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丝绸之路是怎么开拓出来的,由此而始,万邦来朝。但这过程又是何等的艰辛?
就这交通不便,动不动都有可能水土不服死人的环境,走出去,能不能再回来,谁敢保证?
是以,若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有过人的胆识,萧宁能随便让人去吗?
“在下愿往。”周屈便是来自荐的,只要有人支持他做,他便为大昌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往的路。
萧宁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永宜竟然也道:“殿下,末将愿同往。”
周屈也就算了,这可不是一时兴起的人,能来找萧宁定是想好的。程永宜知道这其中的意义?瞎凑热闹来的?
“望殿下成全。”周屈想请之,不想一个程永宜更快!
周屈拿眼瞅了这一位好几眼,不难看出他的惊愣。
萧宁显然亦是如此,一开始不打算细问的人,这一刻萧宁也忍不住了,且问:“你知此举何意?”
“开通天下之路,合他国之民,共计胡人,令其不可再犯大昌。”程永宜嘶哑的声音却分外的吐字清晰,郑重与萧宁作一揖,证明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才提出的,他知道要做什么。
“周先生相貌奇特,亦为人所铭记。远行若为人记下相貌,对大昌而言并不是好事。且此行凶险万分,亦需要兵马同行,末将与殿下自请,望殿下成全。”程永宜分析情况而来,周屈对于程永宜算是隐晦地提起他的相貌一事,亦淡然处之。
人之相貌非他所能决定,但他可以让天下人看到他的本事,知他的能力与他的相貌并无太大的干系。
程永宜分析得不错,他这一张脸太特别,定能叫人印象深刻,若是踏入他国之境,为他人所记下这张脸,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周屈并不精通武艺,保护自己都成问题。远行可是要穿过胡人之地的,这种情况下如何行事就值得讨论了。
萧宁颇是惊讶,“远行在外,不通语言,甚至此行凶险万分,或许终此一生你们都未必能回得来,你依然要去吗?”
和周屈不同,周屈打从考虑到这个问题开始,便知道他所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程永宜不一样。年轻的少年,他甚至不知道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是凭一口气支撑到现在,亦或是经过深思熟虑,萧宁亦想知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末将原不过是一个乞丐出生。若没有陛下和殿下教导,绝无末将今日。末将定为陛下和殿下,走出一条路,从此叫天下无人再敢犯我大昌。”程永宜明了萧宁话中何意,亦清楚的知道,在萧宁的心里,究竟这条开拓通于他国的路有多重要。
不仅仅是眼前,更是影响后世!
程永宜想,他要为他们父女走出这条路。必让大昌的天下如他们父女所愿,太平安乐,无人敢犯!
萧宁再一次望着程永宜,有些意外!
她还当程永宜是当年跟在她身边,听她讲史书,讲谋略,讲兵法的那个人,却不知他经过一年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一无所知,更不能明白萧宁理想的那个人。
“望殿下准许。”程永宜恳请,神色凝重,绝无半分玩笑之意。
“此事非我一人可决定。”这可是大事,萧宁纵然再有打算,亦不代表她可以一人做决定。
程永宜抬眼看了萧宁,若是萧宁点头,陈明其中的利害,朝廷上,萧谌能不同意此事?
为长远而谋划,非争一朝一夕,更不是为了战争而谋。恰恰相反,他们要的是不战。
战事不休,朝廷动乱,百姓不宁,令百姓朝不保夕,性命垂危,这是小事?
萧宁和萧谌这对父女,满心念的都是这天下能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程永宜见过太多的动乱,亦见过太多的争夺,他明了太平有多难。
“唯。”程永宜不再说话,总归为长远谋划,萧宁会心动,或许,在萧宁的心中,她早有此念。不过无此类之人,一直按捺不住,不动不说。
一个周屈加一个程永宜,文武结合,此一行的成功率增加了。
“周先生若愿意,我送周先生回朝,且请周先生在陛下和诸相前进策如何?”萧宁是了解这其中好处的人,不必周屈细说,她便知此策之妙。
朝廷不是由她一人做主的,萧谌的想法很重要,周屈得回去说服萧谌才成。
“某之幸也。”萧宁的心动一目了然,周屈亦知萧宁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落人口舌。
高高在上的那一位陛下虽然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亦明这君臣之间该守的度。
有些事萧宁可以一人做主,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
程永宜的视线落在萧宁的身上,似是在无声地询问萧宁要如何安置他。
“兖州事务你都交代完?军中的将士都知你的打算?你想好代替你之人?”萧宁这么几个问题一丢出来,且让程永宜想想,他该办的事他办好了吗?
