有规矩,道歉。”
刘方乐极生悲,哭丧着脸正对着言汐,刚要开口就被言汐叫起来了,“起来吧,不怪你,而且你说的也没错,真要当时就报了师门,你们三个,应该都不会落着好,呵呵,你很机灵,知道事急从权,随机应变,倒也算不上坏了规矩,不用道歉。”
刘方高兴又一脸得意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捱到言汐面前腆着脸问,“小师叔收徒么您看我怎样我想拜小师叔为师。”
言汐
朱进一副丢了脸的捂着眼,将万联推上前,万联抿着嘴笑出一脸牵强,上前使劲一把薅住刘方的脖颈子往外拖,“小师叔您和大师伯久别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师兄弟三人就不打扰了,我们先走了,哦,有事叫我们,我们随时在的。”……
第59章
当病房里只剩下言汐和柴令的时候, 随着静默的时间增长, 言汐反倒不自在了起来。
柴令这些天通过自己的关系将言汐的过往大致调查了一遍, 这其中吴宝鉴的高度配合让他诧异。
“这些年, 你受委屈了, 朝夕,以后, 不用故作大方, 不需要善解人意, 更不必强颜欢笑,大师兄,唯愿你能像从前一样任性自我,不必看人眼色, 揣度人心的过日子, 朝夕, 做最真实的自己,其他的,都交给大师兄处理, 大师兄的肩膀能撑得起你今后所有的胡作非为,大师兄希望你以后能过的肆意快活, 再不受约束。”
言汐垂头抠着衣服上的纽扣, 低声道“你以前, 不是这么教我的。”
柴令怜惜的抚着她的头, 叹道“以前, 我是怕你太散漫太胡为, 缺规矩少教养,长大了让人说嘴,故而总是约束你不许这不许那的,可是现在,我发现,比起看见你活的小心谨慎,四顾周到,我还是更愿意看到你眉目张扬,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肆意模样,朝夕,你这些年过的太辛苦了。”
言汐被柴令温暖的大手抚的眼里又开始热意蒸腾,她抿着嘴努力咽下泣腔,半晌才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憋屈,不过是为钱折腰而已,但凡我有能力赔偿,我是不会忍太过的,这一点,你从直播节目上应该就能看出来,我才没那么柔弱可欺呢”
柴令被她怼的失笑,想想言汐在节目中的表现,确实比打听到的更活泛些,“所以,你这些年挣的钱都用来赔偿别人的医药费了居然穷的连这次生病的费用都出不起,还要打欠条”
他调侃的声音里透着戏谑,言汐被他说的脸红,嗫嚅着道“也,也不全是赔掉了,还有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
“还有一大部分是帮你那几个跟班小弟养家糊口,缴纳罚金了,对么”柴令淡淡的接口道。
言汐惊异的迅速抬头扫了柴令一眼,又垂下头抿了嘴点头,“那是我的债,我是我应该担负起来的责任。”
柴令发现,今天叹的气比之前几年加起来的都多,他真的是再没想到,一个打小看起来没心没肺,给一块饼子就给哄拜进了他师门的小孩,长大后居然能是个重情重义到有些迂的仁义志士。
“你就没有去他们的家里看看就从来没查过你那些汇出去的钱财的去向”柴令有些恼火的问道。
言汐愕然,抬头看了柴令一眼,小心道“大师兄是查出什么了么”
那些旧事,言汐从不愿向人提起,可柴令一而再的追问,也就引起了言汐的警觉。
至于为什么不去查为什么不去看
言汐苦涩的笑了笑,因为胆怯,因为不敢,所以只能选择用最容易的钱财弥补,可与其说是弥补那四户失去孩子的家庭,倒不如说是在弥补她的良心和亏欠。
不是因为跟着她,就遭遇不到那场祸事,那四个男孩子的人生档案里也不会留下污点。
她是清白的被择了出来,可她的心上却挂了择不掉的枷锁。
柴令察觉到了那一瞬言汐的沉重失落,无奈的抬手就要拍她脑瓜子,言汐却反应迅速的缩了脖子往后倚,柴令就立即被她的反应给气笑了,“你那一笔笔汇出去的钱都被人冒领了,你那几个小跟班的家里直系亲属都没人了,你的那些钱,都被赶走他们的叔伯婶姨领走花销了,你的一片心意,都喂了狗,等你那几个小跟班出来,你倒是要叫他们谢你呢还是怨你你在汇钱的时候都不问清楚的么不打听清楚就办事,你倒在事后查一查啊,怎么就那么放心的把钱汇出去不问结果的你当做慈善呢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竟教出了个菩萨心肠的女善人,只付出不求回报的”
言汐
言汐的眼睛渐渐红了,气的。
“我,我是按照他们身份证上的地址寄的,他们明明都有说过家里有人的,我想着”言汐话没说完就被柴令钉了一个脑瓜子。
“还不肯认清现实,他们是说过家里有人,可一个人只要不是五亲六戚的死绝了,家里有人这一说法是没错,可亲疏有别,你总要问问吧你不问,结果就是自己累个半死挣的钱全喂了他们的怨愤之人,你倒是要他们怎么面对你的付出感激你他们心里憋屈,埋怨你你心里难过,于是,呵呵,你们就准备心存疙瘩一拍两散吧”
言汐
“我,我,那我去要回来,敢讹我的钱,我要叫他们全吐出来,连本带利。”言汐都要气死了,自己省吃检用,病都不敢生一个省出来的钱,居然落的那样下场,连个声都不带响的。
柴令呵呵冷笑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要屁,那几户人家这几年靠着你的钱吃喝玩乐,早把钱花完了,并且,你的钱都成了他们的稳定进项,每个月他们可都指望着你的钱过日子呢还要账你倒是看看能从那几户人家里要到什么别最后账没要到,反还惹了一身骚”
言汐兜头接过大师兄扔过来的纸,展开一看,气的眼发黑,嘴里直念叨,“这帮子无耻的家伙,天降横财不问自取也不怕被雷劈死,我,我那么多钱,在乡下就是买地盖楼都不止盖一栋了,这帮懒鬼居然还能吃了这月等下月,妈的,混蛋东西,一帮子蛀虫、硕鼠。”
纸上是这些年言汐汇出去的钱款总项,后面是分别对应的四户人家,每户都和她要补偿的人员名单不符,最近的一户是个堂叔,最远的一个竟然表出了三代,言汐真的越看越气,越看越想抽人。
柴令像是嫌她还不够刺激,又扔了个炸、弹出来,“有个叫艾冬的,四年前刚入狱那会儿,就被人弄走了,至今生死不明,你那张纸上表出了三代的冒领者就是他的亲戚,一个瘾君子。”
