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楚林山,贺云白对芙罗拉没有那么深恶痛绝,只是现在见到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平心静气。
“别再说了。”她制止了芙罗拉的靠近。
“我会留下来。只是,这是我和楚雁自己的事,麻烦您不要再过问了。”
贺云白保持了一定的礼节,但声音却十分冷淡。
但这却足以让芙罗拉感激不已。她看得出来贺云白如今不想看见她,便让管家出面送她回酒店。
走出首长府之前,贺云白回头望向这座建筑最顶端宏伟灿烂的尖顶,这是帝都最高军事权力的象征。可这样的辉煌之下,曾经却隐藏着无数的肮脏,让她和楚雁都被卷进漩涡,最后相背而行。
可绝对的至高权力之下,在首长府的一隅,却种着顽强生长,开出绚丽花瓣的玫瑰。
……
贺云白回到酒店时,赵子辰早已经回来了。
她在首长府耽搁了太久,楚锋还在军队中,对她和楚雁见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芙罗拉便充当了传信的那个人,于是,赵子辰早已经等在贺云白的房间里要“兴师问罪”了。
虽然他最开始想带贺云白来帝都的目的中就包含着让她和楚雁相见的期望,可当这一刻终于到来时,赵子辰还是有些感慨。
他对贺云白的感情当然不如她和楚雁之间那样刻骨铭心,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和贺云白去AA恋。况且,就算他愿意,贺云白又怎么可能被他掰弯?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他的那点小心思,赵子辰想,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吧。
见到贺云白推门进来,他吊儿郎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这下好了,你不晓得我这些天藏了这么多秘密,瞒得有多辛苦。”
贺云白还不知道赵子辰瞒着她的事,疑惑地问:“什么?”
赵子辰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下去,“移植手术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那之前他跑去密林中救你那一次也和你说了吧?”
第50章 是小王子与玫瑰花。
贺云白心头一紧,随即不可置信地望向赵子辰:“你说什么?!”
赵子辰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他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害,没什么没什么……”
他这张嘴啊!!
眼前的贺云白垂眸沉思片刻,随即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赵子辰,你可真是出息了。”
“你还瞒了我哪些事情?”
“没有了没有!就是这两件!”
“冤枉啊冤枉啊,当时是楚雁求我给他保密的!我也没办法。”
赵子辰一张脸憋得通红,连忙求生欲满满地一字一句将当时的情况解释清楚。
“就是这样,当初我在密林中赶到时,你的机甲已经损毁了半边,楚雁先找到了你,这才拖到了我们汇合的时候。”
“……后来在手术室,你那时已经被送去麻醉了,我也没法和你说啊!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要是拦着楚雁,他还不得和我拼命啊。”
贺云白愣神,不自觉松开了攥着赵子辰衣领的手。
原来……当时在密林中陪伴她的人是楚雁。
赵子辰见贺云白终于卸了力,立即逃开五米远,缩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真是的!重色轻友!”
“要不是我之前给你找台阶下,你还不愿意来帝都呢,哪能见到你的小情人?”
“……”贺云白危险地眯起了眼,“你算计我?”