程永宜立刻反应过来,他还是真有许多事没有办,要是想现在就走人,跟周屈一起回雍州,不可能。
“唯。”程永宜马上应下,一旁的孔义于此时举起手道:“殿下,我也要去。”
听了半天的孔义捉住重点:那就是,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他定要牢牢捉住,万不能错过。
萧宁眉头不断地跳动,“行,跟他们回雍州,何时陛下同意,你再一并去。”
这么的好说话,叫孔义一顿,总觉得陛下同意才是重点!
这要是陛下不同意,他会不会既不能离开大昌,就是再想到萧宁的跟前,这都成为奢望?
“要是陛下不同意,殿下能向陛下举荐我?或许让我再回到殿下的身边吗?”求生欲强的人,在这一刻想到了后果。
不管是哪一个,都少不了萧宁,他得先明确这一点,绝对不能出错。
萧宁一眼扫过他,似在无声地询问,你倒是样样都想占了。
“殿下方才说了,天下已定,我已错失良机,想同程将军一般早早上战场断不可能,可我也想建功立业,并不想让别人总说我靠我爹。殿下就给我这个机会吧。”孔义倒是个聪明乖觉的,懂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程永宜一个目的尚未达到的人,听着有人用他当例子,这种感觉,五味杂陈!
视线扫过孔义,程永宜何尝不想问问,殿下都没答应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还想能进能退,打的如意好盘算啊!
那关你什么事?
孔义接收到程永宜质问的视线,理直气壮地回去,且问问他,他有什么意见?就算有意见,那又怎么样!
得意地抬起头,孔义就是有意挑衅!
“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他们两个的眉眼官司,萧宁都看在眼里,很是无奈,即将人打发了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吧!
“唯!”程永宜亦不急,这一回来总有单独见萧宁的时候,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不急于一时。
孔义咦地一下望向程永宜,走得这么干脆吗?明显萧宁他们事儿没说完?
程永宜才懒得管他,人已然站起来,这就朝众人拱手,退去。
得,还真是走得分外干脆。他要是再死赖着不走,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萧宁惹生气了,他岂不是亏大了?
想通这一点,孔义那叫一个干脆,也起身朝众人拱手,跟上程永宜走人。当然,他得问问追上程永宜为何走得如此干脆,后面的话他都不想听了?
萧宁一看孔义的样儿,便知他那脑子想什么,要做的又是什么,甚时无奈。
“表兄单纯,一向直爽,叫先生见笑了。”当着萧宁的面一口一个我啊我的,孔义虽敬畏于萧宁,总是亲近萧宁的,并不仅仅一味拿人当公主殿下。
萧宁自己纵出来的,若是想让一个人守规矩,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萧宁不令其改之,便是纵之,宠之。因孔义之故,萧宁都道了两回歉了,何人不知孔义是她拿了当自家人护着的。
说是表兄,实则更是当成弟弟护着。
孔义虽是大大咧咧,并不曾冒犯于人,且他只是一个想凭本事立功的人,又不是让萧宁非给他记功。
“殿下也说了,孔郎君直爽,有话直说,某岂笑之。”周屈见萧宁并不在意当着众人的面宠着孔义,便明白这一位殿下对自己人一向宠着。不过,这若不是自小的情分,谁还是别当自己跟孔义一般。
周屈心中明了,既感于萧宁身上有人情味,亦告诫自己,他与许多人总是不同的,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先生之策,我思之其好,请先生回朝与陛下献策,亦是为叫陛下知先生所思之长远。以夷制夷,可在一定程度上牵制胡人,这是自胡人为患以来,守卫边境之将士所思所想之法。”萧宁同周屈细细道来,有些事纵然知道萧谌不会不答应,也得走走场。
周屈入雍州进策,萧宁也会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
“某愿往之。”周屈自无不应,见萧宁让他回雍州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想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须得再接再厉。
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并不在眼前,萧宁能守住这份底线,并不以一人而定事,以为萧谌是她的父亲便可越过萧谌决定诸事,这是好事。
世上的人,不怕把自己看得太轻,只怕把自己看得太重。
萧宁起身道:“便请先生稍休息,这两日我派人送先生回雍州。”
“谢殿下。”周屈拱手以谢之,萧宁道:“先生太客气了,若先生此策可成,大昌之幸。”
于此时,玉毫行来,显得有些急切,周屈不再多言,萧宁问:“何事?”
