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土长埋葬于土壤之中,住在土制的房屋中,这才叫房子,才是他们的家园。
但防冻剂很快就用完了。
而最近……
秦蓁似乎没有去过那边。
杨国华意识到这一点后,神经紧绷。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去找郑天问,郑天却有些语焉不详,“秦蓁有她的打算。”
显然,郑天这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国华索性去找秦蓁。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到来,将整个世界覆盖在一片洁白中。
丰腴的黑色土地也都变成了羞答答的姑娘,蒙上了一层白纱不愿意露出真面目。
耕耘后的土地到底和那些未经开垦的荒原不同,用二流文人的话来说大概便是少妇与处.女的区别。
秦蓁正在那里堆雪人,准确点说是在指挥李建平堆雪人。
要求贼多。
“你看你笨的,把我的雪人糟蹋成啥样了,真丑。”
李建平悻悻,“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你看这肚子大脖子粗,一看就知伙食足。
多好啊,能填的饱肚子。
秦蓁跟他说不到一块去,气得要自己动手来。
李建平认怂了,“就你那手,别折腾了,我重新给你堆个雪人还不成吗?”
大雪之后几乎所有的活动都停下了,只有唐悠和张鹏程带着几个人去山林里捉山鸡。
因为那边林子里有漂筏甸子,他们没带太多的人去,怕出意外。
大部分人留在驻地忙着收拾新家。
太冷了外墙没办法泥皮子,可内墙没问题啊。
屋子里已经砌好了炕,早些时候砍了一堆堆的木柴都被引燃,烧得热腾腾的让人直冒汗。
不需要防冻剂,在屋里头和灰抹墙皮就行。
也有出去溜达着玩的,两个多月的相处让青年们暗生情愫。
正是青春畅快的时候,谈个恋爱也没啥。
不过秦蓁和林建平之间的相处又有些不同。
这两人绝不是在处对象,但又太过于亲密。
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杨国华也说不好,他笑着过去帮忙,堆了几下手就凉飕飕的,但这种凉意没持续太久,很快就又从里到外的一片灼热。
李建平团了个雪人头回来。
胡萝卜尖尖做鼻子,花生壳做眼睛。
瘦瘦的雪人十分小鼻子小眼睛的古怪。
李建平觉得秦蓁的脸色不太好了,“队长,你是不是有啥事?要是不方便,我先回去。”
三十六计当然是走为上。
杨国华到底没那么熟悉秦蓁的情绪,“没有你忙你的就行。”
李建平:“……”其实他不忙,真的没啥好忙的了。
被迫给雪人整容的李建平听到杨国华问起了和北边换东西的事情,“最近你也没怎么出去,是那边抓得严了吗?”
对哦。
他都忘了,秦蓁有一星期没出去了吧?
该来的总会来,秦蓁笑了起来,“那倒也没有,这不是赶上下雪,不方便出去嘛。”
杨国华:“……”之前没下雪也没见你出去啊。
“等这周末我就去,队长你不用担心。”
杨国华神色间还有些担忧,“秦蓁,要是遇到麻烦事你就跟我们说,咱们是一家人。”
整个垦荒队是一家人,这六十六个队员都有一个母亲叫中国。
遇到苦难一起上,碰见麻烦一块克服。
这才叫做一家亲。
李建平笑嘻嘻地念叨着,“队长你放心好了,她心里有数呢。”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能跟大家说,一个引导不好容易节外生枝。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秦蓁心里有数。
他们要做的,就是信任秦蓁。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真的能做好却十分的麻烦。
李建平的一番话让杨国华“铩羽而归”。
秦蓁看着整成了个小美人的雪人十分满意,“你就不怕我胡来?”
“怕啊,不过那有啥法子,这是你琢磨出来的路,别人走不通。”
为了跟那些犹太人打交道,她连《希伯来圣经》都在看,其他人谁能做到这点?
