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汐看向镇定狡辩的吴宝鉴，不得不承认他在口才上的利害，倘若不是信息上的不对等，凭他这番话，言汐九成能信他是真的看好自己的发展潜力，才会不辞辛苦的奔波山间小道，只为签下自己为他那金牌经纪人身份添砖加瓦。
“四年前，你签下周欣彤时，正是我俩分道扬镳之时，你为她接了第一部 剧，直接捧她得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奖，后来又接连两部偶像剧，把她捧成了当红小花，她的性格我了解，没什么资本时还懂得审时度势，一但觉得有资格谈判，她就会骄傲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是最容易被捧杀的那种人，吴经纪，我一开始，没往你和公司头上想，只以为是她的骄纵任性，让公司决定晾一晾她，给她一点教训，可就在刚刚，哦不，就在大约一个小时前，她告诉我，不是，她不需要挡箭牌替她在综艺上转移火力，哦，这个你刚才解释过了！是为了低价签我，她也不想和我演姐妹情深，她厌恶我到恨不得永不相见，最后，她非常恨你，甚至超过了恨我，吴经纪，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你么？”
吴宝鉴大度的笑了笑，状似不在意道：“每个犯了错的艺人在被公司处罚时都会有怨言，这个我理解，公司的通知在她杀青时就告诉了她，她恨我也情有可原，我，说实话，作为一手捧她起来的经纪人，我也很惋惜。”
言汐点点头，复而又笑了一声，“吴经纪时间掐的非常好，晚两个月你签不到我，早半年我还没有山穷水尽，不会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是个人往我手里递橄榄枝我就接，您将我的脾性拿捏的一清二楚，想必调查我的时间也蛮久的了。”
吴宝鉴嘴角镇定的笑意顿了顿，随即又自然的笑开，“我要签你，自然是要了解你的，毕竟我不能为了个不了解的人砸了自己的金子招牌，娱乐圈里的经纪人也是很难混的，下去容易上来难，我有今天的地位自然是……”
“啪！”言汐一掌拍在沙发旁的茶几上，脸色阴沉，“吴经纪，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和你兜圈子的，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周欣彤想说又不敢说的真相，你可能不知道，她已经向我彻底摊牌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来？就她使的那点小技俩，我一只手就能处理了，对，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触及到我的底线了，否则，不会被我刺激的把什么都往外倒，她就从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你能指望她替你替公司隐瞒什么？人但凡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之所以没说出背后人的名字，不是她想要我着急，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本能的以为我知道，吴经纪，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看出您对我没有恶意，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不肯告诉我，在公司的背后到底站着谁？或者，是你的背后站着谁？”
吴宝鉴终于收起了所有的镇定伪装，脸上头一回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半晌，拨出了一个号，电话响了三声，那头传出一个声音，带着喘息和沙哑，“什么事？人抓到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同于早年的声音清亮，这把带着沧桑烟熏过的嗓子，冷漠又阴郁，居高临下带着惯常发号施令般的语气，言汐一时有些不敢认，她犹豫的看向吴宝鉴，吴宝鉴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电话道：“老板，她，她要跟你说话。”
那头一时声音寂静，然后猝不及防间一阵鸡飞狗跳，是真的从电话听筒里传来鸡鸭狗鸣声，最后是一阵呜呜的马达声，好半晌后才消停下来。
然后，一个有些小心的“喂”字从听筒内传来，言汐接过吴宝鉴递过来的电话，也小心的贴近耳朵边，明明身体健康，却感觉耳鸣眼花，周身时空飘摇，好像透过无数风雨雷电，在那个血腥又肮脏的夜晚，被对方拥抱在怀里贴在心口，捂着耳朵，“朝夕姐？”
“朝夕姐，等我考上大学，我带你去看京市，以后我会在那边买房，给你买一座大房……”
“朝夕姐，我被特招了，特招的都是国家储备人才，有福利分房，我们以后一起住！”
“朝夕姐，我们……”
“朝夕姐，……”
“朝夕姐，是我啊！多年不听音，朝夕姐是忘了我么？”
交错时光里，听筒那头的声音嬉笑中带着十足的痞气，半点没有从前的安分老实。
言汐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这种陌生的恐慌里，“啪嗒”一声，她把电话挂了。
第78章
时间回到半年前。
“老板, 言小姐目前经济已经陷入困境，那个剧组的副导演品德不好，惯会看人下菜, 言小姐怕是要吃亏。”吴宝鉴对着电话那头的男人说。
神秘老板不露面, 吴宝鉴只知道公司半年前被收购，上头的老板换了人, 然后，他手上本该续捧的当红小花周欣彤被上头勒令停止一切营销, 资源被冻结。