言汐不敢置信的看向柴令,重复问道“什么叫弄走了生死不明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被人弄走了还是,还是在那种地方这,这怎么可能”
柴令将她手上的纸抽走撕碎,“这个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能打听到的,就表明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朝夕,别深究,我告诉你,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答应我,只当从没结识过那个叫艾冬的人,好么”
言汐低头轻轻点了下,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别人提起他的。”
柴令捏了捏鼻梁,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对是错,可看她对那几个跟班那样看重,宁愿自己紧衣缩食也要供养他们亲人的样子,柴令就不得不未雨筹谋。
那个叫艾冬的,除非死了,否则就是一个隐患。
他虽久不在国内,可早年游四方时遇上的牛鬼蛇神都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能告诉他的都会透一点给他。
言汐的过往,就是在找着人后顺着她的人生轨迹一点点扒出来的。
柴令没有告诉言汐,那个当年想要害她的人一年前,死了。
死在了国外的一家全天警卫森严的疗养所,死前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警方封锁了消息,但拦不住鼠道消息的泄漏,传回国内,那一家人现在杯弓蛇影的请了很多道上的武行保镖,每天活的战战兢兢。
还有艾冬的那个冒领钱财的亲戚,以及当年那个将他骗出来打工实则逼其乞讨的家伙,都在一年前被人引诱着踏入了瘾君子的行列,生活陷入困苦,人生无望。
柴令的阅历,已经不相信巧合二字了,他翻看了言汐离开之后的经历,顺着时间线,列出了曾经伤害过或为难过言汐的人,然后发现了一条渐渐让人心惊的事实。
那些或多或少曾经伤害或为难过言汐的人,都在近一两年内遭遇到了不同的人生危机,轻则钱财尽失,重则家毁子离妻散,唯有几个离言汐的生活太近,尚未遭遇大变故,但近来也多多少少遇到了一些磨难困顿。
这让柴令感觉到了棘手和紧张。
明面上的勾子他能躲,暗地里的夹子却防不胜防,他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正罩在言汐身边,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再次失去她。
“随我出国吧朝夕,放下从前所有的不愉快不如意,大师兄带你出去,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会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渺小到不值一提,忘了曾经的人和事,大师兄可以帮你站上最高峰,朝夕,不要困囿于一地,你往前看,往更长远的未来看,你会发现,从前的一切不过是磨砺你的砂石,是助你成长的登天梯,朝夕,大师兄想看着你站在最耀眼的地方向所有人证明你的优秀。”
言汐呆呆的看着柴令,脸有些红道“大师兄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我在国内都没混出什么名堂,怎么能出国会给你丢脸的,而,而且,我,我不会说外国话。”
言汐说完有些羞惭的垂了头,又低低的补了句,“我,我只念了初中。”
柴令怜惜的揉着她的头,安慰道“没关系,学历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优秀的唯一标准,你只是没机会,并不是不肯学,等到了国外,我会给你安排老师,语言环境充足的情况下,外国话其实也不难,说说也就会了,别怕。”
言汐摇头,“我是不怕的,我只是怕给你丢人,怕你被别人指摘。”
柴令哈哈大笑,挑了眉头笑道“不会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指摘的,顶多背后酸两句罢了,只是那种人大多也没什么出息,不理就是了,你只做好你自己,犯不着为了别人的眼光累的自己不开心,你只要够强,别人再眼气也只能憋着。”
这个道理言汐也懂,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想看大师兄哄她开导她关心她的样子,好像这份面对至亲才能显露出来的柔弱,在面对大师兄时,不自觉的就自动跑了出来,让言汐都快不认识今天的自己了。
“大师兄以后会是我的后台么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自称是个资源咖了该我的角色不会被挤掉,该我的镜头不会被删减,然后可以自由选戏选角,嗯,内定主角这种事是不是也可以手到擒来了”言汐歪着头眨巴着眼睛调皮的问道。
柴令被她问的无语,抬手就要钉她脑壳,“你这飘的是不是过分了还资源咖,内定,你可拉倒吧,什么东西不是凭本事挣来的都容易落人口舌,又不是没有那个实力,做什么要给人留话柄的事后台可以当,角色和镜头都可以保,选戏选角自由是应当的,其他的就不要妄想了,我是不会纵容你的。”
言汐捂着脑门贴着沙发壁,撅嘴道“大师兄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说了要推我上云宵,结果还是要靠我自己努力,我不想努力,我就想飘着到巅峰上,当一个坐享其成的资源咖,那是我的梦想。”
柴令被她这副惫懒模样气的瞪眼,“休想,不劳而获的成功就是空中楼阁,一踹就散的棉花,我才不会惯着你,你最好死了那条走捷径的心,等到了国外,各种专业的家教课一个都不能少,你就等着吧敢偷懒甩赖皮,就等着挨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