“咱们今天烤土豆吃怎么样?我跟厨子说好了,他给我留了个土豆。”
这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秦蓁笑着丢了个雪球过去,“你还不如等着唐悠他们回来,咱们可以烤山鸡。”
这会儿的山鸡都肥的流油,烤的时候泥巴里多放点盐,盐分会在烤的过程中浸透到皮肉里面。
味道十分的不错。
李建平想想就觉得要流口水了,“其实我之前都做好了天天吃炒面的准备。”
炒面都是好的,更多的时候都是那些冷冰冰的面坨坨。
“一点点来嘛,等到年后咱们去弄点小鸡小鸭来养着,回头就能听到鸡在叫鸭在叫,牛羊猪狗哼唧笑。”
“那到时候就是种豆南山下……”这诗不对啊,李建平连忙换了首诗,“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下对了!
……
阿穆尔河南岸再度出现那灰色的身影时,守在岸边的人连忙跑回小木屋。
“弗兰克先生,对面有人。”
列夫·弗兰克放下手里的书,身子抬起半拉后又缓缓坐下,“嗯,去忙你的就好。”
和秦蓁不欢而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失去一个合作伙伴没什么大不了。
弗兰克如此安慰自己。
好在喀秋莎也是讲究的人,谈崩了那就崩,不会釜底抽薪把他们的饭碗给砸了。
弗兰克开始物色新的代理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本和他交易的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跟他联系了。
不知觉中,喀秋莎早已经垄断了这边的货源。
想要保留陀罗县这块的生意,就只能与她合作!
意识到这个问题用了五天的时间。
而等到秦蓁再度出现在这里,他又等待了一星期。
等待素来折磨人,哪怕是列夫·弗兰克早已经习惯,但内心的煎熬却日益加剧。
即便是如今秦蓁出现,他的心情也并不怎么美妙。
在这片土地上,在比罗比詹市,列夫·弗兰克不说所向无敌,但也可以说无往不利。
如今被人算计的透透的。
心情怎么可能好?
他到底站起身来,坐在这里不动如山有什么用?
其实他人在这里,就已经输了。
再度磋商会谈十分的愉快,起码秦蓁很是愉快。
对方向她道歉,而为了表达诚意还送上了几瓶防冻剂。
这样的诚意秦蓁是接受的,起码表面上她愉悦地接受,“我们的民族都多灾多难,所以我希望我们更能团结到一起,让我们的民族能更好。”
民族。
这个词让列夫·弗兰克动容,就连郑天都觉得秦蓁摒弃前嫌,真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
但回程中,皮卡车并不宽敞的驾驶室内,秦蓁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远处白茫茫的积雪,冷不丁的来了句,“不要觉得我们能够跟他们做朋友,没什么永远的朋友,只要利益足够什么都可以放弃。”
郑天点头,“我知道,不过咱们跟老大哥关系挺好的,是永久利益联盟。”
“永久?”
秦蓁轻笑了下,“哪有什么永久啊,国家之间更不可能永久,苏联不可能坐视我们强大。别忘了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这可是千古名言呐。”
郑天被这话弄得浑身激灵,“可他们援助了我们那么多的工程项目……”
那些都是实打实的工业项目,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投产了。
“那是因为我们的子弟兵去打仗了,他们的帮助我们要感激,但把视野放开阔点,别忘了地球很大,不止北边的苏联,还有欧洲美洲非洲呢。”
郑天有些迷茫,现在掀起全民学俄语的热潮,可秦蓁却说,他们和苏联的友谊不会长久。
这是悲观主义的论调吗?
“那秦蓁你的意思是,我们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干嘛非要给自己设定范围呢?”秦蓁笑着扔过去一颗巧克力,那是列夫·弗兰克送给她的,这位犹太商人很懂得如何去笼络合作伙伴。
“国与国之间有朋友,但那需要你绝对的强大,在这颗星球上说一不二,现在我们国情不允许,猥琐发育才是正道。”
巧克力的苦涩让郑天忽略掉猥琐发育这个陌生的名词,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我觉得秦蓁你说的不对。”
十多年后,当成为了一名战士的郑天在珍宝岛上看到战友的遗体时,他恨不得回到55年的那个冬天,给自己一巴掌!