老板加了他私人邮箱, 给他的第一个福利是加双倍薪, 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去签一个人。
这个人他查了三个月, 在查出周欣彤在里面充当的角色后，吴宝鉴就猜到了她将被雪藏的结局。
只是在雪藏前，老板还要用她稳定人心，告诉他多疑的言小姐会在看到周欣彤时放下对他和公司的戒心。
吴宝鉴提出质疑，认为被害过的言小姐应该会对加害过她的周欣彤升起戒心才对，神秘老板没解释，只告诉他按指示去做。
然后，他果真看到了一个对周欣彤隐忍，对他对公司却不再起疑的言汐。
“我看到那么狼狈的你在泥里打滚, 却依然紧紧的抱着作为证据的微型摄像机不肯服软时, 那种倔强的抗争和不屈的脊梁, 我忽然就懂了老板的安排。”吴宝鉴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电话, 满脸认真的看着言汐。
“老板明明那么急切的想要帮你, 却硬是要等到你山穷水尽时才出手，我先以为他是想当你的救赎，故意搞得他很伟大, 套路你，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他在隐藏自己，他怕太急迫的伸出橄榄枝会让你揪住尾巴，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发现他。”
言汐怔愣的看着吴宝鉴，吴宝鉴笑看着她，“你也发现自己的性格缺陷了吧？你太强硬了，依仗着自己的能力不肯服软，让想帮你的人都无从下手，不到万不得已，你大概从没想过向旁人求助，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浑身长满刺，不像个女人，老板帮你，大概率是报恩，当然，这是我以为的，可后来发现我又猜错了，言汐，女人会哭才有人疼。”
这是吴宝鉴第一次和言汐面对面的放下戒心和猜疑坐一起谈心。
他因为第一次出现的时机，和后来假意逼迫她签不平等条约时的黑经纪形象，在言汐这里的信用度一直为负，只后来随着柴令的归来，才渐渐升级为正，但那可怜的信用点在言汐面前也根本没用，该有事时，言汐依然不找他。
“周欣彤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从签她时我就知道这个女孩有野心，如果公司没换老板，凭她的手段和我的能力，我自信能将她捧成下一个视后，我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不少，她骄纵、任性还有不合适宜的小伎俩我都清楚，我放任她，又能凭着她这些瑕疵钳制她，我们的合作本来就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感情…当然也有，但这并不影响我会为了更好的前途放弃她，你心里防备我，觉得我见风使舵，看到你有更大靠山后转头就将她弃了，你觉得我卑鄙。”
吴宝鉴把玩着手机，看着上面老板的微信一条一条的闪现，全都是在向他寻问言汐现在的状况的。
“……可你知不知道，你参加的那档综艺，她本来根本没机会上，老板早就下达了不给她任何爆光的机会，就是要慢慢的将她的人气冷淡掉，是我，是我游说了老板，是我告诉老板只要在综艺上不加制止她的言行，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吴宝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继续，“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高人，资源遇冷，代言被换，网络上攻击她的言论频出，半年来事事不顺，脾气越来越大，身边的助理连续换了两个，老板大概在公司还有别的眼线，知道我说的是实情，就她当时的那种状态，直播综艺最容易翻车，凉的只会更快。”
言汐倚在沙发上抑头听着，眼神没有焦距的盯着房顶上的灯。
吴宝鉴知道她在听，手动打开了微信语音通话，“我告诉她，我会给她找一个挡箭牌，她所有的坏脾气和搞事的欲、望都可以冲着挡箭牌发泄，我会让这个挡箭牌替她承受外界的一切舆论攻击，她只要在节目中保持好以往的形象，必要时可以假戏真做，谈恋爱或炒姐妹情深都可以，只要她能让公司看到她的价值，公司就依然会帮她营销，给她资源，她信了。”
言汐脑袋动了动，眼睛往吴宝鉴这边看，吴宝鉴晃了晃手机，苦笑着点了点头，言汐没吭声，半晌，才道：“把我的微信推送给他！”
吴宝鉴半刻没迟疑的把言汐的微信名片推送了过去，继续道：“我给了她两个选择，拉你当垫背还是跟你炒姐妹情，她聪明，看到你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所以你才会看到在节目中把脾气收敛到几乎没有的一个周欣彤，作为经纪人，我想我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言汐捂着额头暴跳的青筋，忍着头疼吸气问道：“所以公司决定帮她拿到这个剧的资源是为了奖赏她的识实务，让她觉得自己的隐忍值得并且仍有与我一较高低的资格？她蠢的甚至等不及剧杀青就开始布局算计我，而你，一直都在冷眼看她作死。”
吴宝鉴没否认，只眼神平静的望着言汐，“老板改变主意，要让她周而复始的从高到低跌到再也不敢奢望有爬起来的那天，我前面已经帮过她一次，算是还了我们之前的雇佣之情，现在我不伸手，也只是在做一个尽职员工的本份而已。”
言汐忍着头晕，气愤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既要雪藏她又何必再而三的抬高又贬低？你不知道人被逼急了是会狗急跳墙的？她又不是多宽阔的性子，一次上当万不会次次踩雷，你该知道她会剑走偏锋，伤害不到我，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去伤害我身边的人，她了解我……你们，都把我的性子摸的透透的，一个个的攥着我的不忍，次次都要去试探我的底线，艾冬，你真是出息了！”