“周家传来消息,周家家主溺厕而亡。”
第148章 谁人终得利
周家家主啊,便是周七娘父亲,亦是周屈的族兄。
溺厕而亡。
“怎么回事?”周七娘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听闻父亲的死讯,更是这样的死法。激动地起身,想从玉毫嘴里听清更多的事。
萧宁面上一僵的同时,不留痕迹地扫过周七娘一眼,若从事情的得利来看,周家家主一死,得利的人最大便是周七娘。
“闻周家主醉酒溺于厕。”玉毫将他所知道的如实道来,萧宁神色更显得凝重。醉酒,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
溺厕而亡,这等意外不是不可能发生,但发生得如此之突然,岂不引人深思。
几乎同一时间,周七娘似是察觉有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寻着目光看去,萧宁已然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但周七娘并不傻,这样的情况下发生这样的意外,她的嫌疑最大。
哪怕如今的她执掌周家,真正的周家主是她的父亲,这样一个人,他活着就是一块标记。
有他在一天,周七娘对周家的掌控便要打上一个问号。
周七娘明了此中之意,于此时冲萧宁道:“殿下,请殿下彻查此事。”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此反应,萧宁不得不说,周七娘确实聪明。
无论这件事同周七娘是不是真的有关系,她敢让人查,在一定的程度上证明她不曾心虚。
至于其他!溺厕而亡,这等意外并不是少见的。
萧宁面容平静地道:“会查的。”
就算没有周七娘相请,这个案子萧宁定然也要查一查。
大义灭亲是为了保全家族,萧宁能体谅周七娘急切出头之心。可是,弑父,断不能容。
萧宁任人为才,底线还是要守。今日能弑父之人,抛弃了伦理道德,心中再无底线,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人才人才,不计出身,有亏小节,那无伤大雅。
若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人,萧宁岂敢用之。
周七娘于此时哽咽道:“殿下,容妾先行告退。”
请萧宁答应下了,周七娘亦明了这一刻的她在萧宁心中究竟是什么样。
可是,她已然顾不上许多,此时此刻,她要考虑的更是,父亲溺厕而亡,她要赶回家中。
“回吧。”萧宁岂会留人,周七娘神色震惊,随后眼中流露出了悲痛,乍看下来,就如同失去父亲的女儿听闻消息时最正常的反应。
然,萧宁是不愿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周七娘叫萧宁不得不生疑。
周七娘立刻福身退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等人一走,萧宁望向周屈道:“先生且休息去?”
虽是询问之意,亦待周屈甚是客气,周屈明了,萧宁还有其他事要做,这是请他先离开。
“某先行告退。”周屈朝萧宁作一揖,萧宁还礼,送之。
待周屈一走,萧宁望向萧三娘道:“阿姐以为,此事同周七娘可有干系?”
萧三娘旁听这会儿,听到的事不少,正一件件的慢慢消化,最后是周家又出人命一事最是叫她震惊,溺厕而亡,这样屈辱的死去,着实......
但同一时间,萧三娘亦在考虑跟萧宁同样的问题,这究竟是意外亦或是人为?
而显然她们怀疑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周七娘。
萧宁同周七娘几次见面,都是点到即止,不可否认周七娘的能干,可那份心狠,萧宁有些拿不准。
萧三娘亦明了,萧宁是想听听她的判断,她同周七娘相处日长,要说对周七娘的了解,自是萧三娘比萧宁更有过之。
“我所知的七娘,不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萧三娘有此话,萧宁神情更显凝重,“查,查个水落石出。”
哪怕看起来是意外,是不是意外,萧宁心里有了一个疙瘩也得查个清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可以不信周七娘,周七娘或许也从未想过让萧宁信她,她只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自然能够让萧宁无论信与不信,都会用她。
然弑父这事不能糊里糊涂的糊弄过去,杀人本就要偿命,更何况这是弑父。
玉毫应下一声是,退去彻查。于此时,阿银来禀,“殿下,贾刺史求见。”
贾谕来了!
萧宁想到此人自入兖州以来,萧宁来到兖州,他或许尚未完全控制得了兖州,消息却是十分灵通。
“请。”萧宁此刻正为周家的事犯难,既然对方来了,萧宁断无不见之理。
贾谕被引入,神色间淡然,萧宁观之问:“周家一事,先生未闻?”