赵子辰不敢再皮了,“贺大将军,我错了我错了。”
他一跃而起,拿起茶壶给贺云白也倒了一杯,“先喝杯茶压压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茶,剑拔弩张的氛围倒是平息了很多。
“赵子辰……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贺云白刚刚只是吓唬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她知道在那段时间中赵子辰为了R星付出了多少。
赵子辰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为了她和星球的利益,楚雁的牺牲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说这些做什么,见外了见外了。”赵子辰见贺云白这副模样,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嘻嘻。
“但是……”贺云白斟酌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打算暂时不回R星了。”
赵子辰为她添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很快放下,语气轻松地回应:
“不用说得这么艰难,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干。”
“楚雁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他一直在赎罪,为你付出了这样多,你留下陪他也是应该的。”
赵子辰这样说,语气略有些艰涩。
其实他心中不免会想,自己也付出了这样多,贺云白终究是不会留下来。
赵子辰撇过头,手掌却被贺云白握住。
是那种同战友握手的方式,她郑重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此时可能已经是楚林山手下的亡魂。”
“这个决定,我也思考了很久。但你放心,我不会一辈子留在帝都,R星永远是我的家。”
“我离开军队,现在又离开R星,以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前段时间外界有很多传闻,说我们俩终有一天要走进分歧,掀起一场政治斗争。”贺云白笑起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我自愿让位。”
赵子辰回过头看向贺云白,她眉眼弯弯,眼神一如从前纯澈,忍不住就回握住她的手。
他早该知道了,贺云白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俗世看来无比珍贵、挤破头也要去争抢的荣耀地位,贺云白却完全可以当成过眼云烟。她时时刻刻徘徊于入世与出世之间,永远随心而行。
赵子辰自认做不到她这种随意程度。
贺云白的强大就是她的底气,因此她能够不在乎,可他却还不够强大。
……
贺云白很快回到了首长府。
楚锋还在忙,她不愿去打扰他,于是率先回来查看楚雁的情况。
少年现在极为脆弱,贺云白还是担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次她在密林中独自对付那两只核兽的场景。即使当时已经昏迷,却还能在潜意识中感受到那人的小心翼翼与温柔。
贺云白那时候一心想着R星的核兽危机,觉得当时从帝都来的第二批支援队是来帮倒忙的,于是想要遣返他们。楚雁的战斗能力还很稚嫩,可真正当危机来临时,他却坚韧地挡在她面前。
他对她的一颗心,的确日月可鉴。
贺云白回到楚雁身边时,他还没有醒来。
她坐在他的床边,耐心地等待他苏醒。少年在梦中睡得极不安宁,他又开始持续性地陷在深沉的噩梦中,满头冷汗,直到贺云白来了之后,她替他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像是将他放置在了一个安全罩中。
楚雁眼睫轻颤,缓缓从噩梦中被唤醒。他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梦见曾经他们决裂的那一幕,梦见贺云白的背影,他怎样追赶都赶不上。每一次醒来,都只有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那时他身边是空的,梦境就是他所经历过的实实在在的命运。
可这次却不一样,楚雁不再被痛苦逼醒,而是仿佛躺在一叶扁舟中,在暖流之中被温和地摇晃醒来。此时此刻,他能够触到她温软的肌肤,能够感受到她安抚的气息。贺云白就在他身边。
他长久的期盼终于成为现实。
“姐姐。”他轻唤她。
“姐姐。”
“姐姐。”
他怎么也叫不够。
“我在这里。”贺云白给予他回应。
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柔气氛在二人之间流淌,贺云白的浅绿色瞳孔中,再次映出了他的面容。
楚雁抿了抿嘴,突然间,他拽住贺云白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浓郁的信息素被释放出来,香甜的牛奶气息忽然充盈在贺云白的鼻息间。
源源不断。
她对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他们之间曾无数次地这样亲密,鼻尖对着鼻尖,她的黑发垂在他的肩头、脖颈处,和他的金发纠缠在一起。
楚雁的眼神隐忍又期待,贺云白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早就有所准备。积攒了许久的精神力,就是为了在这时候一口气释放出让她无限沉迷的信息素。
他献祭般的姿态更是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姐姐……”他握紧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慢慢贴近自己的脸颊,轻蹭一下。
“别闹了。”贺云白简直无奈,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从他身上翻身坐起,远离他后颈处的腺体。
楚雁太没有安全感,甚至要寻求这样的方式才能够填满那颗空洞的内心。
眼看着贺云白远离,他又着急地攥住她的胳膊。
想要她。
想要染上贺云白的味道,想要被她再次标记,想要永永远远地属于她。
如果她愿意的话,是不是就代表接受自己了?