只是那时候他想要跟秦蓁道歉,却已经没了机会。
……
第二批防冻剂的到来让驻地其他几个搁置的房屋建设得以继续,新房子建成后大家终于不用挤在一起。
原本的木头房除了放一些木料、草料外,如今变成了牛棚马圈。
建筑队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青年们充实到伐木队和打猎队中去。
阳历年、农历年先后过去,青年们翻看着老黄历算着时间,等待着春耕时分的到来。
极北之地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当江南之地已经进入了梅雨时节,在北疆,冰封的土地才开始解冻。
垦荒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播撒种子。
团组织准备的种子以大豆为主,不过前段时间秦蓁又去老乡那里搞了很多地瓜来。
种地瓜略微麻烦了些,不像是豆子直接撒种就行。
得先把地瓜切块育苗,然后再把这些地瓜秧苗摁到黑土地里。
相当的耗费时间和精力。
但队里人对种地瓜有着极大的热情,原因很简单——
一瓶地瓜烧能换来半桶柴油,这可比打猎合算多了。
种地瓜,酿酒,跟苏联人换东西划算的紧。
中国人酿酒的历史由来已久,地瓜烧不算是什么太好的酒,但架不住苏联人喜欢啊。
能帮垦荒队换来好东西的那就是最好的!
这边垦荒队的青年们正在往地里种秧苗呢,新一批前来垦荒的青年们沿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来到了陀罗县。
韩书记思索再三,还是把人安排到这边。
先把这边的地种完再说,搞完了再换个地也不迟。
相较于第一批到来的青年们,第二批垦荒志愿者们面临的困难就小得多。
首先就是天气好。
北大荒的五月春回大地,不用担心忽然间来寒潮降温。
而从三月份开始,垦荒队就又开始盖新房子。
和去年冬天盖的房子不同,这次起了一排的宿舍。
木匠出身的鲁广辉出了个主意,让这宿舍有了不一样的特色——
大通间的基本布局,长长的房子四米的进深,而中间则是用木头隔开,搞成差不多十五平米的宿舍单间。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尝试,充满了一个木匠的大胆想象。
“不用担心冷暖问题,这个主要靠的是南北墙。用木头做墙也不用担心会歪倒,咱们打地基的时候会用混凝土进行浇灌,把这些木头都给固定住。反正都是单间宿舍,也不用担心隔音问题。”
他把可能存在的问题一一解释,“木头墙的好处也很多啊,钉钉子多方便,而且将来要是想要打通,这些木柴还能用来烧火呢。”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倒是秦蓁皱着眉头,没有表示。
鲁广辉看着那拧着的眉忽的意识到什么,“算了,当我没说。”
怎么可能当你没说,大家对木头墙都很感兴趣啊。
鲁广辉有些无奈,“防虫问题,万一木头被虫蛀了,那就危险了。”
他说这话时盯着秦蓁看,果然秦蓁松了口气。
显然她也是在担心这个问题。
木头墙的浪漫想象到底还是执行了,但只用来建造一个小型的宿舍,两堵墙隔绝出三个小开间。
这三个小开间迎来了新的主人,分别是唐悠、卓然和秦蓁。
鲁广辉倒是想住一间,但他没得机会——
女同志优先,而且这三个还都是小组长,不时的会有小组会议,有个单独住的地方方便些。
鲁广辉想着也不要紧,反正还要再继续盖房子,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拥有一间属于他的小木屋。
但这种梦想在第二批志愿者到来时又破碎了。
第二批志愿者有将近百人,一下子涌了进来,也亏得三四月份垦荒队盖了好几排宿舍,不然肯定又要去过那格外拥挤的生活。
相较于第一批青年们二十来人挤在一个屋住,新队员算是没吃多少苦。
在入住了新的宿舍后,第二批志愿者们跟随着前辈们的脚步开始了他们的垦荒生活。
整个五月份,两台耕种联合作业机跟在拖拉机后面不停地动作。
这边播种着那边在垦荒,齐头并进都不想落下。
等着播种工作结束,大豆种子已经播撒在八千亩黑土地中,而地瓜秧苗也种了将近千亩。
这千亩秧苗可是让垦荒队员们吃足了苦头。
弯腰插秧很累,累到直不起腰来。
“像是丰收了的庄稼。”
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
李建平这个诗人向来被打趣,这句形容却让大家都笑了起来,他们谁不希望这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能在九月份获得丰收呢?
晚上的时候,唐悠摸到了秦蓁的房间,看着趴在床上看书的人,她坐在床边帮忙按摩。
秦蓁倒吸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不喊苦不怕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