吴宝鉴摁着语音通话松也不是，继续这样充当中转也不好，一时尴尬的有些坐不住。
言汐捂着头抵在了沙发背上，疼的终于忍不住哼出了声。
吴宝鉴看她脸色不对，吓了一大跳，捏着手机就奔了过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一着急就松了手，使得微信语音里只传了半句话出来，“对不起朝夕姐，我，我没想要试探……”
言汐的偏头疼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种毛病，所以当痛哼出声，受惊吓的不止吴宝鉴，还有她自己。
艾冬，是她压在神经末梢上的一根引线，不管谁来拨一下，都能让她疼的浑身无力，满头冷汗。
吴宝鉴不敢动她，拿起电话就拨了跟组医务，然后在等人间隙，收到了周欣彤剑走偏锋的整个过程。
他这才知道言汐是怎么这么突然的就来逼问他。
周欣彤真的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物。
“老板，我……”吴宝鉴刚接收到周欣彤那边的信息，艾冬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一句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发起了三连问，“言小姐怎么了？你是怎么叫她发现的？她身边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吴宝鉴边接电话边给赶来的医生开门，林茉和赵真真也等在门外跟着一起来了，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一旁回电话，“她突然捂着头打滚，我没敢动她，给她叫了医生，周欣彤那边我没提防，让她得了手，把言小姐的男朋友弄伤了，她，现在很生气，大概是太气了，才……才会不舒服的倒下？”
艾冬在那头深呼吸，良久才迫始自己不发火，“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生个气就倒？你去问，问医生，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否则依她的健康程度，不会连疼痛都忍不了的让你发现，她是那种在人前疼死也不会吭半声的隐忍性子，她不是实在忍不了，是决不会在你面前倒下的，你去看看，看看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吴宝鉴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老板压抑的怒火，不敢再说什么，立即回到了言汐身边，盯着医生替她检查，测血压测心率又按压头部穴位，直忙了好半天，言汐才安稳下来，医护三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没等他问，赵真真先开口了，“她怎么样了？我看她很疼的样子，要不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医生大概觉得明星都很娇气，虽然并不觉得有上医院检查的必要，但有人问了，他就也顺着说道：“她大概是精神太紧张或太焦虑了，本身就有偏头疼的毛病，只要精神一紧张或被外物刺激，复发也是有的，她这种情况只要配合治疗，问题不大，放松心情，保持乐观，只要不常痛，对生活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你们如果不放心，想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也可以，刚好我们这里的护士有带中医理疗针的，让她先给言小姐扎两针缓解一下，等头不晕了再看情况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反正大问题没有，可能就是拍戏过于紧张疲劳了，没事，你们放心。”
吴宝鉴捏着电话，问了那头老板关心的问题，“她这个偏头痛是怎么引起的？有没有什么根治的办法？还有，她以前是没这毛病的，医生能看出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么？”
医生拿过护士捧在手里的诊疗本，指着上面的记录道：“我们医务组跟组拍摄都会收集主创和工作人员的一些病历资料，言小姐身体很健康，几乎没有什么用药史，只是我们收集信息的小护士细心，和言小姐聊天时得知她两三年前吃过一种止疼药，那种止疼药就是专门针对偏头疼的，我刚看她发作的样子，那很显然就是偏头疼症状，只是据她自己说已经很久没疼过了，等她醒来，我再具体问一下她头疼复发的诱因，现在倒是不好下结论。”
等将医生送走，吴宝鉴这才把电话挂了，但明显的能从电话的背景音里听见那头的老板在拿什么发泄怒火的响动，想必要弄死周欣彤的那颗心越发强烈了。
赵真真的电话并没有联系到肖云钦，是他的经纪人容姐接的电话，她借口找肖云钦有事，容姐却说肖云钦下楼梯摔着了，可能需要请几天假，希望她帮忙跟导演求个情，把肖云钦的戏往后排。
虽然容姐替肖云钦请假也能批，但一个小配角的经纪人请假，和总编帮忙请假，份量是不一样的，容姐既然接到了赵真真的电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交道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