而不是像上次在R星时一样,任他怎样哀求,也不肯碰他一下。
“收回你的精神力,这时候就别想这种事情了。”贺云白点了点他的额头。
这家伙,要是现在做这种事的话,他非得体力耗尽不可,贺云白绝不可能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楚雁急得快哭了,他差点以为贺云白又不高兴了。
他是不是,太过鲁莽,贺云白不喜欢这样。
甜牛奶的气息渐渐敛去,楚雁重新聚起精神力,听话地遵从她的所有命令。
少年乖巧得过了头的模样让贺云白心底柔软。其实何止是楚雁呢,丢失了他的这些岁月中,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总觉得,哪里空了一块,像是一个无穷的欲望洞口,再多的东西填进来也没有用。
只有楚雁可以。
贺云白这样坚硬的一个人,总是要为了他心软。
她爱怜地垂下头,蜻蜓点水般地触及那片柔软。
少年即使瘦得脱相,也仍是美丽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在她附身时瞬间绽放出光彩,他捻者她的黑发,怎么也不肯放开。
贺云白却仿佛故意捉弄他,一触即离,很快又起身。她站在床前,拢了拢自己的黑发,一身衬衫西裤没有丝毫褶皱。
反观楚雁,他仍沉浸在刚刚的那一点温暖中,贺云白身上自带清淡冷冽的气息,却在那一刻被他温热的呼吸沾染上,逐渐暖和。
楚雁眼神迷离,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要深入的模样,他的手还保持在搂着贺云白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贺云白很快抽身而出,这让他颓丧极了,手臂无力地垂下,他浑身都在渴求她的触碰,可贺云白,就那么云淡风轻地放开了他。
楚雁觉得好像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晌,他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贺云白,求饶道:
“姐姐,我错了……别,别这么欺负我。”
她根本就是在惩罚他刚刚的行为。
楚雁朝她伸出手,一刻没有触及贺云白,他就会觉得不安极了。
贺云白嘴角衔起一抹得逞的笑容,顺从地走近楚雁,再次牵起他的手。
她没有再在楚雁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那些他独自瞒了下来的一切,既然他本来不愿意让她知道,贺云白便不再提起。
她其实慢慢明白了。楚雁的自尊,都用在了这种事情上面。他怕她是因为知道了他的付出,出于同情,于是留在他身边陪伴。
可贺云白很清楚地能分辨出自己此刻的心意。
他真是个傻子,贺云白想,宁愿一个人憋着折磨自己,甚至在最开始都不愿意同她见面。
少年在玫瑰花从中仓促又狼狈的转身,始终留在她的心底深处,留下一丝隐痛。
她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几分,语气轻柔:“小雁,愿意出门吗?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楚雁当然答应。
首长府的管家开着飞行汽车,将他们送到了帝都大学。
贺云白在这里的最后一年没能念完,楚雁更是中途便去了边境一年,又飞去R星找她,回来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出过首长府。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两个人都觉得有点陌生。
贺云白宿舍已经租给了别的学生,办公室也有了另外的教官入驻。只有训练室还为她保留着,只是指纹锁上已经覆盖着一层灰。
楚雁自己修缮出来的那只机甲静静地矗立着,他望向这只漂亮的、蕴含着无数回忆的大家伙,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它的外皮。
冰冷的触感。
楚雁已经没办法坐上它,他现在坐着轮椅,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损失了感应神经的那只手腕,甚至都没有办法做剧烈的移动。
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惋惜,眼底只是满满的怀念。
他曾经拥有过很多,那些东西,如果他没有遇见贺云白,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实现。
有过就很好了。
贺云白推着他的轮椅,慢慢来到了机甲的背面。
楚雁这才发现,在他用废铁拼凑成的机甲拳头处,不知什么时候被雕刻了一幅小小的画面——
是小王子与玫瑰花。
“这是……”楚雁捂住嘴,瞪大双眼望向那幅画面。
机甲好几年没有人使用,上年同样落满了灰尘,这幅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楚雁推着轮椅上前,不顾脏污,轻轻抹开灰尘,画面下方的一行字便显现出来:
小雁十九岁生日快乐!
字有些笨拙的歪歪斜斜,不比画面的精良。
可楚雁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却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是贺云白在那一年提早给他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他却没有机会看见。
楚雁还记得贺云白当时在监狱中同他说,早已为他准备了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但之后他是如何回应的,楚雁不敢再想。
面前的画面模糊起来,楚雁一遍又一遍地想,他本有机会在几年前看见的。是贺云白还对他留有温柔,他才能有幸,穿越时空般地来到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